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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请少爷放心。”顾澄晚回头,看着已然消失在走道边缘的几个仆从,恭声答应。
方狄等花蚕也跨进门去,就上前一步,轻轻把门带上。
花蚕站在房间里,往四处看了一看,轻声笑道:“我的哥哥,这些个武林世家的少爷们,似乎都很看重你啊。”
“武林大会,对我们有用。”花戮坐在桌前,手掌侧面一推,就将个楠木雕花的方凳移到那笑吟吟的少年身后,“坐下说。”
花蚕并不推辞,他掀起把皮裘解下来扔到花戮的床上,褪了面上总挂着的那抹柔和笑容,淡声说道:“花绝天和花绝地的身份,你也察觉了吧,有问题。”
“你的想法?”花戮眸光闪了闪。
“这个我们等会细说,我先给你看一个东西。”花蚕把刚顺手拎进来的包袱放在桌上,打开来,露出个精致的陶瓷小坛,再推到花戮眼前,“我杀了花绝地,烧了他的房子和尸体,然后带出这个。”
花戮低头,把盖子揭开,又立刻关上,眼里划过一丝冷光。
“便宜娘的骨灰。”花蚕闭闭眼,“不过,这只有一半,还有另一半……”
“在花绝天手里。”花戮接道。
“你……找到它们的下落了吗?”花蚕抬头。
“花绝天有一个锦囊,从不离身。”花戮说。
“下一步,杀了花绝天,让便宜娘入土为安。”花蚕垂目,看着自己的手指——指甲纤长,尖端染着一点肉眼难以分辨的银光,“对了,你有没有便宜爹的消息?”
“……没有。”花戮说着,站起身走到那足有七八尺高的硬木衣柜前,一抬手轻轻松松就把它挪开,跟着拔出他的破云剑,运足了内力在墙角慢慢地掏挖,仔仔细细,一丝不苟,“你有什么消息?”
“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早已没人说起,后来跟祁山派的两师兄妹遇见,就更不好随意打探。”花蚕皱了皱眉,“说起来,你不觉得那个叫‘竹玉’的,相貌有些眼熟?”
花戮手里停了一下,像是在想些什么,然后继续手里的活计,说:“是有‘玉名’的皇子,或者小王爷。”
“皇姓‘第五’,以‘竹’为头,过了皇族的考验,得‘玉’为名。”花蚕勾唇,“看起来,还是个跟我们有亲戚关系的。”他略偏头想了想,“不是第五瑾,那人怎么也该三十岁了,其余的皇子年纪都不对,算来算去,也只有晋北王的小儿子第五琮,今年二十五岁。就不知,他为何来到江湖,还跟这些少爷们混在一起。”说着嘴角的弧度扩大了些,“我们若是想知道便宜爹的实在消息,还要从这个人下手。”
说到这里,花戮已然挖好了个四四方方的洞来,花蚕见了也站起身,把桌上的陶瓷小坛捧起,送了过去,由花戮放进那洞口深处,再用挖出的砖块砌上、把衣柜放回原处。
眼见将琴抱蔓的骨灰安放好了,花蚕才又说:“我怀疑,花绝天花绝地是‘炎魔教’的人。”
楚辞几人想着拉拢花戮,这些天商议什么还算重要却又不危及根本的事情时,总会让楚澜将他请了来,多多少少,花戮也听得一些武林门派的名字,这个“炎魔教”,就是最近提得最多的那个。
花戮抬眼,露出个“你说”的眼神。
于是花蚕就继续说了下去:“门外两个是我的人蛊,面貌白净的那个叫顾澄晚,武林四世家顾家的二子,他对‘炎魔教’似乎有些了解。”他冷笑一声,“我看那花绝天与花绝地的本事,做事又嚣张跋扈,实在不像无名之辈,可中原武林偏偏无人提起。据说那魔教有两护法三尊者四长老……哼。”他眼里溢出一丝嘲讽,“当年便宜爹出门打仗,找了秦风与玉合欢保护便宜娘,还出动了铁甲士……可直到最后也没见着他们。那两人武艺高强,花绝天花绝地若是没有帮手,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灭了一个王府的门?”他顿一顿,“秦风玉合欢两个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我们也该找一找他们的下落,也好问问清楚,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认为,现在要杀的,不止花绝天?”花戮说着。
“是。”花蚕讽笑,“让我过得不痛快的,我当然也不会让他痛快。”他眼里闪过一抹狠戾,“若是炎魔教做的,我就让他们连根都烂掉!”
