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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着实不安,便又去了翊坤宫。
正殿外的宫人还要阻拦,被寤生直接放倒,她就这样无人能阻的闯了进去。
“枕月……”她望向那个脸色苍白闭眼倚靠在软榻上的瘦弱女子,轻轻地唤了一声,走上前在榻边坐下,握住了年氏的手。
年氏一动不动,仿佛昏睡过去一般。但寤生看着她微颤的长睫,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心下不禁一叹,又似有利刺划过,浮起一丝尖锐的疼意。她抬手轻抚年氏的面庞,柔声道:“枕月,对不起……”
片刻,年氏终于缓缓睁开了眼,冷冷地直视她,宛若寒冰的双瞳下,空洞如一潭死水。寤生心头一颤,疼意越发扩大了几分,紧紧攥住她的手,却再说不出话来。
“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不用自责,”年氏面无表情地道,“一切都是因为我天真幼稚。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是我从来不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既然已经拒绝我,就不要再来招惹我!”说完,就要将手抽出,却发现被对方攥得死死的,秀眉微微一蹙,“放手!”
“枕月……”寤生也蹙起了双眉,“我想不明白。你和我两个人,难道除了那种感情,就不能做姐妹做朋友?”
“朋友?姐妹?”年氏的唇角勾起一抹清冷苦涩的笑意,“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想法和感情,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你让我像对待姐妹朋友一样的对待你,不是在折磨我吗?!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难道终日苦闷无伴就不是对自己残忍?!”寤生双眸幽深如海,年氏竟有些不敢看她,转开脸去。寤生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望着自己,“难道伤害自己的身体就不是对自己残忍?!”
年氏呼吸顿时一窒,面色已经转为惨白,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寤生双眉深深拧起,只觉得那手腕上疤痕的触感越发明显,眼眸微眯,“唰”地一下就将她的衣袖捞起,手臂上触目惊心的道道伤痕立刻映入眼帘。
“你放手……”年氏神色惊惶,努力将手挣脱,放下衣袖扯起被子将自己裹住,双目中怒火熊熊,嘴唇颤抖了半天也只吐出了一个字:“滚!”
寤生忍着怒气盯了她半晌,起身便走,却在门旁的镂空紫檀板壁前停下,猛地抓起上面的一件瓷器掼在地上,然后捡起一片碎瓷衣袖一捞狠狠划了下去。
“你做什么!!”年氏尖叫一声,已经冲了过来,看着那鲜血直涌的伤口愣怔了半刻,对门外大声道:“快传太医!”又慌忙去撕自己的衣摆,只是因为双手颤抖好半天才撕下一片,地上就已经落了不少血迹,也顾不上许多缠在她的伤口上。
“你何必这样……”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寤生的手臂上,差点灼痛了她的皮肤,年氏早已泣不成声。
“这样你能消气了吗?”寤生直直地看着她,低声问道。
“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笨蛋!”年氏胡乱擦了一下眼泪,双眼通红,“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呜呜……”接着又向屋外大吼一声,“太医来了没有?!”
“别费劲了,外面的人都被我敲晕了。”寤生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向地面一看,见她虽然赤脚,但所幸并未踩上碎瓷,稍稍呼了口气,微蹲身将年氏一下子抱了起来,半抗在肩上。
“疯子!你放我下来!”
寤生走到软榻边,将她一下子摔在了榻上,扯过被子为她盖住,两手紧握住她的双足。
年氏脑中发晕,强自支撑着坐起身,声音急促:“你的胳膊还在流血……”
寤生这才觉得伤口有些痛,嗔了她一眼:“有金疮药吗?”年氏点点头,刚要叫丫头,反应过来忙要掀开被子下榻,却被寤生按住了,“你躺着吧,在哪里,我自己取。”
“在妆台右面最下面的屉子里,一个青瓷小瓶子。”
寤生顺利的找到金疮药和一段白绫,复又在榻边坐下,将伤口上的包扎三两下解开,用嘴咬下瓶塞,就往仍在向外渗血的伤口上撒药。
“嘶……”她没忍住闷哼出声。
年氏瞪她一眼,披上衣服下床穿鞋:“你等等,我去打盆清水来,把伤口周围用清水擦一下。”
寤生拉住她:“不碍事,先就这样包扎吧。一会儿等我回去了再弄,反正是要换药的。”说着将白绫递给她,“你帮我。”外面这会儿寒风呼啸的,年氏一身娇弱,哪里做过打水的粗活,若是冻着了可不是玩的。
年氏见她执拗,只好拿起白绫为她仔细包扎上,还不忘冷着脸责怨:“活该!”
寤生见她脸色虽不好看,手下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弄疼了自己一样,不禁扬唇微笑起来,抬手将她鬓边的发丝捋到耳后,又为她拭尽泪痕:“我知道你难受;可是你那样愚蠢的伤害自己,我不也一样难受?所以,答应我,不要再做傻事、不要再伤害自己好吗?”
年氏为她包扎好,已经有点气喘,手脚也有些发软。寤生感觉到她摇摇欲坠,忙将她搂进怀里,年氏也就顺从地倚在她的肩头,再不挣扎,半晌低声道:“不会了……”
寤生听出她话音中的悲戚之意,心头顿时一酸,却仍笑着道:“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出宫去玩。这次有我在,你再不会走丢了。”
“寤生……”眼泪再一次滑下,落在她的衣襟上。
寤生在她额头吻了吻:“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要好好养病,快点好起来。”
年氏双眼渐渐阖上,昏昏欲睡中点了点头:“……嗯。”
等到她睡着,寤生将她小心地轻放在榻上躺好,为她掖好被子,默坐了许久,起身出了里屋。外面的几个被她敲晕的丫鬟刚刚从地上爬起,表情还有些迷蒙,蹙眉过去嘱咐了好些话,见那丫鬟终于清醒连连点头答应,这才离去。
十一月中旬,年氏已是身染沉疴,常常昏睡不醒,胤禛让人将她移宫至圆明园。
“我不过是想去看看她……或许也是最后一面……”寤生声音极轻,带着深深的沉闷。
胤禛眸色清寒地扫了一眼她的胳膊,仿佛利刺透过衣衫钉在她的皮肤上,面沉如水地道:“休想!”
