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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廆要办的第二件事是派裴嶷给东晋送玉玺。送去的玉玺共两纽,那是慕容廆在进攻宇文部的战斗中取得的至宝,因为玉玺代表皇权。裴嶷原是中原士人,对中原文化风俗非常熟悉。到了东晋,他在晋元帝面前着实将慕容廆赞美了一番,除了说他才能超凡,重要的还说他忠心耿耿。晋元帝看到两纽玉玺,看到裴嶷通身儒雅士大夫派头,完全相信他对慕容廆的赞美,当下又给了大堆官衔,赐与丹书铁券,等于表示把辽东的一切事务完全地甚至永久地交给了慕容廆。
稍后,后赵国王羯族首领石勒派使者与慕容廆通和。那正是后赵极强盛的时期,部属们纷纷建议慕容廆厚待这位来客。
慕容廆对那使者看了看,吩咐说:“押往建康!”
倒霉的石勒使者押到建康的时候,东晋君臣更加被慕容廆的忠贞感动。天底下,还有谁像这样千里迢迢把强寇的求和使者交来朝廷处置呢?忠臣啊,铁了心的忠臣!以后,慕容廆的任何要求看来都应该满足:东晋满朝君臣对慕容廆一片赞扬。
他们其实没有完全弄懂慕容廆对朝廷如此忠诚的用心。
统一北国 六
慕容廆和中原流民大量接触,越来越觉得这些人对中原大乱以前的大一统晋朝心存眷恋。“至少,那是安定日子啵!”流民们普遍这么说。
慕容廆还在自己听从鲁昌的话,接受东晋封号以来威信大为提高的实践中,具体感受到了晋朝廷的影响力,这使他完全理解了当年曹操挟持汉天子来号令诸侯的作法,决心仿效。
怎样仿效呢?应该尊重朝廷,让自己跟着朝廷一同水涨船高,提高威望。这样,他就上表劝进,送玉玺,与割据一方擅自称帝的石勒划清界限,把他的使者送交皇帝发落,那一颗红心闪闪发亮,整个东晋朝廷都添了光彩。
与此同时,他还要增加自己在朝廷中的分量,他觉得将军、单于,甚至公爷一类称呼还太小,得干个大的,说明确,就是要称王,像韩信作齐王那样,要当燕王。为这,他给当时东晋最有权威的太尉陶侃上书,也让手下人众给朝廷上书,说明封王是为了*乱贼、平定北方,有十分的必要。
东晋君臣接到慕容廆他们的书信,的确动了心。陶侃回信表示:大将军您的意见很有道理,我完全理解。或迟或早,朝廷就会作出决定的。
慕容廆要是真当了燕王,一定有他的新行动。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东晋朝廷还在讨论他的王位问题,他却生病去世,永远地戴不上王冠了。慕容廆活到六十五岁,他让慕容部由一个弱小的鲜卑部族发展成最强大的鲜卑部族,在政治、军事各方面都有建树,称他英豪绝不为过。
他空缺的位置由世子慕容皝接替,慕容皝是鲜卑慕容部第三个英豪人物。
历史上所有统治者都要多讨老婆,多生子女,这既是为了享乐,也是因为他们悟出了“打仗得靠父子兵”这条道理。有一百个儿子的话,排列起来就成了可观的百人大阵。人多势大,干什么都方便,统治人物这种心理容易理解。但是,他们忽略了另一方面,子女多了会窝里斗,斗得你死我活。用学术语言,这可以叫“不兼容”,通俗说法是“一山不容二虎”。
