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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众人都是惊疑不定,这一幕场景是全然不曾想过的,却是清晰无误展示于人前,使人无从否决,以致表情各异。
终于为“破云”择得主人的大汉如释重负,而第五玦看了自家妻子一眼,正瞧见琴抱蔓似喜似悲的神情。
而无人看到的是,之前把玩着玉笛的小王爷一刹那失去了灵动表情,眸光亦变得晦暗难明。
身份大白
月入柳梢,万籁俱寂,几颗凌乱星子疏疏洒在夜空里,落下淡淡微光。
王爷府里的主子下人们都早已入睡,平静得像一潭幽幽池水,掀不起半点波浪。两个小主子的居室外面,几个大小丫头抱着枕头睡得正香。
红木雕花的大床上安静卧着两个小小的身影,似乎也睡熟了,只听见浅浅呼吸声在这室内回荡。
再入夜,过了子时,就见靠里面的那个翻身坐起来,跌跌撞撞爬下床,又蹒跚走到外室,在那些丫头身上轻轻戳几下,才慢慢回来,盘腿坐在床沿。
黑暗中,他眼里倒映月光,水波流转,十分明亮。
“我说,你是兵部的首座吧。”小王爷,毒部首座一说完,就不自禁勾了勾唇。这样的开场白,还真是熟悉。
他的声音在黑夜里很清晰:“我点了外面人的穴道,没人能听到我们说话。”然后低低叹息,“别瞒我,我认得出你的气势,我们上辈子……可是同归于尽的。”
“我没有瞒你,毒部的首座。”小世子,生前被称为“兵部首座”的那个人仰面躺着——对于两个都还无法自如控制自己身体的幼儿而言,就算这样空门大露彼此也给对方造成不了什么危险,“没有说的必要而已。”声音冷冷淡淡的,恢复了从前的语气。
“难怪你经常睡着不动,兵部的人不怎么学习伪装技能,少说话多睡觉果然是最好的掩饰方法。”小王爷稚嫩的嗓音说出这么沧桑严肃的话,显得很有几分违和感。
“你的伪装不错。”小世子也可有可无地回了一句。
“……你之前认出我了?”小王爷停顿一下,问道。
“没有。”对于直接与任务对象尽兴刺杀、擅用冷兵器的兵部杀手来说,除了磨练自己的技术,根本不知道其他的东西,当然也不可能明白真正的婴儿是怎样的行为模式……更何况,毒部首座本身就是伪装的高手。
小世子的话音落后,室内又恢复了一片死寂,小王爷没有回复之前的睡姿,还在小世子旁边坐着,也没有说话。
良久。
“其实你的破绽很多,只是我没有注意罢了。”到底还是小王爷先开口了,带着一丝微微的苦意,“我能投胎已经是个奇迹,能够带着生前的记忆更是难得,又怎么会想到,杀死我的那个人会成了我的同胞兄弟……”
“要报仇么。”小世子淡淡说着,没什么情绪波动,只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小王爷沉默,然后说:“一命还一命,你我都没占到便宜。我没这个打算,如果你想,我不会束手待毙的。”
小世子“嗯”一声:“我亦然。”
“那今后呢,要怎么相处?”想了一会,小王爷还是问出来。知晓了彼此的身份,就没办法再如前期演下去,再怎么也是一个世界来的,即便算不上很熟,也是唯一的牵系……是能够确确实实证明,前生那一幕幕的过往并非梦境,而是真真的现实。
小世子好像没料到小王爷会发此问,顿一下:“你说。”
小王爷一愣,旋即笑了:“你这人真有意思,就这样相信我么。”这句话是玩笑,若真懂得信任为何物,便爬不上首座的位置。
“不相信。”小世子全然不知委婉,直白说道,“等你说完,我来判断。”
“这样也好。”小王爷点点头,仔细思将来道路。
若是身旁这人当真只是个这一世的同胞兄弟,因着同在母体中有其陪伴的那份舒适,他原本是想要认真对待好好享受下普通人生活的,父母、兄弟、家人……本以为从前没有机会获得,如今能够伸手握住的……可这人身份太特别,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信任?其实不是不懂,是不敢。
信任就代表着要将后背交予他人,作为杀手,便是将生命一并托付了。托付了就要承担后果,即使被捅了刀子拖了后腿,也是活该如此。杀手世界能人辈出,在毒部活了二十多年,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绝不敢丝毫放松,若是有一丝破绽,就总有后来者欲占其位精心投毒,稍一大意,就会失了性命,家当名声地位称号,全归旁人。不得不谨慎。毒部如此,兵部既是隶属同个杀手组织,竞争手段和做法也该差不多。从那里出来的人,哪怕是已经投生在同一户人家、做了同一胞的兄弟,也不敢如此轻易交付。
想要毫无芥蒂却说服不了自己,从此不相往来死死忌惮又觉着浪费了老天爷给的重来机会,思来想去,小王爷叹气:“不如一切照旧,顺其自然。”
小世子不语。
小王爷知晓对方正与自己之前一样仔细盘算,便安心等待,过了一刻,果然听见那人开口:“好。”
心里松了口气,小王爷调笑道:“那你可还要做我的兄长大人了。”
小世子翻过身:“试试吧。”
小王爷怔愣一下,一个旋身笑倒,半边身子压在对方身上:“那就多多指教了,我的……哥哥。”
小世子身子僵住,显然并不习惯与人这般接近,却也没有后续动作。
小王爷再笑,干脆抡起小胳膊抱着对方,懒洋洋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次日,两位小主子还没睡醒,青柳就已经端着洗脸的铜盆俏生生立在床头。
水还冒着热气,是刚从伙房里打来的滚水兑上少许清凉井水而成,早早送了过来。
身后还站着几个托着几块面巾——幼儿脸嫩,得用专人制作的丝质面巾方能不损肌肤,王室奢靡,大抵如此。
青柳把脸盆搁到旁边一个丫头空空的托盘里,凑到床边想要叫醒两位小主子,这一看,就又有些忍俊不禁了。
穿着金菊肚兜的白嫩嫩的小孩儿趴在他家兄长身上,脸蹭着腿挨着,两个小胳膊还抱住对方的脑袋,一呼一吸睡得好香。另一个小孩儿胸前的牡丹已经变得皱巴巴,被自家弟弟蹂躏得不成样子,眉头有点小小地皱起,却也正睡着,姿势也是规规矩矩的,两手搁在对方背上圈住了,就好像怕这扒住自己的人掉下来一样。
在青柳看来,小王爷素来是黏小世子的,不过那也是兄弟之间相亲相爱,白日里互相逗弄玩闹罢了,可从未见过两人居然会在睡时滚在一起,还滚得这么密不可分手脚相缠……对于这刚过了一岁生辰的幼儿而言,这样的姿势可真要大费一番功夫才能摆出。倒是说不出的稚趣可爱。
“小世子、小王爷,两位小主子!”定定神,青柳先是轻声地唤着,发现叫不动,声音又放大些,“该起来了,过一会王爷和王妃要跟两位小主子一起用饭哪!”