两人对峙许久,最终还是寤生先别开脸去,默默低下头,也不知在想什么。胤禛斜乜了她一眼,拿起书继续翻阅。
“胤禛,”思索许久之后她扬起眼眸,望向暗夜深沉的漆黑窗外,目光有些茫然,“我也说不清自己对枕月究竟怀着怎样的感情。每当想起她也是你的妻,我心里就会升起一股反感和厌烦;可是当我看着她时,这种感觉又被一种怜惜和疼意取代,想要爱护她关心她,给她温暖和安全。她其实就是个孩子,莽撞天真,聪明可爱,但也敏感脆弱,很容易受伤。……我知道,因为她哥哥的缘故,你心里对她抵触戒备,可是她却是无辜的,试问有谁愿意作为家族的筹码而被人像估算货物的价值一样对待?可是,比这更残忍的,是她爱上了那个拿她当货物的人。”
胤禛倏然转头,眉宇间微有怔忡:“你这是何意?”
寤生望向他,笑容在橘黄的灯下显出几分迷蒙:“枕月爱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你。”
胤禛皱眉:“胡闹。”然后毫不动容地将注意力又放在了书册上。
寤生微微笑着,面色却透着郑重:“我不骗你。她虽说喜欢我,那是因为她不得不努力压下对你的感情,只为了不想被伤害的太多,不想过得太痛苦。而对我,只不过是延续了她对于那个少年的初恋,想要依赖、想要温暖,就像在一座冰冷的孤岛上,想要抓住那唯一的一线温暖的熟悉。也许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她爱的是谁,但是我却明白。她爱的人,是你。不为利益,不为自己,她只是单纯爱胤禛这个人。”
胤禛的双眉蹙得更紧,将书本放下,微眯了眼看向她:“你究竟想说什么?她爱谁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是想为她打抱不平?还是想抱怨我太冷漠无情?”
寤生移到他身旁坐下,攥紧他的手,直直地盯着她:“我不知道……有别的女人那么爱胤禛,我本应该觉得生气,可是奇怪,我竟然觉得高兴。有人如此真心实意发自内心地爱胤禛,真好。”这种最真实的不求回报的温情,对于他来说,应该是珍贵的吧。
胤禛微怔,随即瞪她一眼别开脸去,愤愤地道:“关我什么事?!”
寤生见他孩子似的赌气表情,微微抿唇也不再说话,坐回原处拿起针线继续做起来,整个屋内顿时安静的出奇。
过了很久,忽然传来清亮的回响,总共响了八下,原来是门旁柜上的自鸣钟发出的。寤生也不抬头,专心绣花。
“咳……”胤禛掩饰着轻咳一声,“时辰不早,早些休息吧,我还有些政务没有处理,今晚就不要等我了。”
寤生也没看他,清晰地应了一声。胤禛见她专心做女红,便起身出了屋去。
绣了半个时辰,脖子有些酸痛,放下手中的东西,拿起旁边小几上他喝过少半的茶碗抿了几口茶,唤小竹进来:“去看看皇上是不是出紫禁城了。”
没一会儿工夫,小竹就回来了:“回主子,皇上刚刚出宫去了。”
寤生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默坐了半晌,去看了看睡着的婉媞,就沐浴歇下了。
……
十一月二十一,年氏已经昏迷了两天,太医诊断,只道油灯枯竭大限将至。寤生虽早已有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会这样快。
胤禛前两日封年氏为皇贵妃,之后就再未去过圆明园,倒是一反原先强硬的态度,允许寤生过去看她。
年氏很瘦,非常瘦。双颊凹陷,唇色青紫,形如枯槁。寤生在她的榻前守了整整一天,她也没有醒来,若不是手触到鼻尖还能感觉一丝微弱的热气,寤生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就这样永远睡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被握住的手微动了一下,寤生心中一颤,忙轻唤道:“枕月……”
年氏缓缓睁开眼,望着寤生许久,空洞的双眼中才微微滑过一抹神采。她淡淡扬唇:“你来了。”
寤生的眼泪一下子涨满眼眸,忙笑着道:“嗯,我都来了一天了,你一直在睡觉,也不理我。”
年氏依然柔和地淡笑着:“你来看我,真好……我也满足了……他也来看过我……就像做梦一样……”
“以后,我会常来看你,他也会来……”
“没有以后了……”年氏惨白消瘦的面容显出几分恬静的美,她努力提了口气,“我知道的……再没有以后了……寤生,我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寤生紧紧攥住她的手,双唇微微颤抖,终是滴下泪来,哽噎道:“你说……”
“我走以后……福惠就拜托你了……希望他会像你说的那样……健康平安地长大……”年氏这时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丝力气,回握住了寤生的手。
寤生差点哭出声来:“你放心,我答应你……”
年氏安静地微笑,再一次用劲提了口气:“寤生……我想让你抱抱我……我有点冷……”
寤生终于忍不住,将她半抱进怀里,晶莹的泪水滴落在她的面颊:“枕月……”
“寤生……谢谢你……他能来看我……我知道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