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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弦轻动,她几步过去拉开前面的活页屏风,冲到走廊上往下看,正好看见四爷出了大门去。
“四爷……”
心里有一处,似乎突然变得空落起来。
“丫头!”
“阿兰……”
背后的声音令她回神,转过头,就见十四和老十走过来。“怎么了?看什么呢?”十四也往下看了看,有些担忧地问道。
寤生淡淡一笑摇摇头:“没什么……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回宫的马车行得很慢,她趴在窗沿上往外看,脑中还浮现着那个人微微苦笑的受伤表情。习惯了他的冷酷、漠然和霸道,却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人原来也有着平常人一样的感情,那个人原来也是会受伤的。
这一切难道是因为她吗?可她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呢?出自喜欢?她想想就觉得可笑,他一个皇子,见过多少女人,又有过多少女人,怎么会喜欢她呢?她有哪一点好处值得他喜欢?大概顶多算是有一点新鲜感吧,她回想着连日来那人的态度,终于归结为了那人一时的心血来潮。而他之所以会觉得受伤,应该是他在她面前第一次感到尊严受到打击了吧。毕竟,皇子都是骄傲的,很少受苦很少受挫,他们最不缺的,除了地位和财富,就是女人。
于是长长地呼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里似乎还是不能释然?她有点恐慌,这样的感觉,为什么会似曾相识?好像很久以前,在另一个世界里,当阿默对她说他喜欢的是别人的时候那种感觉:心,隐隐的钝痛。
心,为什么会痛呢?
她看着窗外的暮色,脑中空白……
马车先送老十回了府,然后才往皇宫的方向去。十四见她昏昏欲睡的模样,笑着道:“先打个盹儿吧,一会儿到了地儿我叫你。嗯,肩膀借你用。”
寤生已经开始迷迷糊糊地,还在硬撑着。十四看不过去,移到她旁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终是抵挡不住瞌睡,她蹭了个舒服点的位置,就在少年的肩头睡了过去。
到了皇宫外,十四见她睡的正香,迟疑了许久,才轻轻唤她:“阿兰,到了……”
“四爷……”一声含糊的梦呓轻轻传来。
十四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犹在沉睡的她——他若是没有听错,她刚才好像是在唤四哥……
拳紧紧攥起,少年闭了闭眼,努力将心中汹涌的情绪平息下去。轻轻推了推她:“阿兰,快醒醒,到了……”
“唔……”寤生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掩嘴打了个呵欠,慢慢清醒了些。“终于到了啊……”
进了皇宫,十四又非要将她送到她住的小厢房外。
“十四爷再见。”
“起风了,快进去吧。”
“谢谢十四爷,阿兰今天过得很开心!”寤生对他微微一笑,这才进了屋去。
十四独自一人默默站了许久,最后望了一眼那透出灯光的轩窗,咬咬牙转身离去。
第26章温柔陷阱
没过几日就是中秋节,紫禁城里处处张红挂彩一片喜气。玉兔中天的时候,乾清宫的家宴就已经开始了,笙歌阵阵,笑语欢扬。寤生因为生病还未全好,不用去前面伺候,此刻倒是落了个清闲。
她喝了药,又吃了一小块月饼,左右无事,便将屋内的烛灯全都点起来,照得通透明亮。然后将御赐的笔墨纸砚拿出来。上次康熙教她满文,让她下去闲了就练练,便赐了她这些东西。
先将羊毛毡垫铺在窗前的案上,然后在上面铺上宣纸。在端砚里注入少量清水,取了一块徽墨研着。
研好了墨,选了一支长锋中号的羊毫,照着字帖,先把康熙规定的一张满文的任务完成了,这样可以随时应付他的检查。然后略略思考了一下,想起从前练得最多的就是欧体和王字,便随手写起来,落笔却是一篇《兰亭序》。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
一篇练完,她放下笔,揉了揉有点发酸的手腕,看着纸上的字不禁皱眉:“……退步了……”
“朕看挺好的。”身后一个声音道。
“啊……”寤生吓得惊叫,笔也扔了。反应到身后是谁,“哗!”的一下将案上的宣纸揉起来,转过身藏到背后。整个动作倒是迅速无比,完全是出自本能一般。
“皇上……”她惊魂甫定地望着面前的帝王,眸中一片仓惶。这个人此刻不是应该在乾清宫家宴上么,怎么会悄无声息地到这里来了?!还有她怎么连门也忘了在里面插上?!
康熙的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直直地盯着她,伸出手来:“给朕。”
寤生背后的手死死地抓着那个纸团,心中举棋不定,直觉告诉自己今天完蛋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给朕。朕不想重复第二遍。”
她心里明白,一交出去,自己就死定了;可是不交出去,自己还是死定了。总之今天难逃此劫。手指颤动了一下,她咬咬唇,迟疑了片刻,才及不情愿地将纸团递给面前的人。
康熙展开宣纸,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唔,练得还是冯承素的王字摹本……那日朕教你练字时你连笔都不会握,才过几日就能写得这样一手好字,进步还真是神速啊!”康熙慢慢走到她的近前,微眯了眼看着她。
如此近的距离吓得寤生紧紧抵在桌案,完全想不到该如何辩解,只能咬着唇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今儿的药都喝了吗?”
“……喝了。”
“按时吃饭没有?”
“……有的。”
“月饼吃了吗?”
