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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坑里出来的人一身伤疤,”芝兰说,“教芝,即使你不嫌弃我也不愿意辱没了你。”
“这不是你的错,芝兰。”教芝说,“小时候我就喜欢你,通过县试的时候我就希望跟你订亲,现在我还是很喜欢你。”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教芝,我愿意伺候你一生一世。”
芝兰只是这样表态,并不意味着她准备好了要跟教芝做男女之事。教芝去抱表姐,芝兰略带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但坚决地打消了教芝继续轻薄的念头。
“大家都累了,今天晚上我们好好睡觉。”芝兰说。
教芝连续两夜跟不同的女人同房,前夜辗转反侧,当夜心安理得,这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唯一的亲人,理应在她解放那天陪伴在她身侧。又一次同床不共枕。晨光中两人都醒来,芝兰要教芝请人去千烟洲搭个简易棚子,为父母守三天孝。
芝兰测定了老家的位置,竹棚很快就搭好了,足够两个人遮风避雨,吃饭睡觉转身,当秀姑找来的时候,就显得拥挤了,三人只好出来站着说话。八年过去了,如果没有教芝在场,曾经的主仆还不敢相认,两人抱着哭了一会,没有提过去的恩怨,只展望未来。芝兰问秀姑是二十岁了吧,有没有许配给人家,秀姑说她那样穷人家坏脾气的姑娘没有人敢要。
“看你这双能干的手,看你这张标志的脸,提亲的人一定踏破门槛。”芝兰说,转头问教芝:“教芝,你说是不是?”
教芝说当然。秀姑说:“小姐公子别笑话我,我现在的心愿是还能伺候小姐,不求别的。”
“时过境迁了,你该嫁个好人家。” 芝兰断然说,又扯教芝的衣袖,“教芝,你说呢?”
教芝说当然。秀姑笑笑,告辞回家,“小姐有什么吩咐,可以随时使唤我。”
教芝判断两个女人都看穿了三角间的暧昧关系,不过这不足以困扰他,当夜凉风习习,吹不淡狭窄竹棚里芝兰的体香,教芝的热情被迅速激发,但芝兰告诉他今天夜晚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教芝这才明白芝兰白天留下锄头、铁锹和竹箕的用意,他按芝兰的指示挖坑,挖了足有一个时辰,芝兰用竹箕运走了几方土。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千烟洲是鬼魂世界,白天都没有人去。当坑挖到没过教芝头顶的时候,教芝挖破了一个大瓦缸,不过这不算损失,里面的金银依然跟八年前一样完好,足够建设一座住一百人的大宅院。两人将土回填,松土起堆了成坟墓样,芝兰插上香,烧纸,哭了一会,教芝把她扶回竹棚里,她在教芝怀抱里继续哭,睡着了做梦也哭,醒来以后依然哭,直到东方露出熹微。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一、一夜十八张(13)
芝兰不愿意在废墟上重建村庄,与教芝的想法完全吻合,教芝要建设一个新村,就用姑父留下的钱,就在离千烟洲不到一里远的那块半高地。问题不在这里,芝兰想生活在别处,想唱“苏三离了洪洞县”,千烟洲劫难那一年她十五岁,附近村庄的成年人都会认出她,秀姑一家更是掌握了她完整的历史,而那段不堪碰触的历史一经被人提及,对她精神上的打击也许是灾难性的。芝兰并不明白教芝若想求官,按文官制度就不能回家乡。教芝清楚,为了表姐,该放弃仕途带她回韶关,但为了宗族,该扎根在这里。他说服表姐,固陂圩的人欠了千烟洲八辈子都还不清的债,他们不仅不会毁谤千烟洲劫后余生的人,反而会对她百般敬重。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疼爱她。
“一切听你的,教芝。”芝兰说,“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不要把我丢了就是。”
