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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子见她过来,手执了书卷握在胸前,微微颔了首,文雅而礼貌地一笑,便负手穿了花丛,朝远处走去。
不知是春光正好,还是花气正浓,这一望之下,颇有那惊鸿一瞥的惊艳。
惊艳的并不是那样貌儿,却是那温文干净的气质了。
“那公子在瞧咱们小姐了!”翠儿口无遮拦地说。
梅香又道,“不知又是哪里来的风流公子,只怕又是少爷们请来的了。”
如蔓掩饰了情绪,不再接话儿,只朝荷香阁走去。
还没进去,就瞧见那拱形花雕石门,门前儿一池子碧荷,虽未开花,却真真有那清雅的韵味了。
满园子丫鬟小姐,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了。
远远儿的,秦少芳就隔着人群,见如蔓立在门外。
今日的小五不同了,他仔细玩味着,又不知是哪里不同。
先拜见秦老爷和大太太,那大太太携了她的小手,随意问了昨儿落水之事,如蔓轻描带过了,也不想多提。
秦老爷坐在一旁,抚着胡须,难得发了话儿,教她坐到身边,问了些话。
几位姨娘,都围了过来,直夸五丫头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如蔓只笑着,逐个应了,便说到那里和兄姊们聚聚。
秦婉蓉和秦少芳并排在那条倚上坐着,说着私话儿,秦少芳不时朝如蔓瞧了,那秦婉蓉只当没看到。
秦雨菱拉着两个面生的姑娘走来,冲如蔓道,“这是三姨娘家的内侄女儿,温盈和温碧。”
如蔓连忙一福身,见了礼,只唤了两声姐姐。
温盈高挑,温碧小巧,两人眉间和那三姨娘却有三分相似了,虽不是国色天香,也别有小家碧玉的温婉。
“以前没见过五妹妹,今儿一见,果然是个妙人。”温盈亲切地携了如蔓的手,又问她头上带的甚么,这样好看。
那妹妹温碧,不如姐姐好说话,只跟在秦雨菱后面,抿着嘴儿笑。
秦玉衍也过来,说是冬雪给她送东西来,将那温盈叫走了。
大家说了几回闲话,就见秦孝言同王翾一道儿进了门。
见人齐了,那大太太遂从花台上下来,“今儿还有一位要来的,你们小孩子可有的热闹了。”
王翾挥帕子道,“太太客气了,他尽是个胡闹的,别等了。”
“我看行之那孩子不错,招人喜欢的。”大太太面上热情的紧。
如蔓刚想着那行之是何人,就听门口传来声响。
“行之来晚了,还望老爷太太见谅。”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自发让出一条路来,一袭锦服公子打门口走来,衣袂翩翩。
如蔓仔细一瞧,这锦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那绣庄里,买她帕子的浪荡公子哥了。
她只道这公子姓王,在瞧王翾的神态,她登时明白了,这王公子王行之,应是王翾的内弟了。
“不晚,来的可是时候了。”大太太亲自上前招呼。
王行之谈笑得体,仪容俊雅,端的和那日所见的纨绔子弟,天壤之别。
如蔓还未回过神来,就听大太太说道,“一段日子没见,府里来了位五妹妹,你还不认的。”
王行之环视了,蓦地停在如蔓脸上,眼底也是一惊,便直直说,“可是这位?”
如蔓地见了礼,众人并未发觉她的异常,只以为是见了生人,有些羞怯罢了。
那王行之丝毫不避讳,直勾勾地将如蔓打量了,说,“五妹妹面善的很,不知如何称呼了?”
“王公子客气了,唤小五就好。”
秦少芳笑盈盈地,拉过仍是讶异的王行之,凑在耳根,低声说了句儿,“可算得奇事了?”
