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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显身（6）
舞台上的演员们继续在台上走来走去，但是没有人去看他们，也没有人想到他们。在一些照例应该静听或者鼓掌的时候，观众们很配合地停止谈话，从自己的想象中醒来，专心地听一段美妙唱词、铿锵有力的道白，或是一次精彩表演。短暂的兴奋过后，他们马上又恢复到刚才的状态：或是继续沉思，或是继续他们有趣的谈话。
在第一幕快要结束时，又来了一位观众，她走进一间空包厢，弗兰兹微微一怔，他认识这位夫人。他们是在巴黎认识的，弗兰兹还以为她仍在巴黎呢。
阿尔贝立即注意到了弗兰兹看到这位新来者时的反应，赶快转过去问他：“你认识那个女人？”
“是的，你觉得她怎么样？”
“哦，她美极啦，看那漂亮的脸蛋儿，好看的头发！她是法国人吗？”
“不是，她是威尼斯人。”
“她的名字是——”
“Ｇ伯爵夫人。”
“啊！我听人谈起过她，据说她的聪明不亚于她的美貌呢！原本可以在维尔福夫人开的舞会上和她认识的，但遗憾的是我错过了那次机会，我真是个大傻瓜！”阿尔贝大声说道。
弗兰兹问道：“要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吗？以此弥补你的遗憾。”
“你真的和她很熟，熟到可以当我的介绍人？”
“目前为止，我只跟她说过三四次话，但你知道，就是这样的交情也可以把你介绍给她。”
这时，已经看到弗兰兹的伯爵夫人在向他殷勤地挥手，弗兰兹则恭敬地点了下头。
阿尔贝说：“看来，你似乎和这位美丽的伯爵夫人关系很好啊！”
“这你就错了，你犯了法国一般人都容易犯的毛病——轻率。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能用巴黎人的观念来理解意大利人和西班牙人的行为习惯。相信我吧，你这种根据人们谈话时的亲昵态度来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对的。现在，我们和伯爵夫人之间只是彼此认识有好感罢了。”弗兰兹平静地答道。
“真的吗，是心灵感应？”
“不，只是有相同的爱好而已！”弗兰兹严肃地说道。
“你是怎么发现你们之间有相同爱好的？”
“我们一起去过一次斗兽场，就是我们上次去的那个。”
“是在月光下去的吗？”
“是的。”
“就你们两个人吗？”
“应该算是。”
“而你们一路上在谈论……”
“死。”
“啊！那一定棒极了。如果我有幸陪这位美丽的伯爵夫人在月光下散步，我一定要和她谈论‘生’。”阿尔贝大声说着。
“那你就错啦。”
“我们先说眼前的事吧，你真的能把我介绍给她吗？”
“是的，只要这一幕演完我就带你过去。”
“这第一幕怎么还唱不完，真是烦死人了。”
“来听听最后这段吧，唱得妙极了。”
“是的，但是，你看她身材多难看！”
“那么，之前的那场表演呢，真没有比他演得再逼真的了。”
“你知道，凡是听过……”
“至少，你总得佩服人家的唱功和台步吧。”
“我实在不能想象，他这样一个男人居然可以用女人的声音来唱歌。”
“我说，阿尔贝，你好像决心不再称赞一声了，你这个人未免也太刻薄了吧。”弗兰兹转过脸来对他说道，而阿尔贝仍旧在用他的望远镜观察戏院里的每一个包厢。
第一幕终于结束了，帷幕落了下来。我们的马尔塞夫子爵对此非常满意，他拿起帽子，用手匆匆地捋了捋头发，理了理领结和袖口，便向弗兰兹表示——他已准备好，在等他领路。弗兰兹和伯爵夫人打过招呼，并从她那儿得到一个应允的微笑后，马上起身，为满腔热情的阿尔贝带路。
第34章 显身（7）
阿尔贝紧紧地跟在弗兰兹的后面，边走边理了理他的领口，拉了拉他的衣襟。他这件重要的工作刚好在到达伯爵夫人的包厢门口时完成。打开包厢门，伯爵夫人坐在包厢前面，在她的旁边坐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马上站起来给两位新客让座，这是意大利的风俗。如果再有其他客人来访，弗兰兹他们也要这样退席。
弗兰兹把阿尔贝说成了当代最杰出的青年。他所说的话也确实是实情，阿尔贝有显赫的社会地位和杰出的才能，在巴黎的社交圈子里被公认为是一位完美的青年。弗兰兹还说道，阿尔贝由于伯爵夫人在巴黎逗留期间未能与她相识，感到非常遗憾，因此请弗兰兹把他介绍给伯爵夫人以弥补那次遗憾。最后，弗兰兹请伯爵夫人宽恕自己的擅自引荐。作为回答，伯爵夫人千娇百媚地向阿尔贝鞠了一躬，然后，亲切地把她的手伸给弗兰兹。她让阿尔贝坐在她身边的空位上，而弗兰兹则坐在她的后面。
阿尔贝滔滔不绝地和伯爵夫人谈论起来，他们谈论巴黎的种种趣事，还有他们都认识的人。弗兰兹看到他们谈得这样兴奋，就没去打扰他们，自己拿起阿尔贝的望远镜，观察起观众来。
他看到，有一位绝色美人正坐在他斜对面的一间包厢里，就在第三排上。她穿一套希腊式的服装，看上去那样自在、安闲，这充分说明她穿的是本国的衣服。在她的后面坐着一个男人，光线很暗，无法看清那男人的面孔。
弗兰兹禁不住打断了伯爵夫人和阿尔贝之间兴高采烈的对话，显然，他们此时刚好在谈论很有趣的话题。他问伯爵夫人认不认识对面那个漂亮的阿尔巴尼亚人，并说那个女人非常美，任何一个人都会被她吸引的。
“关于她，我也不熟悉。我知道的只是：本季度开始时她就来到了罗马，从这家戏院营业的第一天晚上到现在，她一直坐在现在的位置上，一次都没有缺席过。她有时是由现在在她身后的这个人陪着来，有时身边只有一个黑奴侍候着。”伯爵夫人回答说。
“你认为她漂不漂亮？”
“噢，我认为她可爱极了，我想象中的夏娃就是她这样的。我觉得夏娃的美和她的美一样。”
