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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歌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元歌!”宇泓墨忙追上去,心虚地喊着。
裴元歌不理他,径自往前走。
“那个,元歌,你走错方向了。父皇在信中说,要在物德宫见我们,应该往这边走……。”宇泓墨小心翼翼地道。知道自己这会儿惹恼了元歌,需得小心谨慎,不敢再耍性子,老老实实地在前领路,一路上偷偷瞧着元歌的神色,见她微微板着脸,心头暗暗叫苦。
物德宫是处早就荒废了的宫殿,偏僻幽寂,所以皇帝才要在此处见他们。
裴元歌和宇泓墨到物德宫时,皇帝已经到了,站在一丛美人蕉前,看着含苞绽霞的花蕾,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沉郁间带了三分感伤。
其余心腹护卫早三三两两地暗中隐藏,只留了张德海在旁边伺候,听到护卫的通禀,小声道:“皇上,九殿下和裴四小姐到了。”
皇帝转过身,看到裴元歌走进来,心头微微一震。
裴元歌眉目与阿芫固然相似,但他与阿芫相遇时,阿芫已然及笄,芳华初绽,沉稳大度,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而裴元歌却只有十三岁,容貌中犹自带了三分稚气,眉目尚不分明,恰似含苞待放的花蕾,本来颇有区别,不易混淆。只是,裴元歌这孩子有种超乎她年龄的沉静稳重,尤其那双眼眸漆黑幽深,虽然清澈分明,却不带丝毫孩童的幼稚天真,任谁看着那双眼睛,都不会认为这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在裴府见她时,她尚有着三分娇憨,眉目神韵与阿芫颇有不同。
但在皇宫之中,裴元歌却是一派全然的沉静机敏,以至于皇帝每次看到她,都会有些恍神。
尤其是今晚,在这物德宫旧地,乍见裴元歌袅袅娜娜地走进来,神色沉静大方,他几乎以为时光倒流,恍惚间似乎又回到那年的繁华似锦,在明媚的春光中,阿芫踏入物德宫,言笑嫣然的模样,心头一阵恍惚。但很快的,皇帝就定下心神,审视着宇泓墨和裴元歌,淡淡道:“泓墨你动作很快啊!”
他的书信才送出去没多久,宇泓墨就将裴元歌救了出来?
宇泓墨深知自己这位父皇多疑谨慎,不敢怠慢,恭谨地答道:“回禀父皇,儿臣刚刚刺杀荆国三皇子后,恰好看见裴四小姐被荆国死士劫持,关押在梧桐苑中,便相机救了她出来。回到儿臣外城的私宅,接到父皇的书信,得知父皇要见裴四小姐,便护送裴小姐入宫。”
在解释的同时,顺便交代了此行的结果。
原来如此!皇帝神色微缓,听说荆国三皇子已经伏诛,眼眸中微微透出一丝光亮,点点头道:“你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一遍。”
宇泓墨依言将刺杀经过三皇子的经过详细讲述,关于裴元歌的事情却一笔带过,只说离开时遇到荆国护卫围攻,恰遇赵华轩,挟持赵华轩后离开。皇宫之中,越是看重在乎的人,越容易被别人算计,何况元歌现在身份敏感,处境复杂,因此他恋慕裴元歌之事,连柳贵妃都没有告知,更加不愿意这位多疑的父皇知道。
听说赵华轩也被他斩杀,皇帝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道:“很好,荆国三皇子和赵华轩是荆政的顶梁柱,他二人同时身死,荆政必定要重新洗牌,到时候别说进犯大夏,只怕内部就先乱了!哼,议和?不过是诈降而已,难道以为朕不知道荆国的虎狼之心?泓墨你这次做得很好,朕以后必有嘉奖!”随即又转头问裴元歌她被劫持一事。
宇泓墨斩杀荆国三皇子和赵华轩,他只需要知道结果就好,倒是裴元歌被劫持一事,皇帝却问得十分详细,不肯错漏半点细节。
听他这样问,裴元歌就知道这其中必有缘由。
她虽然已经向皇帝表明了心迹,但为帝之人只怕都多疑,没那么容易轻信她,需得自己努力。见皇帝对此事关注,便努力回想,将一概细节都说了出来,却都只讲述事情经过,丝毫也不掺加自己的猜度,全由皇帝决断。
听她的讲述,皇帝自然能察觉到她的灵慧,微微点头。
一直听她讲到被掳到八方馆,皇帝突然问道:“你确定没听错,那人说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见皇帝着重此句,裴元歌又仔细回想,肯定地道:“是的,那人说‘什么?妈的,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了!’,然后又吩咐人将小女带下去看管,后来九殿下到来,救了小女出来。”
皇帝眼眸中闪过一抹怒色,狠锐冷厉,冷笑道:“果然如此!”