“上次怎地没有瞧出,那野丫头竟是这样好看了?当真是奇事了。”王行之郎当地晃了晃头,颇为惋惜地叹了。
众人谈笑着入了座,并没人听到他们说话儿。
如蔓只瞧他那眼神,遂在心里暗暗啐了,方才差点被他文雅的模样骗了,这纨绔姿态,断是改不了的了。
自家还是离得远远儿的,莫要沾了才是。
“行之坐这边儿,离我也近些。”太太仍是热情不减。
如蔓抬头一瞧,大太太指点的座位,正是挨了二小姐秦婉蓉的。
☆、桂花酒,登徒子
如蔓从未见过大太太这般神色,她是个极冷静的,喜怒从不于形色上面儿。
可今日,她端的有些不同,从那眼角眉梢见错落下来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了然。
似是锐利,又十分温和,温和的像瞧见了自家孩子,又像那鹰隼发现了猎物。
当大太太目光划过王公子、秦婉蓉,尔后匆匆掠过一旁的如蔓。
她忽然生出一丝恐惧来,忙地垂下了头。
“晚辈恭敬不如从命了。”王行之就挨了秦婉蓉坐下,瞧那样子,两人应是相熟已久。
可秦婉蓉脸上淡淡的,客套了几句儿,并不上心,反倒是一直将那秦少芳望了。
如蔓虽知她与秦少芳自幼相好,想来感情却不一般。
可秦婉蓉真真是个娇惯紧的富家小姐,竟是连样子也不屑得做上一做,全凭心意了。
王翾一招手儿,将如蔓唤道她身旁坐了,另一边儿挨着秦雨菱。
“内弟久不来府中做客,咱们去年儿留酿的桂花儿酒,如今还在地窖里放着了。”秦孝言先亲自把了鹤颈金瓶壶,先打王行之起头,一一添了酒。
王行之拈了白玉杯,微微一站,算是谢了意,“姐夫家的酒,自然是越陈越香了的。”
他径自先干了一杯,又接着满上,才算坐定了。
那桌也起了酒,丫鬟们鱼贯传饭,一时间,饭香酒香,漫了整个园子。
借着春光儿,端的让人心怡。
如蔓不多言语,他们说的总不过是王家、秦家的事儿,秦少芳和那王行之最熟,两人的话也最多。
从西街酒铺,说到那燕京世家,如蔓将桂花儿酒递到嘴边儿,馥郁芬香,眼皮子那头,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刺了来。
她抬头时,却仍见各自如常,把酒言欢。
如蔓不自觉地朝那秦少芳瞧去,他因吃了些酒,脸皮儿上薄了一层淡绯,发上的金璎珞束了,更衬得冠玉一般了。
她刚想些甚么,就见秦婉蓉在对面儿,微扬了俏脸,锐利地向她望了。
那握在手里的杯子一斜,酒就洒了下来,秦雨菱赶忙掏了帕子,秦婉蓉则是不屑地一笑,只说,“五妹妹真真是个娇美人儿,连酒杯子也握它不住了?”
“二姐姐说笑了,是小五扫了大家的兴致了。”
那酒渍手掌般大小,贴在胸口怪凉的,王翾瞧了一眼,凑过头来,“让丫头回房取件儿干净的,到屋里头换了。”
“去将五小姐的衣服取来一件儿。”秦少芳先发了话儿。
梅香刚转身,秦婉蓉就说,“多取几件吧,说不定一会子热闹起来了,又要换了的。”
如蔓擦衣服的手顿了一下子,随即冲她笑了笑,“这就干了的,你也不必回去拿。”
“受了寒就不好了,还是换了。”秦少芳又将梅香打发走。
那梅香一副不情愿的,嘟囔了几句儿,仍是扭头走了。
这一插话儿,如蔓就成了这满桌子的焦点了,可秦婉蓉的脸色却愈发阴沉了,搁下了筷子,只端了茶来喝。
她今日穿了一套攒花雀尾裙,一圈儿荷花领,衬出白皙的瓜子脸儿,衣裙连襟儿,从胸口到腰间,皆是手工绣上的牡丹花瓣,银白和玫红色的细线勾勒,好不端庄大气。
那秦婉蓉打小儿便是大太太捧在手里头的掌上明珠,秦府人人宝贝的娇小姐。
