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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敲了敲桌面儿,就见翠儿领了陌生的婆子进来。
那吴婆背了个药箱子,规规矩矩地行礼,她是秦府的老人,在府里诊病抓药有些个年头了。
因着姨娘小姐们常有不适,男子终归是不大方便,遂专程请了女医留在府里。
如蔓见她慈眉善目,遂也以礼相待,那吴婆仔细把了脉,说五小姐底子好,并无大碍,几味药下去,保准见好。
翠儿听了,很是欢喜,梅香就引了吴婆去药房抓药。
如蔓因在病中,也没多梳洗,便散了头发,歪在床头喝粥,仍是王翾昨儿送来的燕窝粥。
秦雨菱和秦玉衍最先来探病,几人说了一会子话,秦雨菱只说让她好好养着,又叫自家丫头送了好些个补药来。
秦玉衍呵斥了下人一番,又亲自到厨房吩咐了,说做些进补的食材来。
只见如蔓病恹恹的,无心多言,两人自不便多留,临走了,秦玉衍又折回来,问,“五妹妹可是下月里就要过生辰了?等二姐及了笄,咱么也该设个宴为你贺一贺。”
“使不得,我是家中最小的,断是不该铺张了的。”如蔓咽下一口粥,搁了碗推脱道。
秦雨菱嗔了一句,将碗塞回她手里头,道“大哥也要回府,又赶上你病了,原该冲一冲喜气儿,你不必劳心,有三哥操办的。”
如蔓见说不过,只得先应下了,也不知那会子又是怎个情形了的。
煎了一副药,就着粥吃下了,身子隐约爽利了些。
正值当午,院子里十分安静,两只冬鸟儿在枯枝上喳喳叫了几回,如蔓觉得困意上了头,便也没放下纱帐,和衣躺下歇息。
秦少芳上午打铺子里回来,就见秦雨菱从东边过来,一问才知如蔓病了。
他遂匆匆用了午饭,便命丫头到厨房寻了一盒子冰块儿,用棉布盖严了,亲自端着去了东厢。
院门儿半闭着,他敲了门进去,翠儿正在蹲在门廊下煎药,炉子熏蒸出苦涩的药味儿。
翠儿就要进去通报,秦少芳只说莫要吵扰了她,站一会就走的。
买下进里屋瞧了瞧,见如蔓穿着整齐,遂放了心,引着秦少芳进来,便推出去做活了。
秦少芳本是瞧瞧就走,却见床上的小人儿歪着,秀发散了一床,小脸儿红扑扑的,就像昨晚儿那样娇嫩。
不知怎地,不想就这样走了,他搬了圆凳儿,坐在床沿儿下,隔了些距离,将如蔓仔细打量着。
见她呼吸匀称,许是梦到了甚么,轻声哼了几句儿,忽而又将两条手臂伸了出来,搭在被面儿上。
秦少芳怕她着凉了,遂起身欲将手臂盖上,谁知如蔓睡得清浅,经他一动,便惊醒了。
脸上睡意未消,她揉了揉眼,却正对上秦少芳温润的面庞,动了动手,却发觉还握在他手里头。
这一惊非同小可,如蔓猛地抽回去,卷起被子往后缩。
秦少芳不着痕迹地松了手,站到一旁,关切道,“正病者,莫要着了凉。”
说着便替她拢上了被子,又轻轻放在床头,如蔓一见他来,不禁又红了面,只露着小脸儿,道,“多谢少芳哥哥记挂。”
“怎地这样生分了的?”秦少芳蹙了眉道。
“我本没什么大碍,修养几日就大好了的。”如蔓答非所问,秦少芳却忽而伸手理了理她的发,指尖几乎要触到她脸颊子上。
如蔓忙地挥手将他堵了回去,道,“既也见了,少芳哥哥请回罢。”
听她下了逐客令,又见她含羞的模样子,秦少芳心头一热,竟是挨了她坐着,寻着她的眸子对上了,道,“小五怕我?”
“不……”如蔓往后退了一寸,秦少芳便往前欺上一寸,勾着嘴角道,“还说没有?”