毫不气馁地连番唤了多次,小王爷才动了动身子,青柳知道,这便是他即将醒来的征兆了。
朦朦胧胧中小王爷张开眼,看到的影子是模糊的,狠狠地眨了眨眼,才看清了来人,正是照顾了自己多时的大丫鬟青柳。
这么一夜下来,小王爷一直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说是故意趴在小世子身上玩儿的,其实也为难了他自己,小世子不习惯与人接触,难不成他就习惯了么?肌肤相贴的感觉不可谓不好,他之前也没少占自家兄长的便宜,可当知道了自家兄长跟自己一样是个成年人,心里一下子就咯得慌,哪怕是用这么亲密的动作两人团在一起了,还是无法安然入睡。所以虽然彼此都竭力保持平稳心跳和平静呼吸,都还是会觉得很不自然……一个抱住对方的头一个拢着对方的腰,都是离要害极近的地方,彼此防备彼此贴近,一边试探对方的底线一边寻找两人相处的方式。如此做来,精神极度疲惫。
感觉到自己腰身上的手松开,小王爷知道,是时候起来了,于是慢吞吞放开自己的胳膊,支起身子翻到另一边,再甩甩脑袋坐起来。
小世子仰面躺着,和以往的无数个早晨一样,等待青柳过来服侍。
正值冷冬时节,外面自然是极冷的,可这屋子四周都热烘烘地烧了许多火炉,带着整个室内都温暖如春,两个小主子衣服穿得极少,可若是要出去,就得将厚厚棉衣换上。
给小主子们穿好衣服鞋袜,帮着他们擦了脸洗了手戴了帽子,青柳一手抱起小世子,刚要让另一个丫头抱起小王爷的时候,小王爷却甩手挣脱了她,自己蹦蹦跳跳地往外面跑去。
“我的小王爷,您慢点!”青柳赶忙叫道,丫头们也急急追出,一左一右地牵住那个根本连走都不怎么能走稳的小祖宗,硬拗着不让他再挣扎。
小世子定定看了自家弟弟几眼,随即软软地垂下眼皮,挂在青柳身上继续补眠去了,小王爷跑几步被捉住,回头看看自家兄长蔫蔫的神情,不动了,这时旁边立刻走出个丫头把他抱起来,小王爷脑袋一晃一晃,终于也靠着打起盹儿来。
家居生活
两兄弟被抱着穿过长廊亭榭,转几个拐角,步入个纱幔围门的暖阁,里面靠墙摆着好几张宽阔床榻,第五玦与琴抱蔓各占一张。
床前安一小桌,桌上有几样各色精致小点,是厨里师傅用心做来献上,还有几盘小菜、几碗清粥,看着清爽适口,让人食欲大开。
“王爷、王妃,两位小主子来了。”青柳立在门口,恭声禀报。
“进来吧。”第五玦抬头笑道,“小一小二看起来倦得很,是没有睡好么。”
小王爷闻言眨巴眨巴眼睛,小手揉揉脸,冲琴抱蔓张开两臂:“娘~抱~”
琴抱蔓嘴角含笑,扶桌站起,施施然走到前面,从小丫头手里把小儿子接过来:“小二今个蔫蔫儿的,是不是昨晚又淘气啦?”
小王爷什么也不说,转着眼珠子笑。
第五玦站起来,把青柳怀里的大儿子抱过,挥手让青柳几人下去了,对自家妻子笑道:“小二跟你好,小一跟我好。”
琴抱蔓白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你看么,小二总往你怀里扑,就不肯主动叫我,小一倒是很乖。”第五玦手臂用力,一下子将小世子举高,“小一,叫我一声。”
“爹。”小世子瞅他一眼。
“对吧?”第五玦斜眼看着琴抱蔓,“小一最听我话。”
琴抱蔓摸摸自家小儿子的小脸蛋儿,朝着大儿子微微地笑:“小一,也叫我一声罢?”
“娘。”小世子面无表情,身子软软懒洋洋。
琴抱蔓“扑哧”一笑:“我的夫君啊你听听,小一是乖巧,可并不是对你一个乖巧哪!”
第五玦一愣:“就不能让我多开心一会么。”叹气,坐下,“吃饭吃饭。”
两个小孩儿过了一岁,也能吃一些碎食流食,听过府里大夫提议,第五玦早让人准备了极好的食膳,给两个儿子调理身体。
琴抱蔓把小儿子放在腿上,一手揽住,另一手握着小勺舀起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