花戮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点头:“好。”
花蚕微微弯唇,手指自然地抚上花戮的手腕,花戮略动一动,调整了一下坐姿,却并没有躲闪。
“少爷,大公子。”正在这时,外面“笃笃”响起几记叩门声。
“怎么?”花蚕指尖轻轻点了几下,略抬高些音调。
“楚家主派人来请,要给少爷接风洗尘!”是顾澄晚扬声在说。
“知道了,让人稍等片刻,我与哥哥这就出来。”花蚕答应着,把手自花戮腕上挪下,而后挨近他耳边,轻声笑道,“哥哥的事不好说,待晚上时再作计较。”
花蚕跟在花戮身边,慢慢地走到正厅,顾澄晚和方狄一起,在后面恭顺地垂头而入,又默默地侍奉在花蚕身后。
才进了大堂,楚澜已经迎了上来,脸上满是笑意:“小蚕小蚕,今晚有花灯,要不要一起去看?”他一蹦一跳地过来,却在见了冷脸站在花蚕身边的花戮时,老老实实地停在那里。
“花灯?”花蚕也不计较楚澜的亲昵,偏一偏头疑道,“还未到佳节,怎么浮阳有灯会么?”
楚澜神秘一笑:“此‘花灯’非彼‘花灯’,赏心悦目的风景多得很。”跟着叹口气,“只可惜从前大哥总不让我去看,今日小蚕你来了,就帮我跟大哥说说,去那处玩赏可好?绝不会让你后悔的啦……”
“胡说八道!花小公子是贵客,怎能随你心思玩闹?”楚辞没等他说完,便厉声喝止,“我自会择一个清雅之处待客,你这顽劣子,还不速速与我退下!”
“楚家主莫气,楚少爷与在下年岁相当,想必喜好也相近……既是如此,便依了楚少爷罢。”花蚕微微一笑,柔声劝抚。
“花小公子,你是不知……”楚辞重重叹了口气,居然说不下去了。
“这……莫不是楚家主有什么难言之隐?”花蚕奇道,目光一转,却停在束手在旁的林沐晴身上,“林少侠?”
“小公子无需在意。”林沐晴摇头笑道,“只不过是楚家家教甚严,小澜儿自然就被管得紧了些,没什么大事情。”
“那灯会……”花蚕又问。
一旁的竹玉接过话来:“我浮阳有个最大的青楼,名唤‘烟雨楼’,每年这个时候便会开办‘赏灯大会’,名为赏灯,实则挑灯的都是楼里的姑娘家,便在这晚登台献艺,各个使出浑身解数,精彩得很。积年累月,也算是我浮阳一绝,小澜儿年纪小,只听说而不曾得见,不免心醉神往,就想趁着为花小公子接风这机会,好好地去游玩一番。”
“原来如此,果然有趣。”花蚕笑道,“在下久病在身,也未尝得见如此盛会,既然机会难得,楚家主若不介意,不如便去了罢?也让在下长长见识。”
楚辞似是有些犹豫,林沐啸在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楚澜也有十七岁,又不是在做些混事,不过看看而已,便依了罢。再不济,也还有我们在呢,不会放任了他胡闹。”
“本来就是,大哥真是古板,我只是想去看看,又不干别的……”楚澜一扭身躲在林沐晴后面,探出个头来嘀咕着。
“罢了罢了,既然小公子这般说,楚某再计较下去,倒真是顽固不化了。”楚辞横了自家弟弟一眼,跟着一摆手,“既然如此,我们便一同去赏灯,那里热闹得很,吃食也是极难得的。”
花蚕温和笑着,略施一礼:“楚家主请,各位请。”
楚辞大步走在前面:“小公子请,花少侠请。”
