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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应该掉头就走就当什么也没看见的,然而在我要回身的一刹那,我看到了商陆的眼睛。我不想去形容他的眼神,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我还是下轿了。
丑八在电光石火间明白了我的意图,一马当先,冲过去劈手就给了那东夷校尉的儿子一耳光,那一耳光又狠又准,看得我顿时觉得牙疼起来,心里对丑八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那东夷校尉的儿子被打懵了,偏过去半张脸,五秒钟后猛地跳起来,暴跳如雷地要去扭丑八的胳膊。丑八俨然是女子中一朵奇葩,眼一瞪,怒喝:“你敢动我?睁大狗眼仔细瞧瞧!”
那东夷校尉的草包儿子果然睁大了眼睛仔细瞧瞧,然后说了一句话:“不认识。”
啧,我笑了,问他:“那我你认识吗?”
那一群小畜生们一齐转向我,脸上的表情转换之丰富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好在他们还没有蠢到极点,为首的那个立刻审时度势地赔笑:“不知公……小姐出行,挡了小姐的路,该死该死,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慢着。”看着他们脸上那畏惧的小样儿,我知道我璀璨的人生要开始了,于是我说:“我的侍女差点儿被你们打了,陪我出行的商二公子也遭了欺侮,商大公子现在还被你们踩在脚下,你们想走,当我眼是瞎的不成!”
我一般不拿出公主的架势,所以一旦拿出来,那感觉特良好。他们果然停下了要开溜的脚,以一种等死的眼神看我。
我很得意,正在脑海里迅速翻阅关于酷刑的古籍记载,变故陡生!躺在地上的商陆忽然一个打挺,在众人皆措手不及的时候拾起他的银枪,“咣”地扫了一圈,登时人仰马翻鬼哭狼嚎,然后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跑了。
我傻眼了,一路目送他拖着银枪跑远,看到他跑了没多远,还回头看了我一眼。于是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少年给我的印象就是一张带着鞋印的英俊的脸。
所以说,圣母光辉照耀大地也不是人人都做得的,按照剧情,商陆此时应该被我感动了并改邪归正,进而再誓死效忠于我,可是他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跑了。
主角都跑了,我们这些小戏子顿时感到无趣,我和商清珏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操蛋两个字,于是很有默契地一同打道回府,也不再管身后那些满地打滚的公子哥们。
回到商府,商陆不在家。谁也不知道他受伤后会跑去哪里,也没人管他在外是否又惹事了,养条野狗都比这个容易。
然后我用完晚膳,坐在帘子后面听商敬之给我汇报一天的朝廷动态,谁和谁还是那样不对盘,谁还是那样和稀泥,这些我都曾经在父皇那里有所耳闻,除开这些,似乎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一切还是那么风平浪静。所以我想,大概父皇暗中进行的那场镇压,快要平息了吧。
夜里我派丑八去给我拿瞒着商敬之从白玉京夜市上买来的宵夜,然而叫了很久都没人应,不知道是不是又跑到哪里去玩了,于是我只得自己摸去厨房,今晚的月色很好,然而我这偷偷摸摸的行当却很令人不齿。
厨房里漆黑一片,我就着一点月色和手中微弱的蝴蝶灯瞪大了眼在灶台上四处寻找我的宵夜的时候,冷不防看见了墙角一团黑影,我瞬间惊得差点儿叫出声来,然而很快看清了那黑影的脸,居然是商陆。
我把灯凑到他面前去,果然是商陆。他嘴角又带了点血痕和青紫,那双黑暗中如同夜枭的眼睛让我很相信他下一秒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用利爪撕烂我的喉咙,我们俩相视了很久,最后我十分没有骨气地屈服了,我率先瞥开眼神,无耻地同他套近乎:“你也吃宵夜啊。”
嗯……宵夜……宵夜?!我猛地转过头,看着他吃掉我的茶叶蛋,我的豆腐脑,我的卤豆干,最后在五香馄饨底下翻出一个大虾仁,那是我让老板特意给我加的料,他也吃掉了,然后抹了抹嘴站起来看我。
我忽然觉得有些言语不能,可是我觉得这个像狗一样在厨房里找剩饭吃的少年其实很可怜,所以决定抓住一切机会对他进行一些人文关怀,于是我说:“你知道司马迁吗?”
