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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海燕-我是一朵飘零的花(出版)-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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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每个男工都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天气又热,人人都象一枚一触即发的火药筒,哪里还听得进他们解释?很多人都摩拳擦堂,甚至还有人喊:“揍死这些看门狗,我们冲进厂里去!”
189。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忽然有眼尖的人看到七、八个穿着治安队服装的人走进办公大楼,刚才还蠢蠢欲动的人群得到这个消息,立刻安静下来。宋主任立刻来了精神,继续以身作则,不停鼓动男工们结工资走人。
  眼看时间越拖越久,我们几个所谓的代表也很为他们担心,因为越晚结工资他们越难到外面找到住处。而找不到住处只好流落街头,这样又很会被查暂住证的治安队抓进去。
  虽然己是四月中旬,虽然我们厂每个人早在元月份就被从工资中扣了60元暂住证费,但我们厂却是从不发暂住证的。如果遇到治安队,只要出示厂证就行了,这曾经让我们很是不解。但仅仅是不解而己,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惨的是这些人,虽然厂里承诺返回他们被扣的60元,但只要结工资,厂证便会被没收。所以走出这个厂后,他们便是盲流,便是三无人员,就属于被治安队要抓的人!
  因为治安队的出现,他们没有轻举妄动。刚才的七、八个治安很快走出办公大楼,远远地站在厂区那边。治安队的出现起到了很好的威慑作用,虽然还没有人过来结工资,但己经有胆小的男工去宿舍收拾了行李。
  双方一时陷入僵局,男工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经过刚才的愤怒、吵闹,他们也冷静下来了。人群中开始不停地有人走动,他们到这堆人面前说一会话,又到那堆人面前说一会儿话。有人摇头,有人点头。气氛一时竟非常诡秘。其间,宋主任曾让保安员靠近打听是他们在搞什么名堂。但那引起人很是机警,一看保安员走近,立刻便闭了嘴。
  这些走来走去的人中,有两个人活动得最为频繁。一个是戴着眼镜的高大男孩,非常帅气。可惜再帅气的人遇到这种事也未免有些灰头灰脸的;另一个则是个矮胖的黑小子,这黑小子我认识,原是和我一个组的车位,叫江十月,据说是十月出生的。据说江十月十三岁就在广东混了,平时很少跟人说话,但车间里很多人都怕他,连珍姐平时也是让他三分的。
  我们很快发现,刚才还三个一堆两个一团的人,现在似乎越来越往中间移动了。他们占用的面积缩小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近,并且有更近的趋势。我们几个代表倒还无所谓,负责这次解雇事件的宋主任不禁慌了神,他担忧地说:“这些人可能要闹事。”
  余武大咧咧地说:“他们要是闹事就麻烦了,差不多是一个对四个,我们这些保安肯定不是对手的。”
  胡海波嘲笑他:“你们不都是退伍军人吗?当初招工的时候一个个都表演了擒拿格斗的呢。”
 190。
余武“哧”地笑了:“擒拿格斗有个屁用?不要说保安,就是我都是同情他们的,真的打起来,保安会拼命吗?再说了,这些人中有好多是保安的老乡什么的,刚才那个保安组长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不但是老乡,有一个还是他侄子呢。真的打起来了,他到底是帮谁?”
宋主任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也不过是打工的呢,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
忽然,“眼镜”站起来朝这边喊:“宋主任,你过来一下。”
要是在平时,一个普通的车位工哪里敢这样子喊保安主任。但现在,他不但喊了,神情还颇为不屑。宋主任无奈地看了我们一眼,慌里慌张地走了过去:“什么事?你们想通了?”
“眼镜”似笑非笑道:“我们是想通了,你也是打工的,为厂方办事,我们也不为难你。我们这些人要一起去劳动局告状,你让手下的兄弟别拦我们。否则,真的打起来对谁都不好。”
宋主任断然拒绝:“这个绝对不行,放你们走了我要承担责任了。我说过了,没用的,你们还是结工资吧,天晚了就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了。”
旁边的江十月不耐烦地说:“不过是一只看门狗,跟他费什么话,我们一齐向门外冲就是了,哪只狗过来拦就打断哪只狗的狗腿!”
看到这边乱起来,厂区的治安队员也紧张起来。“眼镜”和“江十月”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虽然并不太热,但宋主任的脸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真的如余武说的那样,没有一个保安队员神情紧张,有的还亲密地和男工讲着话。
宋主任非常狼狈,江十月和“眼镜”的口气也愈发不耐烦了。忽然,他们将宋主任推倒在地,一个个发疯似地朝大门口跑。
宋主任倒在地上着急地大喊:“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可那些保安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谁真的去拦住他们。眼看跑在第一的江十月就要冲到大门口了,忽然不远处传来刺耳的警笛声。江十月顿时一惊,立刻收回就要跑出厂门的脚步。
果然,几辆警车和好多辆警察专用摩托车冲进厂区,并在离蓝球厂50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具体看不清多少人,警车和摩托车上不断闪烁的红色指示灯却不断提醒人们:警察都出动了!