花蚕侧头看一眼花戮,唇边的笑意越发柔和起来。
烟雨楼今年与往日更不同,在那条大河里搭了花船,船船相连,船上竖着旗杆,一杆杆串成一片,拉出几条扎实的红绳,静静地悬在河面高处。
每一根红绳上都挂满了花灯,灯面上绘着美人图、写着美人的芳名,缀在一处红彤彤的煞是好看,映得河面上一片通明。
那些个花船连成个极大的圈子,圈子中央是个更大的木船,上面搭了个高台,颤巍巍浮在水面。
另有十多条竹筏从花船一直延到木船边上,想来是方便姑娘们走到台上去的,也被红绳系在花船上,看起来颇为稳当。
大河边上也被烟雨楼包下,用绳圈起场地,绳内安放了许多摆着食物美酒的桌椅条凳。但凡是客人,交上几十文钱就能入场。
楚辞是楚家家主,再加上这些个武林世家的少爷们,身份自然尊贵无比,刚刚露了个面,就被笑吟吟的老鸨接到水中高台后那艘招待贵客的最大游舫上,再叫了几个干净伶俐的丫头在旁服侍,不敢稍有怠慢。
陆陆续续又有人来,楚辞林沐晴几个与熟识的打过招呼寒暄几句,就到靠着水边、视野最宽阔的地方坐下,丫头们眼乖手巧,立即把招牌的好菜快快送上,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楚辞冲花蚕花戮“请”了一下,又客套几句才入了座。
刚坐好,就听到一声锣响——吉时到,赏灯大会正式开演。
竞标
“咚咚咚咚咚咚咚——”
激昂的鼓点急促地响起,仿佛要将人心都震得跳出胸腔来!
笼在水中船上的轻纱倏然飘起,一刹那便露出了那台上两排的粗木大鼓,红漆白面,绷得紧紧。
只见一彩衣女子身若轻蝶,在鼓丛中不断穿梭,时而高扬鼓槌奋力敲击,鼓声暴烈奔放,如万马奔腾,时而素手低回,把那鼓打得恰似流水过涧,细致缠绵。
她一边击鼓一边舞,足尖旋转,转眸而笑时,雪白的鹅蛋脸上映出两个小小梨涡,醉人的甜美。
“啊!是鼓儿姑娘!”
“鼓儿姑娘看这边!”
“鼓儿姑娘真是太漂亮啦!”
这女子刚现出面容,岸边就传来看客们情不自禁的喧哗声,似乎要将河面掀起波浪般,一阵高过一阵。
被称为“鼓儿”的姑娘像是受到了鼓励,舞得更急,又是一连串细密的鼓点之后,方才一个翻身,俏生生落在台子中央,两个鼓槌交叉搁在肩上,款款行了个礼:“今夜灯好月好,客人们也要喝好玩好,鼓儿这厢有礼,祝愿各位都寻到可心的姑娘,过个快活的洞房良宵!”她声如黄莺,脆生生领了个好开场。
人群里顿时掌声如雷,与此同时,上书“红鼓”二字的花灯也徐徐升高了几尺,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
花蚕画舫里,半靠在花戮身上看得十分欢喜,到后来兴味处,竟是不顾体弱、自己直起身子朝外瞧过去,几乎连头都探出船外去了。
“这位鼓儿姑娘真是太厉害了!”楚澜巴掌拍得“啪啪”作响,满脸的兴奋,他更离谱地半个人都伸出窗外,然后就着这种颤颤巍巍的危险姿势回头冲花蚕灿烂地笑,“小蚕,我说得没错吧?真的很精彩!”
“嗯!”花蚕听到了,看着他重重点头,平日里略微偏白的脸颊也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