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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红刻丝绣凤宫装,头上是九翟四凤遍缀宝石的金冠,正中间一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大白天里闪着光泽直射多远。
一左一右各是一个命妇扶着,看服色,一位是四品诰命,一位是三品诰命。这气派,在宫中算是首屈一指。
“王妃看这荷花灯,这花瓣儿是活信子还会动。”两、三个命妇喜盈盈地。安平王妃眉眼儿含笑看过来,眼神若有若无的在商少阳身上转一转,又在小舞身上转一转。
此处不方便说话,只轻轻颔首就当招呼,再去看灯。
小封大人从后面上来,满面春风地行了一个礼:“嫂夫人,听说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有旨,王妃看中的灯,可以拿回家去赏玩。”他嘿嘿笑着:“给我一个吧。”
领路的太监也来凑趣:“封大人这般大了,还要宫灯玩。”小封大人是认得他的,骂道:“老奴,休要多口!”
又对真姐儿陪笑:“嫂夫人,我缺一盏孔雀灯。”真姐儿笑容亲切,先问他:“最近可曾乱吃酒?”
小封大人陪笑:“没有,就有,也不去寻赵长兄。”真姐儿忍俊不禁,再板一板面庞:“天气冷,外面少耽搁的好。”
见小封大人还是唯唯诺诺,真姐儿才一笑:“我才从贵妃娘娘宫中相中一盏孔雀灯,等我玩几天,你再来取吧。”
商少阳面色煞白,这个人,是那天打自己的人。没错,有他一个。他自挨打后,就寻思着找孟夫人问个明白,又去伍家见皇后,一直没有时间打听打自己的是哪些人。
今天进宫前想到会遇到,此时遇到,心中怒火熊熊,几欲压不下去。
小封大人殷勤陪了真姐儿一会儿,指着好看的灯给她看,再嘻笑:“听说嫂夫人箭法也上来了,可惜要再有小侄儿,不然,要相请嫂夫人同赵长兄射上一回才好。您不能去,我得去了,射箭是有彩头的。”
转身之间,与面色苍白,眸子逼视的商少阳对上眼神,小封大人一愣,立即不放在心上,扬长而去。
“这是哪一位?”同来的有商少阳京中认识的人,这就打听起来。那人低声道:“国子学里封侯爷的小儿子,最爱眠花卧柳的一个。他老子到四十多才有他,他姐姐是封淑妃,同两宫都好。”
商少阳奇怪起来:“两宫?”随即明白,是伍皇后和齐贵妃。那人也诧异:“你倒不知道,”小声地道:“皇后和贵妃,是这样的。”两只手的手指做一个相对的样子,再说小封大人:“是京里有名的纨绔子弟。”
这种世家子,大多是纨绔。
小舞眼睛只盯着真姐儿,她仪态高贵,陪伴众多。陪伴的人,皆是命妇。看上去都是娇生惯养的人,却肯为王妃携衣裙,捧唾盂。
安平王之跋扈,在今天可以看个明白。
王妃看了一遍,取下三、四盏宫灯下来,边走边对命妇们笑:“小王爷哪里去了,这兔子灯他一定喜欢。”又挂念起世子来:“要是世子在,也要喜欢这走马灯。”
“母亲,”
“大伯母,”
佐哥儿和胖嘟嘟的期哥儿跑过来,都是紫衣小金冠,束着小玉带。手里各提着一个小小宫灯过来,一起抬高手:“看我们的。”
小舞羡慕的看着王妃慈爱的伏下身来,煞有介事地看过,把他们夸一夸:“真不错。”再夸衣服:“还是干净的。”
佐哥儿笑嘻嘻,小手一伸就到母亲发边上,周期不明白这是干什么,以为佐哥儿在同大伯母玩,一伸手,也把小手放在真姐儿另一处发边上。
佐哥儿瞪起眼,气势汹汹地问道:“你干什么!”周期从来不怕和他吵架,也气势汹汹地问道:“你干什么!”
