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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纠葛了好些天,两只脚不听使唤地自然而然把我带到了宇文邕的紫阳殿。
紫阳殿内传来叮叮的金属声,门口的小太监一见到我就慌不迭地请我进去,“修容娘娘,您可来了,您赶紧去瞧瞧我家公爷吧。”
我不解地跟着他绕过照壁,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了。原来宇文邕围着斗盆排开了一溜的青铜酒盏,学着我拿着小锤子敲打着酒盏,《两只老虎》的音乐再度响起,欢快明亮,我说,“比我演奏得好。”
宇文邕转过头来,一见到我,立马喜上眉梢,“陌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敲你那首曲子,搏霸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水里头没添母蛐蛐,当然什么反应都不会有。我笑嘻嘻得看着他,“想让我告诉你?”眼见他点头如啄米,我突然就脱口而出道:“你帮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说完这话,我的心跳陡然就加快起来,忐忑,激动,还隐隐透着一股不安。
宇文邕抬起头,他那双如冰泉般的眸子,深深地望着我,酒窝渐渐陷了下去,“陌姐姐想让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我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上次说,能带我出宫,这话……是真的吗?”
“原来陌姐姐想出宫玩?”他把玩着手中的小锤子,“出宫而已,小菜一碟。听说,今天还有庙会,外头热闹得很,咱们刚好去瞧瞧。”
“真的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困扰?”我见他答应得痛快,心里头不安的情绪又浓密了几分。
“能有什么困扰。陌姐姐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他拍了拍胸脯,故作慷慨道,“陌姐姐就在我这里换一下衣裳吧。等咱们玩累了回来,你再教我怎么驯搏霸。”
我身子一滞,半天才说了一声“好”,宇文邕浑然未觉,已经高兴地替我张罗起来,示意太监去准备一套宦官服给我。
我有些不大敢看他,他哪里知道,我这一趟出去,就再不打算回来了。
我化妆成小太监的模样,随着宇文邕往最北边的宫门走去,迎面就碰到了宇文直,我只怕被认出来,慌不迭地把头低下,宇文邕则大摇大摆地迎了上去,“六弟,怎么今天进宫来了?”
宇文直全然没注意我,对着宇文邕大倒苦水,“都是母妃逼的,非要我没事就找大皇兄汇报一下近来的学业。哥,我真羡慕你,可以一个人住在宫里,离母妃远远的。”
“母妃她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谁让你哥这么不争气。”宇文邕笑呵呵地说着,似乎对于自己的“不争气”没有任何愧疚之心。
我渐渐听明白了,这个六皇子宇文直原来和宇文邕是同母胞弟,如此看来,宇文邕住在皇宫里,是因为被他母妃放弃了。我心里头隐隐地有些替这个少年心疼。
宇文直嘟囔起来,“我宁愿也跟哥哥一样不争气,想斗促织就斗促织,想不上学就不上学,想做什么做什么,多自在。”到底是十岁出头的少年,满脑子里头都是玩。
宇文邕于是笑了起来,“好啊!回头我送只促织给你,你好好藏着,别让母妃发现就行。”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我差点没倒地。
他自己不上进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连累自己的亲弟弟也不好好学习,真是没见过这样当哥哥的。
宇文直立马就高兴起来,“好啊,哥,那一会儿我见完了大皇兄,就去你那儿找你要。你得给我一只好的。”
宇文邕痛快地答应,打发他快些进去。
直到宇文直从我身边擦身而过,走出去好远,我才松了一口气,活络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头部,准备用姐姐的口吻对宇文邕批评两句,只是话还没出口,背后就被人一撞,整个人下意识地就扑了出去。
宇文邕的手牢牢地把我接住,这已是我第二次在他面前这样狼狈。我下意识地就扭转头去看后背,刚好对上宇文直惶惶的一张脸,我脑门一抽,想要扭头已经来不急了。
“皇……皇嫂……”宇文直惊恐的表情蔓延开来,瞧见我身上穿着的宦官衣裳,再瞧瞧离此不远的宫门,立马就明白过来,“哥,你疯了?你想做什么?”
他声音原本就有些清脆,此时音调更高,这里又毫不偏僻,我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
宇文邕不慌不忙道:“我的事你操心什么?先顾好你自己吧?这么急着往回跑,是想要逃回去?刚才看到什么了?我猜猜,是宇文达?”
宇文直的眼睛都直了,“哥,你怎么知道?”
“呵,你那点心思还不都写在了脸上。上次你在大皇兄面前告了他一状,他可记恨着,听说他最近苦练摔跤,你现在过去,可就赶个巧。”宇文邕待我站稳,这才松开手。他在被宇文直撞破后的沉静,让我生出一种幻觉,他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个宇文达,早不进宫晚不进宫,非赶着跟我一起来。真是扫兴。”宇文直抱怨了声,又道:“那我还是改日再去见大皇兄。”
宇文邕道:“那是最好不过了。不过,要是母妃问起你,大皇兄都跟你说什么了,你可怎么回答?”
宇文直被宇文邕这个问题给难住了,“是啊,那我可怎么说?她要知道我今天没见大皇兄,指不定一顿好骂。”
宇文邕笑道:“你没见大皇兄,可以去见另一个人。我保管你去见了那个人之后,母妃非但不会骂你,还会夸你。”
宇文直眼睛张得大大的,“谁?”
