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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直热情地向我们介绍,他承包了这个专题部,专题部目前正在策划一部书,我们采编的任务就是采访各大企业老总,然后想法让他们出钱。出了钱,专题部会把他们的名字及事迹编进这本书内。
正说着,有几个男人女人走了进来。这些人都提着一个包,浑身疲倦,赵直热情地说,他们都是刚刚采访归来的。其中有一个穿格子衫的男孩一进门便兴冲冲地说:“我签了一个大单,是一个彩P呢。”
赵直接过单,兴奋地差点跳起来,然后向“格子衫”竖起大拇指:“好样的,你可以拿六千元的提成。再奖励你1000元,你这个月可以拿七千了。”
七千元,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字啊。所以在赵直又问我什么时候来上班时,我急切地说:“明天就来!”
回去和田美霞一说,她鼓励道:“做业务就在于这样,做业务一定要吃得起苦,只要签了一个单,下面就好办了。”
我对她的话似懂非懂,转念一想,虽然这份工作没有底薪,总归是包住的,首先就省了住宿费呢。
因为做业务了,要穿得稳重一些,田美霞便陪我到附近一家超市选了两套很职业化的套装。和田美霞相处了几天,相同的际遇己经让我们有了一点感情,但转眼又面临了分手,从此天各一方,也许再也不能相见了。心里是有着淡淡的忧伤的。但这忧伤,在生存的压力下,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的行李很少,十元店本来也是住一天结一天的,所以没有任何牵挂。新单位的三房一厅也并不干净。一间是赵直和他女朋友住,一间是男生住,一间是女生住。为了方便联络,在田美霞的指引下,我到一家二手手机店花三百元买了一个旧手机。
赵直还给我们每个人印了一叠名片,名片上写着某新闻权威机构专题部记者”的字样,虽然明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记者,但第一次拥有名片,还是记者,这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满足过后,便又是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的惶恐无措。由此可见,我并不是一个适合冒险的人。
专题部有十几个人,男生宿舍大一些,有四张上下铺,住着七个人;女生宿舍小一些,但也有三张上下铺,住有六个人,其中一个是为我们做饭的小韩。住宿费是不收钱的,小韩每天为我们做中、晚两顿饭,每顿饭是3。5元钱,虽然饭菜质量并不好,但相对外面要便宜得多。
我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捧着电话本坐在三部电话前,不停地和各大企业的负责人联系。据赵直说,只要能让他们答应见面,我们就成功了一半了。有联系到见面的人便穿戴整齐出去,当然,签单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因为只有签了单,我们才可以拿提成。
我很奇怪的是,好象那些负责人很少有答应和我见面的。每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外出。赵直便教我:“不要人家刚拿起电话就说签单的事,要先联络感情才约见面,见面了才谈签单的事。另外,女孩子嘛,打电话时,你的声音要尽量温柔、甜美,让对方有想见面的欲望。其实你对东莞环境及路线并不熟悉,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收下你吗?就是感觉你年轻,有可塑性,是块做采编的好料子。”
尽管我觉得赵直说的好象并不太对,但我感觉自己确实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妹子,土得掉渣,于是尽量按他说的去学。我还是不敢去打那些声名显赫的大企业的电话,只捡那些名不经传的小企业打。这也是赵直一直交待的,他说大企业的人见多识广,一个个都成人精了,根本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的。倒是这些小企业,多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老板,反而容易上钩。说到上钩时,他冲我一笑,那笑有说不出的诡秘。
果然,我柔柔的声音很快得到了回报,一家珠宝厂的吴老板很快答应和我见面。这家珠宝厂在东莞比较偏远的一个镇上,我本来不太想去,但转念一想,这是我得到的第一次见面机会。赵直也鼓励我:“去吧,越偏远的地方,去找他们的人越少,机会也就越大呢。无论签单与否,对你来讲,都是一个锻练。”
他说得头头是道,我不由连连称是。为了让我有备而去,赵直专门让我见工那天签单的“格子衫”带我一天。“格子衫”叫范若宝,大家都叫他阿宝。阿宝身材不高,其貌不扬,但整天西装革履,皮鞋擦得锃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肩上背着一个黑黑的皮包。同事们在一起时,他话最多,也很搞笑,但一走出房门,他态度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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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讲,自从进了专题部,我才感觉自己眼光太过狭窄了。身处发达而又混乱的东莞,自己就象株无根的浮萍一样,找不到一定安全感和归属感。过马路的时候,阿宝轻轻搂住我的肩,我仿佛找到依靠一般,竟有片刻的感动。但遗憾的是,刚过马路,他便放开了我。
我很是失落,轻声问他:“你有女朋友了吗?”
他摇摇头:“现在穷死了,连烟都不抽了,几个月才签一个单,不敢谈感情。”
我疑惑地问:“为什么不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呢?虽然赚钱不多,最起码不受穷呢。”
他无奈地说:“我虽然是本科,但专业不好。现在年龄大了,进公司做主管吧,没经验,做一般职员吧,没人要,进工厂累死累活出苦力,一月拿那几百块钱,又不甘心。其实要是能找一份好工作,谁会来跑单啊。”
我这才知道,我们其实并不是什么采编、记者,而是和那些业务员一样,统称跑单。阿宝说,跑单一般是找不到好工作的人才做的。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这次陈宝约见的是一个纸箱厂的胖老板,纸箱厂规模中等,我们在门口被保安盘问了很久才让进。胖老板很是精明。他看了我们的名片,以为我们真是某新闻权威机构的记者,立刻慷慨激昂,滔滔不绝,谈得十分投机。他们一边谈,我一边按照陈宝的吩咐,拿出小本子忙乱地记着。本以为这单是签定了,没想到在确定我们是想让他出钱编一本书时,胖老板的态度立刻轻漫起来。最后竟以要会见别的客人为名,对我们下了逐客令。
从纸箱厂出来,阿宝冷笑:“这些人哪,也不想想,我们要是正式的记者会来采访他这个破纸箱厂吗?真不自量力!”