“我,”佐哥儿小眼睛一转:“我不告诉你。”周期愣住,佐哥儿一把扯住他:“走,咱们寻竹马去。”再对母亲笑:“晚上回去我问你。”
真姐儿用帕子掩口,笑得不行:“晚上再来问,白天可不要来了。”当着人,差一点儿被儿子问一次:“乖不乖?”
幸好他走了。
风中,刮来周期的追问声:“问什么,你要问什么?”
真姐儿不无担心,佐哥儿会不会说出去。自己这缠着表哥拍着睡的名声,再加上被儿子天天问乖不乖,这名声可不好听。
不自在看看命妇们,她们全是笑容。真姐儿松一口气,就算满城风雨,想来她们也不敢当面问自己才是。
衣香鬓影中,这一行贵夫人去了。小舞怔怔收回眼神,商少阳也有些无奈。安平王妃这气派,为什么小舞就不能有十分之一。哪怕是命妇装扮进来叩见皇后呢,可是不行,小舞就是进个侧妃,都难上加难。
平白遇上安平王妃,商少阳和小舞都平添一回心事。在他们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到展王妃。要是她今天在,容貌气度肯定不下于安平王妃。这是小舞的心思。
商少阳要想,展王妃幸好不在,不然也成给安平王妃捧唾盂的人。
真姐儿在这里歇了一歇,喝了一盏茶,先漱口时,就是命妇们捧上唾盏,安平王妃唾过,才慢慢地去用茶。
这一对人各自心思又去游玩,看过射箭的,看过马戏的,这中间,商少阳也把上一次打自己的人,全认出来并打听过。
他苦笑,孟夫人之贱人,说这些人全是帮闲。而今听起来,秦长公子虽然不是尚书,是在礼部里当家。陈御史,就是这两年笔头最犀利的那个御史。
光这两个人,就是商少阳一直神交,一直想交待的。他要休妻要大婚,得从礼部里走才行。而陈御史,却是一年弹劾了十二位贪污官吏,让京里京外贪官们听到就害怕的人。这样笔头犀利又大胆的人,商少阳当然想认识,有用他的地方。
从表面上看,这两个人活脱脱两个花花公子。秦长公子在同一个宫女扯不清,陈御史则在两个宫女在猜谜儿。
这看上去,哪里有半分铁笔御史的样子,分明,也是一个纨绔!
商少阳摇头叹气,自己一进京,就得罪这些不能得罪的人。不是六部里尚书,却是各道上把门的小鬼儿。
阎罗好惹,小鬼难缠。商少阳心中沉郁,以后再慢慢想法子挽回吧。
这样闷无心绪下,商少阳招手喊来一个小太监:“有哪里是安静好去处,我们可以去玩一玩。”赏了钱,小太监乐颠颠儿的带他们去。
到了一处古珍阁,上面全是珍玩书画。小太监把他们交给这里的太监陪着,自己回说当差去。这里的太监收下赏钱来献殷勤:“还有好玩的,里面有上古几件兵器。”
商少阳一下子来了兴趣:“在哪里?”太监阿谀地笑着:“请随我来。”带他们穿过人迹罕至的院子,行过森森长廊时,商少阳犹豫一下,见小舞兴高采烈,只迟疑过就跟上去。
而小舞,是觉得皇宫内院里应该无事。不见别人,她更以为是见皇帝才能赏玩的珍宝。
前面有一扇大门,大门上拴着大而厚重的铜锁。太监神神秘秘地开了锁,只开一条门缝,里面就有珠光闪出。
“这里面,全是皇上心爱的东西。皇上烦闷时,来这里欣赏过,可解忧闷。”太监笑得眼睛没了缝儿,推开这扇大门,哈腰站在门旁:“您请。”
小舞瞪大眼睛,这四周摆着金丝楠木架子,上面放的全是女人首饰。珠光闪闪的宫花,灿金闪翠的凤冠……
商少阳也屏气凝神,这里面,像是摆放后妃首饰的库房。脚步慢慢迈进,一个一个看过来。随从跟在他们身后,是小心谨慎地四面看着。
开门的太监站在门外,面上陪笑见他们走了四、五步,突然在门框子上一扳。几声惊呼和剑光传出,宫室中地板下陷,拔剑的随从和没有带剑的商少阳、小舞一起陷了下去。
地板轧轧重新升上来时,是空空如也。太监面上还是他的陪笑,把门锁好。从袖中取出刚才的赏钱看看:“五十两,还挺有钱。”
把银票放好,太监弯腰小步急步,穿过一道宫门,走过两道小桥,来到宫殿的后面,上回廊而到前面,进到宫室中回话。
颂殿下坐在书案后,见他进来漫不经心问道:“办妥当了?”太监用老公鸭嗓子回话:“回殿下,妥当了,让他们关上几天?”