“大冢宰。”宇文邕微笑道,“你把要对大皇兄汇报的课业,找大冢宰汇报去,保管母妃一整天都对你笑脸相迎。”
“真的假的。”宇文直砸吧砸吧嘴唇,脚步已经向外挪了,“那我真去了啊。”他走了一半又反转头来看了我一眼,刚要开口,宇文邕就先发制人道:“六弟,你先把你自己的事解决好,管那么多。”
第四十一章 叔嫂间
宇文直到底是不大知事,被宇文邕这么一说,就收回脖子,小跑着出宫去了。
然而,他一走,我就犯了难,原地逡巡起来,“阿弥,要不还是不出去了吧。”
宇文邕看了我一眼,“我已经把六弟打发出去了,大皇兄不会知道的。”
“但是,万一他跟大冢宰说呢?”我想起宇文护那张阴鸷的脸,他若是知道宇文邕带我出宫,会如何处置他?
“大冢宰才不管这种事吧。就算他告诉大皇兄,真的派人来找,咱们就跟着回来不就得了。顶多罚我俸禄而已,怕什么?”
“可是……”我心里头总有些惴惴不安。
宇文邕睆然一笑,“陌姐姐,你要是再犹豫,咱们可就真的不用出去了。反正注定要受罚,还不如痛快玩一次,要是没出宫门就被捉住,那才吃亏。”
他这句话一下子就把我离开皇宫的愿望勾了起来,宇文直既然撞破我假扮太监,那宇文毓迟早会知道,倘若我这次不出去,宇文毓必定会死死看着我,那我就再没有机会离开了。
心底的不安和愧疚迅速地被自保的愿望给淹没不见,我拿定主意,狠狠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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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庙会,乃是在长安城西北边的灵感寺举行。这一片本来是王公贵胄的住所,向来比较干净冷清。可是因为庙会的原因,一下子变得熙熙攘攘起来。
中国人向来喜欢热闹,古人亦如是。不论是富小姐,还是穷书生,都喜欢在喧闹中摩肩擦踵,在小摊贩的吆喝声,看杂耍的喝彩声中,让这份浓浓的喜庆填满自己的胸膛,驱散生活的不快。
我也很享受这种被人群推着走的感觉,因为太嘈杂太拥挤,脑袋都不能想事情,只是睁着眼看着千年前的繁华,一切都那么新鲜。
宇文邕在旁边大声地对我说道:“陌姐姐,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买。”他俨然成了一名护花使者,紧紧地贴在我身边,生怕被人群给冲散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你呢?你想要什么就去买吧。”
宇文邕笑着驻足,“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挑几只促织。”我停下来点点头,退至一边,任人流把宇文邕推走。
此时已是傍晚,人潮越来越汹涌,宇文邕已经在十米远处的促织摊前细致地挑选起来,根本就无暇顾及我,而阻隔着我和他之间的人流堪比春运时期的火车站,我要趁这个时候离开,宇文邕一定找不到我吧。就算他发现了,想要追也一定艰难得很。
我只觉得喉咙发烧,烧得我嘴唇都要爆裂了。走还是不走?两只脚一向左,一向右,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决心。
“陌姐姐,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宇文邕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抬起眼,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买完促织回来了。
“我……”我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不是你让我在这里等你的吗?”
宇文邕笑道:“我是说,陌姐姐怎么不买点什么。哦,我知道了。”他一拍脑袋,解下钱袋搁在了我手里,“你出来的匆忙没带银子对不对?哈哈,陌姐姐,你想买什么就去买吧。我去灵感寺上柱香。陌姐姐,你去不去?”
他说着,指了指灵感寺的中门,我看着灵感寺那苍劲大气的牌匾,蓦地想起了曾经藏匿在此,服毒自尽的元胡摩。她的死就像是一面镜子一样,照映着我。
他日杨坚夺得天下,我的下场只会比她更惨。我于是对宇文邕摇了摇头,努力维持脸上不变的笑容,“阿弥你去吧。我一会儿在寺门口等你。”
宇文邕于是把手里头的几个蛐蛐笼子交给我,“劳烦陌姐姐帮我拿着,我去去就来。”他脸上还是挂着那样天真友好的笑容。
我答应着,一手拿着蛐蛐笼,一手握着他给我的钱袋,钱袋沉甸甸的,我解开一看,里边满满的都是银子。我在汉中的时候,就大约知道,普通人家,只需要一两银子就可以勉强维持一年的生活,这么多银子,足够一个普通人活一辈子了。没想到宇文邕出门竟然带这么多钱在身上。
我咋舌的同时,也怦然心动。倘若我拿着这笔钱离开长安城,至少是可以暂时地衣食无忧了。这个念头让我狂喜不已,我怀揣着银子义无反顾地就扭转头。
绕离灵感寺中门好远,我才转身走进一家成衣铺。穿着宦官衣服太招摇,我找店家要了一套男装,换好之后便走到巷口打算雇辆马车一路往南行。
巷口停了好些待雇的马车,车夫们都围在一起看皮影戏。跟一个车夫谈好价钱,那车夫双目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皮影戏,“公子等我看完这一点,就差最后一点点这戏就完了。”
我只怕夜长梦多,急着要走,“你要是不走,我找别人了。”然而我这番恐吓竟然一点作用也没有,干等了两分钟,车夫一点反应也没有,我不禁有些无奈地好奇道,“这个戏讲什么啊?有这么好看吗?”
车夫眼睛眨也不眨一下,“这戏好啊!嘿嘿,讲的是小叔子不忍见嫂子受虐,就带着嫂子离家出逃。现在小叔子和小嫂子马上就要被逮着了,正是最精彩的时候,怎么能走啊?”
我心中一动,有些心虚起来,“小叔子又没有和嫂子有什么私情,他只是一时同情心起,能有什么事。”
“开玩笑!”车夫忍不住回过头来,用看外星人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眼,“公子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这要是抓着了,还不男的点天灯,女的浸猪笼,管你有没有做啥。男的女的一起,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