于是教芝写信回老家,说有望举荐为泰和教谕,在乡间寻找到了一块乐土,方圆几里没有人烟,荒野千亩,开垦就成良田,水源丰富,临近村庄民风淳厚,居住房屋已经动土,过冬粮食也已经储备好,建议叔伯兄弟们即刻搬迁过来驻扎,成圈地开垦事实,以免夜长梦多,如有延误,罪在当代,祸害千秋。
教芝惟我独尊的专断显示了长房的权威,芝兰失去了鸦片战争以前与表弟两小无猜的平等,对教芝百依百顺,除了*一再推拒。最近一次,芝兰眼看教芝的*快变成怒火,才说出来:“等过一些天,来红之后就可以了。”
教芝不懂得女人的秘事,芝兰含蓄地解释了很久,最后哭起来了,教芝才省悟,表姐是要确定如果怀孕,一定是教芝的种,毕竟这个月的前半段,表姐还是操贱业的官妓。教芝羞愧交加地道歉,把精力投入到新村建设中。
这是一块略有起伏的荒地,固陂圩人说这里曾经是一个村庄,顺治年间被刘京造反祸害,搬到仁善河下游去了,现在还看得见遗址。这里建村,好处不用说,困难也不少,一是离山有二里远,打柴很辛苦;二是离河有一里远,灌溉成问题;三是平原建村的通病,遇兵遇匪没地方可以躲藏,不是大姓家族很难生存。
但一利必有一弊,教芝不指望有十全十美的地方等着他去安家,他觉得这里已经足够好。前人栽下的樟树已经参天硕大,将废墟合围了,里面可以做上百栋房子,外面是平整开阔地,野草间杂了少量的灌木,开垦难度不大。村南村西两面,河流改道后留下的池塘有四十亩大,塘底深,能蓄水,水系潜力好,改造后可以灌溉附近一两百亩农田,还能养鱼,称鱼米之乡也不为过。
因此教芝当天就把竹棚搭建在池塘边,规模更大,足够藏物、睡觉、做饭、沐浴、会客,接下来就是建房子、打水井,订购过冬粮食、来年播种的禾种,置办农具和家具,侦察耕牛市场,走访临近村庄,熟悉周围地形,他喜欢上这里,尤其喜欢那条仁善河。仁善河发端于紫瑶山,蜿蜒八十里在竹山注入赣江。这一带处于中游,收集了三十里地域溪流的汇集,已经有十几丈宽,除了固陂圩和千烟洲之间那座广德桥,上下水十里之内没有石桥,简易木桥经常被大水冲毁灭,那时的河宽要翻几番,两岸土地大片淹没,枯水季节浅的地方人畜可以涉水而过。
现在正是重阳枯水季节,这里是中游最宽阔的河谷,在新村东南一里路远的方向,河滩沙洲地上的草已经衰黄,粗壮的草根固守着细腻的黄沙,河岸水柳、毛竹丛生,河水清澈见底,水流温驯地淌过大大小小圆滑的鹅卵石,梳洗着油油的水草,滋养着小鱼小虾,恋恋不舍地在这块土地上回旋。沿河岸顺流而下,新村正南面半里的地方,一座小山岭突兀而起,横亘在新村与河流之间。山丘约长三十丈,四间房宽,三层楼高,山脚下的松树齐顶高,覆盖了一些杂草,大部分裸露出红岩。登上山顶,仁善河象一条白色的飘带,断头处是低浅的青山;新村在绿树圈中,圈外是平整的沃土,被仁善河半抱着。山体象一条还没有靠岸就倾覆的船,孤独无助,芝兰说叫船形岽。
教芝不满意旧有的山名。象一条在波平如镜的池塘里半浮出水面的鲤鱼,就叫鲤鱼背吧,教芝一阵喜悦,山不在高,可遇不可求的景致。新村建成后,鲤鱼背就象一道门景装饰着村庄的阳面,保佑居住在这里的人平安健壮,鱼米丰收,这是上天赐予张家人的塞门,这种待遇在古时候只有邦君才能享受。鲤鱼背往西,逐渐倾斜到另一块河滩,河流在这里转弯,对岸是固陂圩的沙土地,离广德桥还有一里,教芝忽然看见了秀姑。
一、一夜十八张(14)
秀姑跟她娘一起在地里挖红薯,两岸之间没有遮挡,直线距离只有十丈远,秀姑很快发现了教芝,而她娘埋着头干活,一个劲地说女儿:“你干什么,丢掉了魂一样。”直到她娘也看见了教芝。教芝迅速脱帽行礼:“向伯母请安。”秀姑的娘阴沉着脸没答应,收拾红薯藤挑上肩,跟谁都不打招呼先走了。太阳已经斜得很厉害,这时候回家也没有什么不对劲。
“你娘很喜欢我。”教芝跟对岸说。
“她都没跟你说话。”秀姑笑道,她在收拾红薯,红日照在她身上,红彤彤的脸,红底花衣服,红润的手,一切都是红的,几天不见,教芝非常想她。
“她不是喜欢我跟她说话,她是喜欢我跟她女儿说话。”
“你错啦,是穷人家怕你举人老爷。”秀姑将红薯用河水清洗,教芝隔河观望。
“你跟你娘怎么和好的?”