如蔓遂将头一扭,微扬了脸儿说,“只要你莫再那般……我就不怕的。”
秦少芳忍不住抿了嘴,收回身子,道,“原是我唐突了,借了几分酒意,小五可否原谅于我?”
如蔓见他说的诚恳,又想起平素对自家的好意,遂道,“那是自然地。”
秦少芳拈了一块儿冰,递到如蔓唇边,举了举道,“含着这个,能去火生津。”
“怪凉的。”如蔓瞧了一眼,并不愿吞下。
谁知秦少芳往前一伸,抵在她樱唇上,说,“小五听话,这偏方子很管用。”
如蔓微微张了口,小舌触到冰块,有些不适应,旋即小口吞了下去。
秦少芳只觉得温温软软地滑过指腹,抬头见她殷红的唇,不自主地握了握手,别过头去。
如蔓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变化,待冰块消融了,遂觉得透彻了许多,便笑了道,“果然有用。”
秦少芳遂又拈了一块儿,递过去。
如蔓这下忙地伸手去接,说自个来吃的。
结果没拿稳,两人皆去拾那冰块子,如蔓只念着怕冰湿了床,胡乱一抓,却正巧抓住了秦少芳的手。
秦少芳也是一愣,一抬头的功夫,两人的头险些撞到一处儿。
相较于如蔓的声色,秦少芳很是随意地松了手,将那冰块抓起扔了,又细心地将如蔓的手心擦干净,动作缓缓的,一边说,“别用手抓,沾了凉气便不好了。”
如蔓又闹红了脸,她扭了扭身子,还没开口,就听见梅香在外头喊了一句儿,“二小姐来了。”
还没来得及松手,只听见一声冷哼,两人望去,秦婉蓉已经俏生生地立在屏风旁儿,目光似要将如蔓穿出一百个窟窿来,她一甩手帕,慢慢儿靠近了,道,“五妹妹真真是个病西施,这一病,可当真值了!”
☆、35 说亮话,病魇消
如蔓急忙从秦少芳手心儿里撤出了手;本来并没有甚么;可不知为何秦婉蓉一来,倒似自家做错了事般。
梅香和翠儿跟着打外头进来,一脸讪色,翠儿张罗着端茶水;梅香搬了圆凳儿,陪笑道,“二小姐可是稀客,多坐一会子再走的。”
秦婉蓉扭头冲梅香丢了一句儿,“东厢这样偏的地方,谁稀罕来的?”难听的话儿直说到梅香脸上,便也是说到如蔓脸上了。
“原是我嘴笨说错了话,二小姐莫怪了。”梅香扯扯嘴角,并不敢反驳。谁知秦婉蓉却不罢休,眼见如蔓和秦少芳这般要好,心里头打了醋瓶子似地翻搅。
她走了几步,站到梅香身旁儿,一把将她拽了过来,尖声儿道,“你们小姐那样嘴利的一个人,怎么教出你这笨丫头来?我瞧你也不中用了,当下便赶了出府,各自谋生去吧!”
梅香一听,吓得扑通一声就往地上跪,央告道,“是奴婢服侍不周,还望小姐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回吧,下次再多嘴,就教我立刻出府去!”
秦婉蓉偏不依,非要拿梅香下去。
如蔓瞧在眼里,也端的不是滋味儿,秦婉蓉骂的那些话,实是冲着自家来的。
虽说梅香脾气大,却并没坏心眼子,服侍的也颇见周全。
这样就发配出去,着实罚的太重了些,这些丫头们出了府,不过是挨日子自生自灭罢了的,哪里还有一天好日子过的?