慕容皝是个英才,史书上记载他“龙颜板齿”,身高七尺八寸(仅仅比他父亲矮两寸,还不知是否量得准确),猜想他一定筋骨强壮,和父亲同样地一貌堂堂。慕容廆选择他作世子不会单看长相,有见识,有权谋、能征善战肯定也是他的突出特点。这样一个英才当上一把手,他最优先考虑的是什么?就是处置几位兄弟,这包括慕容翰、慕容仁、慕容昭。慕容翰是他异母兄长;慕容仁、慕容昭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他们共同的母亲就是鲜卑段氏部前首领段阶之女,当初他们父亲慕容廆接到娶这位母亲的喜讯,曾经如饮琼浆般乐不可支。
要用简单的话来归纳慕容皝现在想做的事,那就是窝里斗。这次窝里斗的起因在于慕容翰他们三个都非等闲之辈,个个是干才,是统军征战的高手,而且,父亲慕容廆在世,几乎与慕容皝同样地受看重。慕容皝觉得,只要他们在场,就是一种威胁。他见不得这几个人。慕容翰他们三个也极敏感,都知道慕容皝不能容留他们。
慕容翰赶早逃奔鲜卑段辽部,得到了段辽的高规格接待。因为段辽知道来人是个大将之才,当即委以重任,常常共商部族大事。
慕容仁和慕容昭两人窃窃私语了一阵,决定里应外合,废掉慕容皝,自己当家,以免遭遇不测。不料他们的计划被人告密,慕容皝抢先动手,杀了慕容昭,一边迅速派人打探慕容仁的情况。派出的人走到半路,正遇上带兵赶来棘城的慕容仁。慕容仁看见来人探头探脑,目光闪烁不定,知道废立慕容皝的计划已经暴露,大喝一声,杀死来人,跑回了自己的驻地平郭(今大连北)。
慕容皝连忙吩咐另外几个小兄弟慕容幼等率军进攻平郭,他打算将反叛消灭在萌芽状态。但是,这一招失败,慕容仁动作更迅速,立刻率军出战,大败进攻军,俘虏了慕容幼等人 。
慕容仁打了胜仗,周围一些原本属于慕容皝的军事集团纷纷过来归附。反正你们是弟兄,跟你跟他都一样,弟弟胜了,跟着弟弟吃香喝辣有何不好?一旁的鲜卑宇文部、段氏部看见慕容部分裂在望,乐观其成,都支持慕容仁和慕容皝对干。慕容仁眼见事业发展迅速,就将老爸慕容廆的大堆官衔写在自己名片上,说自己是正规的将军、刺史、公爷,慕容皝那是行凶作乱。
慕容皝明明是由世子继位的一把手,怎么变行凶作乱啦?这只能说,慕容廆留下的基业此刻已经一分为二,窝里斗还将有更加惊人的场景。
统一北国 七
得到了大将慕容翰的段辽此时按捺不住冲动,打算在慕容皝慕容仁兄弟争霸赛激烈展开的时候打捞油水。他派遣勇敢的弟弟段兰与慕容翰一同领兵进攻慕容皝控制的柳城(今辽宁朝阳市),决心夺取这座城池。
替慕容皝驻守柳城的是他的铁杆忠臣石琮,石琮誓死捍卫主子的领地。攻守双方在柳城艰苦拼杀,每天城内城外抛掉的尸体都有一大堆。
这样争夺了将近一个月,天天在棘城注视着柳城战事的慕容皝担心了。他想,不管石琮如何忠心,人员大量减少,物质大量损耗,他如何承担得起?一定得派人支援。他在心里将自己的文臣武将逐一排队挑选,最后选定慕容汗和封奕两人作援军正副统帅,去援救石琮。慕容汗是他信任的弟弟,骁勇无畏;封奕是他的主要谋士,得力助手。
即将出发,慕容皝告诫慕容汗说:“敌人的气焰正嚣张,你要避开他的锐气,做好万全准备,然后开战;千万不要冒险。”
慕容汗是个年轻气盛的人,他对自己击败对方有足够的信心。他答应说:“好的,好的,我一定注意。”内心却在想:“老兄呀,你也太过小心了!”他选派出一千多骑兵打先锋,大部队随后跟进。计划以勇制勇,消灭段兰。
封奕感到这样安排不妥当,因为在情况不明的时候冒险进军,不是万全之策。他将想法告诉慕容汗,慕容汗笑一笑不做理睬。“我也是打仗多次的人,哪一次作战不冒几分险?冒险是取胜的前提,这你封奕先生应该知道。”
结果是,慕容汗冒险的想法错了。他的军队按原定计划开进柳城附近牛尾谷的时候,发现段兰的人马突然由四面杀出,慕容汗主力全被包围。