他莫名其妙地看我一眼。
我继续唾沫横飞:“你看,司马迁都成了一个太监,还撰写了《史记》这么伟大的书,你手不残腿不断的,不过是不被家里人喜欢而已,没什么好自暴自弃的,人都要往前看,也许过个几年,你也写出了一本流传百世的书呢,像什么《史载》《史录》的……”
“我不识字。”他打断我,说完这句话,迈着长腿走了。
……我简直要喷出一口凌霄血。
正文 四
我不是一个好人,我刻薄,我虚伪,我攻于心计,我有时候也会陷害别人,总结来说我就是一个大极品。所以商陆这样三番两次置我的脸皮不顾——虽说我脸皮一直很厚——按道理说我其实应该折腾死他的,他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野小子,我要弄死他,方法不要太多,可我却并没有起这个念头。
丑八则不然,她很积极地替我出谋划策:“公主,那小子这么目中无人,得让他吃点苦头。不然这样,我去找几个龟公,给点钱,让他们把商陆鸡|奸了吧;或者让人把他的蛋踩碎?”
大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毒和猥琐?还有,蛋这种东西,你又是从哪里知道它的引申意义的?啊!简直不可理喻。
我自然是没有搭理她蠢蠢欲动的心,没想到到了下午,商陆却自己找上门来。
不知为什么,我院落里的侍女们皆没有向我通报商陆求见,倒是丑八出门一趟回来的时候瞧见商陆等在门口才告诉我的。
我算了算时间,从丑八出门到回来,少说也有半个时辰,竟没有一个人向我通报,以往商清珏有事找我时,那些小花痴们通报得那叫一个勤快,怎么换了商陆,就怠慢成这个样子。我一边盘算回头怎么教训那些势利眼的小蹄子们,一边亲自去门口见商陆。
其实商陆的样貌并不比商清珏差,甚至更甚一筹。他远远地站在花木遮阴的月洞门口,很像一杆挺拔的修竹。瞧那腰杆,那翘臀,那斜飞的眉和笔直的腿,啧啧。
他见到我,不请安不奉承,也不说在这里等了多久,似乎是无所谓,或者说是习惯了这样轻慢的对待,嗯,够大气。
我很欣赏他。
他也很坦率地开门见山:“我从不欠人情。昨天吃了你的宵夜,今天请你吃一顿,我们扯平。”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丑八,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我开始斟酌:商敬之会不会知道,我要不要乔装打扮,白玉京哪些地儿是那些朝廷命官们经常去的,会不会碰到……等等,一回头商陆等得不耐烦了:“你去不去?”
我张大嘴:“就这么去?”
他讥讽地笑了笑:“吃东西带张嘴就好了,你还想带上痰盂去吃饭?”
……诚然他这话很粗俗,然而却是真理。
所以我被他这么一激,果断头脑发热,宵夜!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挡我去吃宵夜的热情!
丑八也很亢奋,因为她也没有吃过白玉京的特色小吃。我们当中唯一对此行抱有强烈的阻挠**的只有商清珏。他听说了这个噩耗后简直是惊慌失措,但是商陆只看了他一眼,他就如同一只鹌鹑一般瑟瑟发抖。
我笑死了。我觉得商陆面前的商清珏已经不是鹌鹑,是一只鹌鹑蛋了,连蛋壳都不敢出来了。
于是我们几个人带着一只鹌鹑一同去扫荡白玉京。一路上我一直在与丑八很土鳖地咋咋呼呼。
丑八说:“公主你看,这家店卖驴打滚,什么是驴打滚?”