警察站在厂区,当然是代表厂方,肯定也是厂里请来的。虽然警察和治安队员们并没有任何对他们动武的表示,甚至很少人往这边看,但刚才还蠢蠢欲动的男工们立刻感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
191。
  很多男工退回到篮球厂的位置,“眼镜”和江十月看到后面越来越稀少的人群,只好垂头丧气地走回了人群。越来越多的人将行李搬到了蓝球厂,甚至有几个人想过来结工资。开始的时候,“眼镜”和江十月几个活跃分子还想象刚才一样到处游说,但点头的人越来越少,对他们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漠。
  宋主任立刻亲自出马,走向那几个拿着行李想过来结工资的人。先是一个,两个,三个。。。。。。男工们很快排成了队,一边叹气一边交出各自的厂牌、厂服、饭卡、宿舍钥匙,经过我们各部门代表一一确定签名后,领了工资,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厂门。
  快到下班时间了,他们几乎都没有落脚的地方。有老乡投奔还是好的,没有老乡投奔的便联系几个相同命运的人,准备到偏僻的山上或很难被治安队发现的地方过夜。
  有很多人哀求我们:“工资我明天再拿,让我再在厂里过一夜好不好,就一夜。过一夜你们就多扣了十元好不好?不,二十元,三十元,五十元也行。”
  对于这些请求,人微而言轻的我们只好无奈地摇头。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男孩,去年进厂时他借的是别人的身份证。他1。55左右,长得非常秀气,瘦弱得可怜。结了工资,他却抱着凉蓬边的柱子不肯走,他哭着求我们:“让我住一夜好不好,就一夜,我真的没地方去呀。”
  胡海波问他:“怎么没地方去?是谁带你来东莞的你再去找谁啊?”
  男孩可怜巴巴地说:“是我哥带我来的,可我哥得了胆囊炎,这边看病太贵,他上个月回家做手术了呢。”
  我们面面相觑,都非常同情他。按刚才驱逐男工的办法,余武应该威胁他离厂的。但余威看着哭成泪人的小男孩,苦笑道:“我真的下不了手呢。”
  但这时,除了这个小男孩,所有的男工都离开了。宋主任脸上露出了笑容,长舒了一口气说:“谢天谢地,终于都走了。”
  回头一看抱着柱子的男孩,诧异地问:“这个也是吗?”
  我试探着问:“他好可怜呢,能不能让他在厂里过一夜?”
  宋主任向我一瞪眼:“出了问题你负责?”
  我吓得立刻噤了声。
  余武只好走过去,轻声说:“走吧。”破例没有象刚才对待别的男工那样粗暴和大声。男孩却仰着流满泪水的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一下,忽然抱住他粗壮的大腿,哀求道:“求你了,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余武叹了一口气,但还是强硬地抱着他离开了柱子,另一手提着行李,将他送到门外。
我难过地看了一眼手中的“辞退通知书”,会计部结算工资那一栏有他歪歪扭扭的签名,我牢牢地记住了那三个字:刘小逢!
 192。
  在那一刻,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等条件允许了,我一定要记录下他的名字,记录下曾经发生在广东东莞土地上的这段历史!
  我相信,历史不会忘记,东莞不会忘记,我不会忘记!曾经有这么一个瘦弱而秀气的男孩,他的名字叫:刘小逢!
  当天晚上,因为针织厂一次性解雇了160名男式,梭织厂那些放假的男工们也惴惴不安起来,他们四处打听是否梭织厂也要有一批男工被解雇。但所有经理级以上人员对于这个问题回答得非常绝对:“绝对不会!”
  得到如此明确的答复,男工们安下心来。谁知第三天中午吃饭时,梭织四个车间又有160名男工的名字被贴了出来,并要示这160名男式吃过饭后到篮球厂集合。因为前车之鉴,男工们虽然个个骂声不绝,但还是乖乖地回宿舍拿了行李,没有象上一批被解雇的男式那样对峙和反抗。据代表梭织厂参加这次解雇事件的朱蜜说,这次只是象征性地来了几个治安队员,并没有象上次那样大张旗鼓。
  留下来的男工们更加惶惶不可终日,特别是那些仍在放假的人,更是提心吊胆。很多人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知不知道,还解雇男工吗?”
  那一段时间,笼罩在非典阴影下的“金秋”内忧外患,人人自危,不断有传言满天飞。这些传言有的是说非典的:哪里哪里又死了人;政府己取消所有大型集会,比如演唱会、人才市场等;所有工厂都停止招工等等。每个传言到来都让我们害怕好一阵子,厂里给每人发放了一只一次性口罩,要我们不到万不得己出门时一定要戴上。
  还有传言就是关于那些被解雇的男工的,暂住证虽然没有过去查得严了,但依然没有停止。那些被解雇的男工们,很多厂本来就不招男工的,现在因为非典,更是进不了厂了。有亲戚朋友的便暂时借住,也有几个人合租房子的。那引起既没有亲戚朋友又没钱合租房子的,有的睡在桥洞里,有的睡在山上。还有部分回家的,因为内地非典查得严,从北京广东回去还没和家人见面便被隔离了起来。
  在这样的传言中,厂里人人自危。和沈洲同住一室的韦驿己经辞职了,暂时便只有他一个人住那间房,我每天一下班便和沈洲呆在一起,那段时间,沈洲对我也是少有的细心和体贴。在初夏的东莞,我们象两只看不到未来的流浪狗,互相安慰着等待不可预知的明天。
  那天晚上吃过饭,我又急急地朝沈洲的房间走去,段明兰忽然在路上拦住我,她似乎比以前漂亮了,但神色之间却有掩饰不住的忧伤。
193。
  自从做了孟小姐的助理后,我和包装组及车位组的老朋友都疏远了许多,似乎之间有了隔阂一般。此时的她,也不象以前和我说话那样随便了。我努力亲热地问:“明兰,你气色比以前好多了呢。”
  她害羞地笑笑:“乱讲。海燕,还会不会解雇男工?”
  我为难地说:“我也不知道呢,你又不是男的,问这个做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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