她生的俏,自小就是个美人儿,四妹妹也不如自家,就连前年儿嫁来的大嫂子王翾,样貌也逊自家三分。
又聪慧灵巧,琴棋书画样样儿拿得下来,断是有那骄傲的资本了。
临安城都知道,那秦府二小姐,是个顶标致的妙人儿。
自打十三出闺以来,上门提亲的人,真真是踏破了鞋子。单就秦府那响当当的名号,谁人不爱,何况又是个娇闺女儿了。
秦婉蓉没受过丁点苦头,也没有任何得不到手的东西,她眼里从来就不容得别人。
单只有这芳二爷,是个例外。
秦少芳待她极好,比同家兄妹都好。
可自从那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来了,她发现少芳哥哥变了,那眼里不再只瞧见她一人。
虽只是不经意的捕捉,已经教她无法忍受了。
主菜上了桌,王行之见秦婉蓉不高兴,就夹了一块东坡肉放到她碗里,说,“半年不见,婉蓉妹子出落得越发标致了,哥哥我都认不出来了的。”
说罢,还径自叹了一番,惹得大家一阵子哄闹,那秦婉蓉心里头虽是高兴,可嘴上仍说,“混说的,谁又是你妹子了。”
那目光总归是落到秦少芳那处,可秦少芳的脸却是看向如蔓了。
“哎,大家评评理儿,你是我家姐的夫妹,可不就是我的妹子了,难不成叫你一声儿姐姐?”
王行之边说边尽了酒,那秦婉蓉又轻啐了一口。
秦雨菱掩了袖,又端起酒来,直叫了一声儿王三哥哥。
“还是雨菱妹子最乖巧了。”王行之也夹了一块东坡肉,放到秦雨菱碗里。
“瞧你卖乖的,仔细我啐你。”秦婉蓉将嘴一努,秦少芳这才笑盈盈地安抚了,见她发簪斜了,顺手帮她扶正了,又仔细插好。
秦婉蓉和他对望一眼,脸颊上沁出一丝甜儿,瞧在旁人眼里头,端的是情意绵缠了。
可如蔓仔细一想,心下不由得一惊了,就秦婉蓉那小女儿娇态,端的超出了那兄妹之间的情分了。
她虽不曾经历过这男女□,可仍是感觉出了些许。
可堂兄妹,断是不能同结连理的,同姓不婚,自古便是这个规矩了。
如蔓偏过头,避开那二人的亲昵,却看到王行之正端端将她瞧了。
方才还玩闹的正兴,这会子,他却像是不曾说过话儿一般,眼底儿那精明凉薄,让她一恍惚,反而不知对面儿坐的是谁了。
可那王公子倏尔就冲她一笑,笑得温和,也笑得生疏,兀自又独饮了一杯。
这纨绔公子真是个爱吃酒的,如蔓只敢在心里嘀咕了。
她见过旁边街巷的孟郎,每日吃了酒回家,都会揪着他娘子打骂一通,闹的狠了,整条街都能听得见。
她也见过隔壁的赵家汉子,得了银子就到那花柳巷子买醉,不醉到口袋空空,是决计不回家的。
酒就似那一方儿铜镜,能映出那花花世界,也能照了那人情冷暖来。
所以,如蔓打小便认定了,那男人一但是个爱吃酒的,就是个不可靠的人了。
王行之虽是口中顽笑着,神态里却无半分认真。
良天好景,逢场作戏,他王三郎自然是个中高手了。
笑在脸上头,明在眼底里。
临安商家有七分,三分在秦,三分王,独留一分乌衣巷。
于公于私,这两户人家自然是该多走动的。
“还不知这五妹子芳名几何,总是太生疏了的。”王行之似是故意地一般,遂朝如蔓端了杯子。
她不愿多说,就客气道,“叫如蔓就好。”
“如蔓妹子,”王行之品了一句儿,这浮萍似地名字配上这一张嫩媚的脸儿,真真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儿来,“好名字,当浮一大白了。”
“王三公子客气,我先饮了。”如蔓闭着气儿,硬是喝了下去,火辣辣地滑到肚子里。
她咳了几口,秦少芳将王行之拉下,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