如蔓遂披了褂子,缓缓打床上起身,走到秦婉蓉面前儿,躬身行了大礼,道,“二姐姐消消气,罚了丫头事小。”
秦婉蓉这才对上如蔓的脸,冷言道,“我可受不起五妹妹的礼儿,不过这丫头断是要罚的。
如蔓点点头,冲梅香嗔道,“这丫头平素里就是这样不知礼数,我打早便告了她,言行谨慎些,今日惹了二姐姐生气,不拿她作了罚,我这东厢以后也不能服人的。”
梅香本是眼巴巴地瞧着如蔓,望她求个情,谁料她竟是这般说了,那梅香便连磕了几个头,哭着说,“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求五小姐替奴婢说个好话儿,日后断是好生悔过……”
秦婉蓉一听,也笑了,看戏似的坐到一旁,说,“你们家小姐也嫌了你,可不能怨我了。”梅香哭花了脸儿,涕泪横流的,不住地开口求情,如蔓只冲她使了个眼色,那梅香遂忙地住了口,伏在地上没了声儿。
“东厢生僻,府里头人手也吃紧,将她撵了出去,我倒是落得清静,”如蔓扶了扶褂子,素面儿站着,小脸上瞧不清神色,又道,“只怕仍要劳烦太太,从别的屋调来人,还要将月例用度重新分配了,又要替她寻个出路,一来二去却更添了乱。”
秦婉蓉不答,心下也明白了,原是拿丫头出气儿,便是为的冲冲她的脸面,现下一想,不甚妥当。
如蔓遂说,“不如就罚她两月月钱,教她在东厢好生悔过,待这阵子忙过去了,她若仍是这般,我便第一个不能容了的。”
秦少芳颇为赞赏地望着如蔓,见事端平息了,这才从坐上起了身,淡淡道,“别教一个丫头,气坏了身子,便不划算了。”
这话是对着秦婉蓉说的,如蔓喑自放下心来,秦婉蓉这才微微拉下脸来,啐了一句,“还不出去做活,十分碍眼!”
梅香一骨碌爬起来,又各自行礼,不迭地带上门出了屋儿。
一事平了,可屋子里的三个人,又局促起来。
秦婉蓉将药包扔到桌子上,说,“太太给五妹妹带的药。”
如蔓遂伃细收起来,道了谢,不想再惹她动气儿。
“你本是病着,先躺回去歇着罢。”秦少芳话锋一转,却是温和地冲如蔓开了口。
“这会子好些了,屋里也暖和,陪二姐姐说说话儿。”如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瞧着这两人,一边儿也惹不起。
“少芳哥哥关心你,你尽管去躺着,横竖身子当紧。”秦婉蓉哪里是在劝人,真真比吵嘴还教人冷的。
如蔓不吭声,径自坐回床沿,十分乖巧溫顺,教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我送的贺礼,二妹妹可还喜欢?”秦少芳打破了沉寂的场面儿,秦婉蓉便答,“少芳哥哥虽是礼物送到了,可心意却尽是在五妹妹这里了的。”
秦少芳笑而不答,半响才抬头道,“小五病了,多关照些原是应当。”
如蔓见话题又扯到自家头上,遂喑自装作不知,秦少芳却不知如何做想,偏生又挪了过来,端了冰盒子道,“可是感觉好些了?再含上一颗罢。”
秦婉蓉难以置信地圆睁了眼,将手里的帕子拧做一团,紧咬着唇。
“说了这半日,小五有些乏了,多谢少芳哥哥和二姐姐记挂,便不宜多陪了的。”如蔓轻轻将冰盒子推了回去。
谁知秦婉蓉嚯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将那圆椅儿撞出了一尺远,她站到床头,一把将被子掀了开,道,“他来了就有使不完的劲头,我一来,就装病装弱的,今日倒是要瞧瞧是怎样的道理了!”
如蔓本是想借口推脱,却不知触怒了她。
秦少芳见状微微不悦,将秦婉蓉拉开了,沉声道,“我不过是来探病,怎地又闹了起来?”
“少芳哥哥,现下也没外人,咱们就说了清楚。你们都只道她怪可怜见儿的,就我是个恶人的。咱们素日交好,却因她这狐媚子,就平白失了亲近,你可有想过了?”
“这不关小五的事,二妹你思虑过甚了。”秦少芳硬生生地答。
“你满口皆是为她推脱,还说不是了!”秦婉蓉逼问道。
“二妹眼见便要行那成人之礼,怎生又耍小孩脾气了的。”秦少芳拂了袖,面色不善。
秦婉蓉气上心头,话儿绕了好几遍,才要出口,却见如蔓直挺挺地下了床,褂子也没披着,就这般走到两人身旁。
秦少芳欲伸手扶她,如蔓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