弗兰兹和伯爵夫人相视一笑。而后，伯爵夫人又转过头和阿尔贝继续谈论刚才的话题，弗兰兹则依然自顾自地观察着各个包厢里的人。
第二场演出开始了，帷幕升起，最出色最标准的一支意大利派歌舞团出场了。这部剧是意大利最富盛名的艺术家亨利的代表作，宏大的演员阵容以及整齐的舞台效果是亨利的风格之一。在这部剧里，歌舞团的一百五十名成员都同时登台，上至主角下至最次要的角色，他们以同样的姿态出现，举手投足间都非常整齐，优美，脱俗，这就是“波利卡”舞。
但不论舞台上的表演多么精彩绝伦，弗兰兹却毫无感觉，他完全沉浸在那个希腊美人的一举一动中。她带着天真无瑕的笑容观看着台上的表演，就像一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她那充满热情的、活泼的神色和陪伴她的人的那种漠然、无动于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整场演出中，无论舞台上的喇叭声、铙钹声、铜锣声响得如何惊天动地、震耳欲聋，希腊美人的那位同伴却像毫无所感似的，坐在那里一动都不动，仿佛他一直置身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中，沉浸在清闲安乐的梦中。演出终于结束了，帷幕伴随着热心观众的喝彩声落下来。
第34章 显身（8）
意大利的歌剧安排得非常合理，在每两幕正戏之间会插一段歌舞，由舞蹈演员来表演他们的足尖舞并走出各种欢快的舞步，这样既给正戏的演员们留下充足的休息和换装时间，又缩短了落幕时等待的时间。
小提琴的乐声宣告第二幕的开始。此时，弗兰兹看到那个沉默许久的人起身来到希腊姑娘的背后，与姑娘说了几句。然后，那位希腊姑娘依旧伏在栏杆上聚精会神地看戏。在与姑娘说话时，那个人的脸还是完全被阴影遮住了，弗兰兹仍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大幕升起来，《巴里茜娜》的第二幕开场了，弗兰兹的注意力完全被舞台上的表演吸引住了。
观看过《巴里茜娜》的人都知道，《巴里茜娜》的第二幕一开场就是一段扣人心弦的二重唱——巴里茜娜睡着了，睡梦中，她在丈夫亚佐面前泄漏了她爱乌哥的秘密，震惊的丈夫妒火中烧，怒不可遏，他极尽疯狂地摇醒了对自己不忠的妻子，告诉她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并发誓要报复她。
这一段二重唱是杜尼兹蒂笔下众多杰作中，最震撼人心、最富有表现力，也是最优美的一段。缺乏音乐细胞的弗兰兹已经是第三次听这段了，但仍然为之感动。正当他随着大家一同站起来激动地鼓掌时，他的思维突然停止了，两只手没有合在一起，喝彩声喊出一半就戛然而止。
原来，弗兰兹看到了那个和希腊姑娘在一个包厢里的男人。他好像被全场的喝彩声惊扰了，站到了包厢的前面。此刻，他完全置身于光亮之中，他的容貌被弗兰兹尽收眼底。弗兰兹立即认出他就是基督山岛上的那个神秘人，也是昨天晚上在斗兽场中看到的那个身穿披风的人。此刻，他以前的所有疑问都消失了。那夜在斗兽场遇见的那个口音熟悉的人就是基督山岛上的那个神秘居民，而这个神秘的旅行家就住在罗马。弗兰兹对于这个谜团的解开，感到无比的激动和兴奋，他的这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伯爵夫人迷惑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着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伯爵夫人，我刚才问您认不认识对面那位阿尔巴尼亚女人，现在，我想问您，她的丈夫您认识吗？”弗兰兹答道。
“不，我一点都不认识他。”
“您从来没注意过他吗？”
“您问的真奇怪，真不愧是法国人！您是知道的，我们意大利的女人只会注意那些我们所爱的人。”
“哦，是的。”弗兰兹回答说。
“我认为，那位先生像是被一位好心人刚从坟墓里挖出来的，你看他面无表情，毫无血色，就像是一具死尸，也许他不久就要回到坟墓里去了。”伯爵夫人举起望远镜看向对面的那个包厢说道。
“噢，他一直都是这样面无表情的。”弗兰兹说道。
伯爵夫人问道：“这么说，您认识他了？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以前好像在哪儿见过他，而且我觉得他应该也对我有印象。”
“这一点我很能理解。因为无论谁见过他，都会对他终生难忘的。”伯爵夫人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寒战，她那美丽的肩膀还似乎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显然，那个男人给人留下的印象是深刻的，让人过目不忘，就连伯爵夫人这个对他毫无兴趣的人在见过他后都印象深刻。因此，弗兰兹更加肯定自己见过他。
在伯爵夫人第二次把望远镜对准对面包厢里那个神秘的人之后，弗兰兹又问道：“嗯，您觉得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34章 显身（9）
“哦，他简直就是活着的罗思文勋爵。”
弗兰兹对伯爵夫人用拜伦诗中的主角来形容那位先生，感到非常有趣。他感觉对面包厢里的那位先生确实很像僵尸。
“我一定要去拜访拜访他，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弗兰兹一边说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