“穷人家的母女没有过不去的事。哎,小姐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出来?”
“她说不舒服,说来了红。哎,来红是什么意思,来了就会不舒服吗?”
“你肯去死。”肯去死是当地骂人的话,意思是不知羞耻,不如去死。“不知道就别问。”秀姑朝教芝这边扬水,但力气不够,而教芝回敬过去的水花就准确地洒到秀姑身上。秀姑尖叫了。
“想扯平,就过河来。”教芝*道。
“我才不呢。”秀姑洗干净最后一个红薯,问教芝:“想不想吃?”
“想。”
“你过来拿。”
“你拿过来。”
“我不,你还想别人送到你嘴边呀。”
“你又不是没送过,那天隔山送米果,今天就不可以隔河送红薯?”教芝说,“再说了,你又不是没吃过我送到嘴边的东西。”
“你还别说起,就是那块该死的饼,吃得我跟中毒了一样。”秀姑把裤角卷起到腿根,蹒跚渡河而来,教芝将她扶上岸,用手抚摩秀姑白嫩的大腿,作一副替她擦干河水的样子,真正明白什么才算是红萝卜的胳膊白萝卜的腿,问她“冷吧?”秀姑说不冷,草草擦了擦水,把裤角放下,“我真是划不来,送货上门。”
“我就笑纳了。”教芝说,把红薯放进衣兜里,要回去慢慢地吃。
“就你把它当宝贝,我们都挑回去喂猪。”
教芝哭笑不得,逼秀姑咬了一口,自己再沿着秀姑的牙印又舔又啃,问:“这样算不算亲了你的嘴?”
秀姑赶紧说:“不算。”
“不算数就来一个真正的。”教芝作势去亲她,秀姑急忙躲开,求饶道:“那就算。”
“这可是你承认了的啊,”教芝说,“我亲过你,以后不要抵赖。”
“别嚼舌头,公子哥,”秀姑说,“说点正经事,听说你要做大房子,真打算在这里安家?”
“不仅安家,还要建设一个村庄,繁衍成一百户人家。”
“那我们两个村庄隔河相望,是不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啊?”
“相反,要密切来往。我要记取千烟洲灭亡的教训。”千烟洲和固陂圩两个刘家不同宗,又不能通婚,没有亲缘关系,互相嫉恨,酿成大祸。教芝设想新村建好以后,要与周边村庄通婚。张家后生要娶刘家姑娘,张家姑娘要嫁给刘家后生,都结亲家了,谁还会想灭了谁?
这是宗族的大计划,却包容甚至提倡儿女私情,教芝和秀姑就完全符合执行这计划的条件。但两人辜负了这殖民爱情的倡议和柳条茂密的河谷,几次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拖延到日薄西山,秀姑渡河而去。芝兰在他们两人心中。明日上午,秀姑在地里心神不定的做完剩下的活,教芝才从竹林里钻出来让她看见。教芝不能早,早了无论是自己过河去还是骗秀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