我沮丧地说:“怎么一提钱他马上变脸啊?”
阿宝叹了一口气:“做业务就是这样的,你采访20家要是有一家愿意签单的就谢天谢天了。现在广东这边,吃这碗饭的实在是太多了,钱不好赚呢。”
我狐疑地问:“不好赚么?我刚来那天你就签一个大单呢。”
阿宝苦笑:“我都跑了三个月才签那个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到钱呢。”
听了这话,我的心,更是一个劲地往下沉。
无论如何,走到现在,我只好硬着头皮做下去,希望奇迹发生,我也能签个大单。所以第二天,我背着一个专门为采访买的背包,诚惶诚恐地上路了。
吴老板的珠宝厂比我想象的还要偏僻,下了车又坐了十块钱的摩托才七拐八拐地赶到。这家珠宝厂厂房看上去很漂亮,规模虽小,但院内还有几幢楼房在施工,全部建完应该算个大厂了。因为吴老板事先吩咐过保安我要来,所以我很顺利地进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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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板大约五十多岁了,说一口浓重的粤式普通话,典型的广东男人长相。身材矮小瘦弱,脸部线条不太柔和,皮肤黑黄粗糙,嘴唇较厚且阔口,鼻较大且鼻梁塌陷,浓眉下又目深陷,两颊、颧骨及额头较为突出。我去的时候,他正在用粤语骂人,唾沫星四溅,一口一个“我叼你老母”,很是凶悍。
好不容易等他不骂了,我赶紧恭敬地递上名片,他立刻咧开满嘴的黄牙笑了,热情地将我带进他办公室。办公室分成两间,外面是几个职员,里面才是他个人办公室。
他一边带我往他办公室去一边喜笑颜开向别人介绍:“大报社记者,来采访我的。”
想到自己的记者身份不过是个噱头,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现在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被他这样一张扬,我感到很是羞愧。
他的小办公室布置得还算雅致,坐下后,他得意地说:“你们记者都是些文化人,我没读过多少书,不过最喜欢你们和你们这些文化人打交道了。”然后,他开始描绘这家珠宝厂未来的美好蓝图,还指着办公室的几幅字画介绍说,哪幅是哪个名家画的,他所谓的名家,大多是东莞市美术协公的一些人。
我耐心地做聆听状,并装模作样地在小本子上飞快记录着。其实这些记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让他答应签单。
吴老板还在侃侃而谈,话题不知何时又扯到自己年轻时怎样帅上了。大约是怕我不相信,很快拿出年轻时的照片给我看。看照片时,他顺势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了,一张一张指给我看。他离我很近,近到我清晰闻到他嘴里的异味,我拼命控制着想扭过头去的冲动,害怕他感觉到我的厌恶。
正在我六神无主之际,忽听门“砰”地一声被人踢开,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老妇人头发都花白了,满脸敌意地望了望我,怒气冲冲地用粤语高声说着什么。
吴老板讪笑着站起来,边低声跟她解释什么边坐回自己的座位。从他的态度,我感觉老妇人可能是他太太。老妇人不再理他,却在房间迟迟不离开。吴老板又开始用普通话和我继续谈论珠宝厂的美好蓝图。
过了好久,老妇人才走开。还没等我问,吴老板便急忙说:“她是我这儿的清洁工,脾气很大,嗯,很大。”
我表示理解地笑笑,因为一直虚假地笑着,我的笑容己经十分僵硬,我的耐心也快用完了。我终于说出了这次来的目的:“我们会将你的事迹编进书里的,这是价目表,你看哪个价位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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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板接过了,飞快地扫了一眼:“签单,不就是要钱嘛。好说,好说。你是在东莞市吗?我对东莞很熟的,经常去,你看什么时候合适,我去东莞看你。”
我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看我?这个,什么时候都合适的。”
我的本意是和他周旋让他签单,没想到他高兴地说:“好,那说定了,过几天我就会去找你的,我在那儿的一家酒店有一个长期包房。”然后,他说了一个著名酒店的名字。
我不知道签单怎么演变成他去东莞看我了?但他没有明确拒绝,说明还是有希望的,尽管潜意识中,我知道这希望最络是要落空了。因为时间不早了,我谢绝了他一起吃饭的建议,心急火燎地赶回了东莞。
刚一进屋,便有同事过来问结局,我自知吴老板要来看我不怀好意,也就没对别人说,只说他没有拒绝。很多人都说,没拒绝就说明有希望的。宿舍的杭宗峦便酸溜溜地说:“到底是靓妹,就是不一样啊。”
我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杭宗峦三十二岁了,因为找不到工作,一直跑业务。虽然在房间里看上去又老又丑,不过化了妆还是很漂亮的,会穿衣服,身材也好。听说年轻时是个美人,曾被一个香港人包过三年,赚了一些钱,但这些钱很快又被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孩挥霍一空,结果就落得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