“先关几天吧,不给吃喝,看他们有什么说的,再来报我。”颂殿下说过,挥手让太监出去。进宫到处赏玩的人也多,独商王是要关他几天。
私下会见伍皇后,又到宫中会见伍皇后……颂殿下冷笑,这些外地的藩王各有心思,心中乱打算盘的人多不胜数。
殿下不乱杀人,只是让他关几天清醒清醒吧。不管皇祖父病到几分,这些人,全不许有盼着乱的心思。
殿下的手指在书案上轻叩,正在想心思。外面有人回话:“霍山王和蒙古头人扎那宫门求见。”颂殿下漫不经心地道:“宣。”
霍山王陪着扎那进宫,扎那是第二次进宫。他大步不很拘谨,在霍山王陪同下进来见颂殿下。
上一次进京求婚,见的是皇帝。这一次,见的是青年颂殿下。他气宇饱满,身体修长。绣龙纹的衣服裹在健美的身躯上,虽然只显斯文,也不容人直视。
颂殿下看扎那,是一个年长些的青年,粗红面庞粗壮身子,身上是他自己的服装,一件红色蒙古袍子。
“公主之事,我已尽知,本想治罪,”颂殿下说到这里,有意地停顿一下。扎那果然有话要说:“请殿下息怒听我一言,从我父亲起,愿和天朝世代交好。皇上以公主下嫁,是我一族的福气。公主此次回京,是她思念家人。殿下,请不要治她之罪,容她好好改过。”
颂殿下心里舒服了,他最不想要的,就是扎那一族要开战。他眼下内尚未攘,不想对外开仗。安平王是能打仗,但是颂殿下想留赵赦在京里。不仅是赵赦要留在京里,有军权在手的这些王爷,颂殿下全想留在京里。
听过扎那的话,他含蓄地一笑:“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当恶人。不过定宁公主有失职责,不堪再为公主之尊,你既然喜欢,就留在身边侍候吧。霍山王要再给你一个女儿,这是好事,你好自珍惜。”
手指着阁子上一个碧玉如意,颂殿下道:“这个赏你,再赐你一个名字,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和亲郡主又和亲公主,蒙古话中福是宝音,赐你作宝音汗,望你福祉久长吧。”
扎那弯腰行礼感谢,他不肯行跪拜礼,霍山王也没有办法,只暗暗着急看颂殿下,也没有怪罪的意思。
外面又有人回话:“安平王带蒙古王子阿拉塔求见。”扎那很是惊奇,阿拉塔是章古的长子,是他最钟爱的儿子。他微眯起眼睛,如果自己不来,阿拉塔也是要来的。
汉人京都离草原是快马数月之遥的距离,安平王安排阿拉塔来朝,他……是单独为章古求封的意思。
霍山王也愣在当地,他也不知道这件事。
对于他们两个人的发呆,颂殿下面带微笑,霍山王老矣,打仗是稳扎稳打,就是做事也太秀密好似女人。
他心情不错,微仰面庞:“宣。”片刻后,脚步声响,安平王带着一个穿着崭新蒙古袍子的大汉进来。
阿拉塔个头儿不小,不亚于他的父亲章古。面色粗黑,粗鼻子有胡须。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大上好些岁。
进来见到扎那,阿拉塔毫不奇怪,和亲公主跑回来的事情,他已经听安平王说过。见镶着宝石的书案后坐着一个面带笑容的青年,阿拉塔按赵赦接的上前行礼,他是单膝跪地双手奉上自己的礼物:“送给天朝的殿下,祝你福寿万年。”
这礼物,是一把金刀。这金刀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