神情语气,似乎十分恼怒。
裴元歌和宇泓墨惑然不解,却也不敢询问。
皇帝似乎猜到了他们的疑惑,缓缓道:“今晚皇宫有三处遇刺,朕的玉龙宫,泓墨的春阳宫,泓哲的夏昭宫。玉龙宫和春阳宫护卫死伤惨重,夏昭宫护卫也有受伤,幸无丧命,尤其泓哲置身夏昭宫内,侥幸分毫无伤。因为打斗声引起了大内护卫的注意,围攻之下,刺客分散开来,一部分挟持裴四小姐离开,一部分杀出重围,还有一部分被困的见势不妙,服毒自杀,没留下一个活口!”
他说得轻描淡写,平淡无奇,似乎只是在叙述事情经过。
但宇泓墨和裴元歌却都听出了话语中隐含的深意,心中都是一凛。
裴元歌凛然之后,却也有着淡淡的欣慰,皇帝肯对她讲述宫中的情形,显然对她不甚怀疑,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信任。现在太后对她逼迫甚紧,能多得皇帝一份信任看重,将来就多一份安稳保障。
皇帝淡淡地看着宇泓墨,道:“泓墨,你行事太过鲁莽激进了!”
宇泓墨垂首,低头道:“儿臣知错。”
“今晚宫廷遇刺,太后十分震怒,说宫廷禁卫军统领督管不严,致使刺客横行,朕与两位皇子皆遭行刺,裴小姐更在宫内被劫持,大损皇室体面,着革去其禁卫军统领之职。”皇帝淡淡地道,“今晚之事,宫廷禁卫军统领失职显而易见,朕也无法维护,已经将人拿下。皇后和泓哲举荐李世海接任此职,朕已经应允了,明日便要上任。泓墨,你且斟酌着办吧!”
宇泓墨点头,恭声道:“儿臣明白。”
见他已经领悟了自己的意思,皇帝也不再多说,道:“张德海,取朕的旨意过来,交给裴四小姐。事后,裴四小姐就对太后说,出西华门时,门口的张统领和禁卫军看出异常,悄悄跟随马车。出宫后那些刺客便杀了赶车太监,正要杀你时,禁卫军赶到,救了你的性命。再后来,朕便派人给你送来了这道圣旨。其余的细节,你自己安排吧!泓墨,送裴四小姐出宫吧!”