慕容汗不服输,企图组织反击,却反击不起来。因为陷在包围圈子里的人受到的打击来自四面八方,无法前后左右同时还击。加以段兰伏击军早有准备,你匆忙应战,还没出手人家已经剁掉你的头,怎么着也顶不住人家。当下,慕容汗军大乱,少部分人在封奕指挥下边撤边打,拼命逃跑,大部分人被段兰消灭。
正在慕容汗感觉灭顶之灾来临,无法解困的时候,段兰的军队忽然停止追击,让他和封奕带着残兵败卒死里逃生。是皇天开眼放过我们吗?慕容汗和封奕忍不住想,他们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好运。
原来给段兰制订作战计划的不是别人,是慕容翰,他曾经在徒河设伏,全歼宇文悉独官的进攻军,为慕容廆解棘城之围立下头功。现在,他采取同样的方法,在牛尾谷设伏,替段兰包围了慕容汗主力。慕容翰不愧大将之才,这个围城打援的计划用得很成功。
慕容皝掌权,容不下慕容翰,慕容翰被迫逃到段辽部,免不了心存怨恨,要给慕容皝一记教训。但是当他看到自己部族的军队遭受惨重损失,而且那损失还有扩大趋势的时候,他难受了。
“收兵吧!”慕容翰对段兰说。
“为什么收兵?我们已经胜利在望。你是不是担心消灭了慕容皝,你将来没有存身之地?放心好了,消灭了慕容皝,慕容仁一定掌权,你不会孤单的。”段兰说。
“不是,”慕容翰自然不向段兰吐露真心,“我想,慕容汗这支军队只是慕容皝军的一部分,如果慕容皝调动全军和我们决战,我们肯定够呛。而且,慕容皝性情狡猾,假若他前面布有伏兵,我们继续进军会很危险的。我看见好就收最为理想。”
段兰觉得自己的士气正旺,还是不愿收兵。
慕容翰说:“你要坚持,我将本部人马带走好了。”
段兰无法,因为慕容翰一走,力量就很单薄,他只得一同撤军。就这样,慕容翰身在敌营,救了本部族的危机。他让慕容汗损失惨重,但没有全军覆没,柳城还是由石琮控制。
第二年,慕容皝亲自率军征讨辽东,收襄平(今辽宁省辽阳),恢复了被慕容仁占领地区的统治。
他可能不大知道慕容翰在段辽部为他解难的事,这不是他注意的重点。注意的重点是慕容仁,是制止慕容部的分裂。他的目光像鹰隼般搜索着辽东大地,寻找消灭慕容仁的战机。 txt小说上传分享
统一北国 八
东晋成帝咸康二年(336年)初春,渤海湾一带依旧寒风刺骨,海湾上凝结着白森森一层厚冰。慕容皝紧急召集文武将佐讨论进攻慕容仁的作战方案。
慕容皝发言简短,他说:“我准备踏冰跨海进攻慕容仁巢穴平郭,你们认为如何?”
这话使得将佐们个个心惊胆颤,有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主子的谈话——海湾一望无边,那上面结冰虽厚,能承受千军万马么?稍一忽溜,全部人马可还填不满海湾一角!
“将爷,我看还是走陆路好,陆路远一点,但保险安全。我们总得稳中取胜。”有人提议。
慕容皝看了看说话的,又扫一眼全体下属,说:“都这么胆小吗?据我考查,慕容仁反叛以来,海水接连几次冰冻,这在从前是没有过的。老天可能有意让我趁结冰的机会平定这伙反贼。我派人探过路,海面冰层极厚,冰面上可以经受人马的践踏。你们该知道往日汉光武帝跨过滹沱河进军的史实,他正是在滹沱河结冰时过河的。陆路费力费时,人家沿途设防,哪能打胜仗!” 说到这里,他提高了声调,“我再不能容忍慕容仁的存在,决心踏冰跨海去消灭他。违反命令的,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