我很认真地和她探讨:“也许是把驴打了个滚?打包卖的?”
丑八大惊:“那得有多大啊!”
我想了想:“那必定是把驴蹄子打了个滚,古话说黑驴蹄子驱鬼,丑八,这店主大概是个牛鼻子老道。”
丑八恍然大悟。
我觉得我这个解释很是行得通,自己都觉得自己特聪明。于是转头想寻求商陆的认同,然而却只看到他微微抖动的双肩。
我很疑惑。还是商清珏老实,他说:“公主,其实这驴打滚您吃过,只不过宫中宴席上,它叫枝头抱香,因为驴打滚主料黄豆,色泽金黄,颇似金菊,又带清香,所以用名句枝头抱香给它取名,我深以为然。”
晴天霹雳啊!
我陡然觉得我颜面尽失,于是恼羞成怒地觉得商清珏脑瓜子一定是被驴打滚踢过了,才在这人民大众喜滋滋流哈喇子的时候拽文,多么的格格不入啊!
接下去为了避免再度暴露我的无知与浅薄,我不讲话,于是便这么默默地路过了无数千奇百怪的摊子和小吃:炸回头、葱包烩儿、炸油鬼、狗不理、猫不闻……广大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最后我们来到了一家赌坊门口。
我大惊:“商陆,你带我来吃骨牌吗?”难道是他把筒子上画的那个圆当成烧饼了?
商陆很坦诚地说:“我没钱请你吃东西,不过进去就有了。”
我差点儿流下感动的泪水,没钱还要请我吃东西,这是怎样一种百折不挠的精神啊!然而他这份赤诚之心我觉得还是值得肯定的,再加上我对赌坊也十分好奇,便和他一同兴致勃勃地进去了。可怜的是商清珏,这只鹌鹑蛋现在已经惊得快要破壳而出了,只可惜鹌鹑和夜枭从来就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商陆看样子是这个赌坊的常客,他很熟练地开了庄,摇骰子的手上下飞舞,让人眼花缭乱。我很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别的,比如这只修长的手弹古筝或者别的什么乐器的场景,那简直是媚骨生香。
想到这里我盯着那双手吸了口口水,然后商陆手一抖,开出来一个大。
然后他输了。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我很尴尬地收回盯着他手的眼神,专心致志地欣赏那个脏兮兮的骰子。
没了我的干扰,商陆连开了几把都是赢,我说呢,商家根本就没养这个儿子,他是哪里来的钱吃饭喝水的。也只是可怜,这手赌技怕是不得已练出来的吧。
唉,我陡然又觉得他的背影像一个座山雕一般沧桑。
商陆赢够了钱,在我和商清珏仰慕的眼光中淡定地收手打算离开,这时找茬的来了。
冤家路窄,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就是上回东夷校尉的草包那批人,我就纳闷了,这群人究竟是有多闲,闲得都快生出鸟来了,怎么我去哪都碰上他们。
我看到他们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缩到人群后面去,要是让他们在这里看见我,我有预感我璀璨的人生一定会演变成一出梅花三弄的悲剧。
于是我躲在人群背后,偷窥商陆。草包们的意思是商陆赢了那么多钱,肯定是有猫腻耍老千;商清珏则义正言辞地谴责他们下作的思想和不端正的作风;只有商陆最男人,一言不发地拿出自己的长枪,往地上一戳。
眼看他们就要打起来了,我示意丑八,一起掩面欲走,商陆的良心却很不合时宜地发作了,我看到他想到什么似的回头找我,看到我的时候像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拎小鸡一般把我从人群里拎出来,我恨啊!草包们的声音就在我脑瓜子后面,这时候别无选择,我一咬牙,扒开商陆的前襟,把我的脸盘子乎上了他的前胸。
商陆一僵,我也一僵——是被他硬实的胸肌撞到了鼻子,然后我感觉到商陆无比厌恶地抖动我,像是要抖开一只蟑螂或者别的什么似的,我被他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