张德海忙从衣袖中取出一卷明黄圣旨,双手捧着递交给裴元歌。裴元歌双手接过,见皇帝并无其他吩咐,两人不敢再多逗留,跪拜过后,一同退了下去。
等到空寂荒芜的庭院只剩下皇帝和张德海,皇帝的脸上才显现出毫不遮掩的怒色来,随即化为神思。
“一箭四雕,不愧是太后啊……”
出了物德宫,裴元歌这才展开圣旨,上面并无他字,只说太后身体欠安,甚是思念叶府厨娘所做的荷叶饼,皇帝为表孝心,命裴元歌连夜携叶府厨娘入宫,专为太后制作荷叶饼云云。
裴元歌看完,便明白皇帝是一番好意,心中稍定。
她出宫之事,虽然隐秘,但萱晖宫知道的不在少数,难保消息不会泄露出去。如果被人联想到今晚的刺客事件,猜到她被人劫持。孤身女子,被刺客劫持许久,终究对清誉有损,皇宫中的妃嫔对她敌意甚重,若是以此为把柄攻讦她,后果难料。皇帝给了她这份圣旨,她便能凭借圣旨到叶府宣召厨娘,再连夜进宫代为遮掩,至少在表面上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宇泓墨看过圣旨后,神色有些奇怪地看着裴元歌。
“怎么了?”面对皇帝时,裴元歌总有着深重的压力,再加上皇帝透漏出来的信息太过骇人,以至于她一时都不敢相信,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上面,早忘了之前跟宇泓墨置气的事情。
宇泓墨摇摇头,没有说话,心中却平添忧虑。
圣旨之意十分明了,显然是为裴元歌的清誉着想,这本是好事,只是……宇泓墨从来没有见父皇对哪个女子如此仔细,连这种善后之事都替她想好,代为遮掩。再想想太后寿宴上,父皇说的那几句话,心中阴霾更重。
物德宫早就荒废,周围也都是冷宫废殿,荒凉幽僻。
“九殿下,皇上之前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漫步在寂静荒芜,杂草丛生的道路上,裴元歌反复斟酌着皇帝之前的话语,总觉得自己所想太过惊骇,不敢确定,但似乎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解释先前她的诸般疑惑,因此心头惊疑不定,忍不住开口问道。
“放心吧,这里不会有其他人,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宇泓墨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微笑道。
裴元歌不太确定地道:“难道说……太后和五殿下,跟荆国有什么联系吗?”
这实在太过骇人了!
但是,听皇上先前的意思,似乎皇宫三处遇刺,夏昭宫只是虚招,玉龙宫和春阳宫才是真正行刺的目标。如果说在这场行刺中,皇帝遇刺驾崩,宇泓墨被杀,成年皇子之中,六殿下病重,其余殿下都还年幼,叶家又实力雄厚,宇泓哲本为嫡长,继承皇位顺理成章。如果说太后和宇泓哲没有跟荆国勾结的话,荆国的刺客怎么会如此配合,单单放过宇泓哲?
而且,这次议和,虽然说荆国使者怀有不轨之心,意图行刺,但若非与大夏的权重人物有勾结,又怎么敢孤军深入,难道就不怕行刺之后,无法脱身吗?再说,荆国使者初到大夏第一晚,便敢入宫行刺,而且能够准确地找到玉龙宫、春阳宫和夏昭宫,必定有人告知他们大夏皇宫的地形,以及各人的宿处。
再想到那些黑衣人能够不惊动禁卫地潜入萱晖宫,挟持她,太后又轻易答应送他们出宫,裴元歌忍不住怀疑,这条后路,是不是原本就是备好的?若是行刺成功,一切好说,但如果失败的话,安排这个后招,既能借口她被挟持,送刺客离开;又因为太后对她的器重,她却被挟持而洗脱与刺客勾结的嫌疑;同时又在刺客面前表现了对裴元歌的看重,让她感恩戴德,可谓一箭三雕!
这也就能解释,在太后殿,刺客明明有机会劫持太后,却分毫未动。
这种连环计谋,倒是跟当初假李树杰事件有些相像,一环扣一环。
当真是好算计!
听了裴元歌的猜想,宇泓墨心中暗暗惊叹。他早就知道元歌十分聪慧,但是却没想到她片刻便能想通其中关节,点头都:“我想多半是如此了!父皇一再追问黑衣人那句调虎离山之计,应该也就是为了确定这点。毕竟,若无人撺掇荆国死士入宫行刺,这调虎离山的调字,又如何解释?只怕荆国死士回来,察觉到三皇子遇刺身亡,以为是我大夏皇室设下的圈套,这才恼怒之下,扣住了你!否则,太后不可能真的舍了你的性命,只会护送那些刺客出宫!”
裴元歌点头:“不错,定是如此!”
怪道皇帝听了许久,只追究了那句“调虎离山之计”。
“不过,还有一点,你也错了。”宇泓墨点醒她道,虽然很想元歌一声平顺喜乐,但既然被卷入了皇室的纷争,就必须仔细谋划,事事顾虑周全,不能有分毫错漏,因此教导她道,“不是一箭三雕,而是一箭四雕。宫廷禁卫军统领原本是柳府推荐的人,算是母妃和我的人,太后借口刺客事件,他失职,正好趁机将他撤换下来,换上叶家的人。”
裴元歌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