“……吃了。”
“想家吗?”手轻轻抚上她的发。
想。她默默点头。
片刻,她听见一声轻叹,随即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头顶响起低柔的声音:“朕早知道你瞒了朕很多事。比如那日朕教你写字,你装作连握笔都不会。可是你握住笔的时候眼中完全没有接触新事物时会有的怯阵、讶异或新奇,你的眼里是一汪平静无波的湖水,仿佛是早已习惯的事,所以才会如此坦然;还有那日你对朕说不过是认得几个字,看《庄子》也只是在温习汉字,但是你的眼中却明显写着惊慌,明显在告诉朕,你在说谎……唔,还有很多,朕就不说了,更何况你的家里朕早就派人查过,什么都一清二楚。朕姑且相信你的那些知识都是小时候由一个游学的高人暗中相授,尽管朕知道你在骗朕。但朕不想因为这些无足轻重的隐瞒怪罪你,朕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皇帝。”
寤生原本还无比紧张,听到康熙后来的话才渐渐放松,紧张的心绪也终于褪去。不禁抬头,傻傻地问:“皇上都是那么厉害吗?”
“呵……”康熙轻笑出声,“丫头,一个人的表情会说谎,但是他的眼睛却说不了谎。要知道这个人有没有骗你,就要透过他眼中层层迷雾直抵眼底,才能洞悉他的真正想法。”
寤生不觉缩了缩脖子:天,这么厉害!
康熙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唔,朕该走了,家宴还没完呢,朕是偷溜出来的。”拍了拍她的肩就往外走。
“呵呵……”寤生粲然一笑,露出整齐的皓齿。她送帝王一直出了角门,下了台阶,踌躇了一下,方笑着道:“谢谢皇上来看寤生,寤生……很高兴。”虽然神出鬼没的方式令她差点肝胆俱裂。
“是吗?”康熙眸光一闪,“那你是不是应该用实际行动来表示?”皓月将渺渺清辉洒在帝王轮廓分明的脸上,炫出一层淡蓝的光晕,令原本英挺非凡的面容增添了几分亲切柔和。
寤生一怔,满脸疑惑地望着他。
康熙扬唇而笑,低下头侧过脸颊。寤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咬咬唇,想着这样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小时候也这样亲过爸爸。
于是走过去,扶着康熙的胳膊踮起脚吻上了康熙的面颊,刚要退开,被康熙一下子拉进怀里。“唔,朕是不是也应该这样才算公平?”于是低头亲了亲她的面颊,才放开她。
帝王的眸中漾出月华一般清透的光彩,唇边噙着温润的淡笑:“朕走了,不用送了,进屋去吧。”
寤生望着康熙如玉山倾倒的绥绥背影渐渐淹没在明灭的光影之中,心中安然,又似乎有什么暖暖流动,驱赶了秋夜的寒意。独自立了许久,她轻呼出一口浊气,转身回房。
“寤生,寤生,”刚要进角门就听见唤声,她转过头,见是十七跑了过来。“寤生,你看到四哥去哪儿了?”
寤生一愣:“四爷?”随即摇头,“寤生好几天都没见过他了。”
“咦?我刚才明明远远看见他在这边的啊!”十七苦恼地挠挠头,“难道是我看错了?不可能啊!我找四哥有点事儿呢,看来只好等明天了……”
刚才……寤生皱了皱眉,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不禁问道:“十七爷,你刚才远远看见他站在哪儿?”
十七伸手指了指内右门的方向:“就在那边,拐角那里,”又指了指相反的方向,“我从那边角门过来,正好能远远看到四哥……”
寤生左右望了望,想起康熙是从月华门进去,十七或许错过也在情理之中,再按照他指的方向,不可能是把康熙误当成四爷了。
“唉……我去尚书房那边瞧瞧,兴许能找到四哥。寤生,我走了!”说着一溜烟跑掉了。
心中有些不安,可究竟因为何事不安又无法明白,她想起那日在清音阁中的情景,几日来一直萦绕于心挥之不去,似乎此刻,只有看到那个人才会安心。她攥了攥拳,凭着直觉转身往园子里去。
找了好半天,终于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独自坐在万春亭外的汉白玉石阶上。
她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她连自己为什么要来找他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知道自己见了他说什么?
那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峭壁上一棵雪松,挺拔苍凉,孤傲的立在无垠的天穹之下,隐隐散发出令人只能仰望的王者之气。
多年之后回想起来,她才恍然觉悟:那个皓月下一袭玄衣的身影,宛若巍峩障壁,挡的她一生茫茫然望断无寻处。
胤禛转过头,就见她站在桂树下怔怔望过来,眸中的光芒模糊难辨。他不觉抬手捂住胸口,那里原本躁动的心此刻竟奇迹般的平和下来。
寤生迟疑半晌,慢慢走过去。
“四爷……你怎么在这里?”
胤禛浅浅勾唇:“赏月。”
寤生闻言抬头看了看,正好看见一轮玉盘当空,于是便没了话。
“过来跟我一起赏月。”
“哦。”她有点尴尬地挠挠头,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胤禛见她穿得单薄,皱了皱眉,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这样会暖和一点。”
寤生心中轻动,没有挣扎,顺从地倚在他的胸前,心里竟比刚才了宁和了许多。他的身上是她已经熟悉的淡淡的清香,似乎还带了点檀香的味道,很好闻,很温暖。
胤禛闭着眼,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将她揽紧了些。柔声道:“身上好些了吗?”
寤生点头:“嗯,好多了。……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