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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安平王妃就在眼前,她笑容殷殷,出落得气派端庄。唇上一点儿微微的胭脂,既不显得过媚,也不显得寒酸。
不看她的衣服,不看她的首饰,不看她的装扮,只看她这浅浅的三分笑容,是知道这是一个舒心畅意的人。
西平侯心中黯然,想当年,就没有想到赵赦会这样办。不管放在哪一家,大多会把一个出身不好的媳妇,放在暗处。而安平王妃,是正大光明,光明正大的受册典封,是当朝第一个平民王妃。
这就一起往裴明珠房中去,西平侯都带着去,身为父亲的裴虔钊也跟去。他目光不时扫过真姐儿,心里不时浮起痛苦。
真姐儿感受到他的眼光,就越发笑得端庄。能做到亲手扼死妻子,这是一个狠心人。
裴明珠真的摔到了,她睡在床上,眸子里全是懦弱:“祖父祖母,是谁要这样害我?”三少夫人把帕子都哭湿了,泣不成声地道:“幸好,没有伤在脸上。”
只有手足上有擦伤,美丽的小面庞上,没有一点儿伤。
像是怕真姐儿不信,三少夫人从绣被中握出明珠的手腕给真姐儿看,又泪如雨下:“这要是留下伤痕可怎么办?”
雪白的小手臂上,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擦伤面积不小。这表皮上的擦伤,其实最为疼痛。真姐儿不无怜惜:“可怜的孩子。”
“我,平时并不开罪人,”裴明珠喃喃又道,真姐儿虽然觉得这有些假,还是有了泪:“你好好养伤,我记得家里有好的金创药,让人送给你,你别担心,会好的。”
再安慰三少夫人:“小孩子长得快,不会留下伤痕。”
三少夫人捂着脸只是哭,口口声声:“你要是有什么,可让我怎么办?”裴虔钊对妻子这样的哭声明显心烦,他转到廊下阴沉着脸站着,旁边来了顾姨娘。
顾姨娘一见到他,就露出惊慌失措,对他招手:“公子快来。”裴虔钊不易觉察的皱一皱眉,还是去了。
把他带到耳房中,顾姨娘凑上前来,一只手缩成喇叭状,就要上来耳语。裴虔钊不悦,把她的手拉下来,斥道:“有话快说。”
顾姨娘不无委屈:“不是您前儿晚上说的,我有私房话,就这样对你说。”裴虔钊心中又是一痛,自妻子去世以后,他心中无时不刻不痛。对着这张肖似前妻的面庞,他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天,他亲手扼住……。
“说吧,我在听。”裴虔钊暗暗叹气,再肖似,她也不是以前的妻子。顾姨娘眼中浮起泪光,垂头道:“我昨天晚上听到三少夫人和二少夫人吵架来着,说二少夫人弄计,差一点儿把明珠姑娘的命送了。”
得到这个消息后,顾姨娘一夜未眠。有人要害大姑娘,这可怎么行。再说顾姨娘虽然不喜欢自己去世的姐姐,却也多少知道当年的三少夫人去世,是和二少夫人有关。
她嘴唇哆嗦,抬起的眼眸里有恐惧也有憎恶:“三爷,可不能再死一个。”她这样诚心诚意的来报信,只得到裴虔钊的面色越来越黑,黑的好似四处全无边无际,没有光亮。
“你……三爷,我是好意。”顾姨娘被吓到,颤抖着说过,裴虔钊伸出自己一只手掌,五指紧紧扼住顾姨娘脖颈,口中低低严厉地道:“我再说一遍,这家里的事情,不许你多插口一个字,你不说,你就无事,你不说,我也知道。”
顾姨娘身子都软了,牙齿格格打战:“三爷,您放了我……”裴虔钊手指越来越用力,直到她格格的发不出音来才松手。
手一松,顾姨娘就倒在地上。裴虔钊从她身上迈过去,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你想在这家里活着,就不要多说话。”
外面有丫头们在轻呼:“姨娘在吗?”又骂跟顾姨娘的小丫头:“你倒不跟紧些?安平王妃来,要见顾姨娘呢。真是的,应该早早旁边侍候着才对。”
见三公子从耳房中走出,淡淡道:“去对王妃说,就去。”来寻的两、三个丫头,全是三少夫人的身边人。她们知趣退下,裴虔钊对守耳房门的小丫头道:“给姨娘收拾好,送她上去见王妃。”
真姐儿还是又等了一盏茶,这才见到顾姨娘。顾姨娘,是安平王府和西平侯府的一个话题。安平王府时常要问:“老夫人干女儿的妹子现在好不好?”
西平侯府只能回答:“好。”
寻常三少夫人,都很少使唤顾姨娘,任由她自生自灭去。
这房里人都在,西平侯居然还在。真姐儿早就心里犯嘀咕,这些人,又打表哥什么主意,这样殷勤,总不是好事。
她居中高坐,两边陪的是西平侯和西平侯夫人,再就是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和三少夫人,三公子侍立在父亲身后,负手星目,看着顾姨娘从外面进来。
这和她姐姐真是天差地别,当年的三少夫人虽然是小门小户入家门,却是身子永远挺直着,腰从来不弯。
裴虔钊心里又有一阵悸动,眼睛对母亲西平侯夫人看去。或许就是她不弯腰,母亲才格外讨厌她,任由二少夫人欺负她。
出身不好的人,在别人看来,理当低三分。
顾姨娘垂首弯腰进来,到王妃面前行了大礼,真姐儿笑吟吟:“你起来吧,”再命她:“过来我看看你。”
伸手握住顾姨娘的手,还算温暖,又细看她的打扮,足看了有一时。
西平侯夫人在心里又要咒骂,安平王府里一来人,就是这样相看。真姐儿窃笑,她也不想这样,不过这是赵老夫人交待下来的,到西平侯府中必做的功课。
对于当年嘲笑过真姐儿出身低的人家,赵老夫人就这样反击。所以她在京里,也不算是太闲着。
安平王妃几年才进一次京,此时双美并列,这景象平时不太容易看到。裴虔钊若有顿悟,这一对全是民女。
一个飞上枝头,稳稳地当王妃,一个被家人算计,原来是名媒正娶,却成了妾室。
回想当年,裴虔钊问问自己也有责任,如果不是他酒醉把顾姨娘当成前三少夫人……只想到这里,裴虔钊心里叹气,后娶的这一位夫人是大族,娶了她以后自己在家里地位恢复以前。当然,他眯起眼睛,盯了一盯二少夫人的发髻。以前害人的人,以后一个也不能少。
皇帝即位之初,裴家的长公子、二公子就捉拿入狱,这其中原因何在,只有裴虔钊自己清楚。
真姐儿终于放下顾姨娘的手,顾姨娘逃也似的离开,被西平侯夫人瞪一眼,再对真姐儿笑:“她是个没规矩的,王妃不要见笑。”
真姐儿抿一抿唇,觉得这话不好接。顾姨娘嫁过来十几年,还是一个没规矩的,这西平侯府的人,是作什么吃的!
想一笑过去,又心中难忍这无明火,真姐儿含笑回了一句:“可不是,当初我在京里初见她,我们都还小呢。”
当年真姐儿初到王府里,她又能懂什么?
西平侯夫人白了脸,三少夫人装听不到。反正顾姨娘平时没使唤过,三少夫人理直气壮在心里,这里站的还有爷们,爷们不当家,要女人出来揽罪名吗?
好在安平王妃没有接着往下面说,又殷殷说起明珠的事情。安平王府和西平侯一起道:“这肯定不是长公主所为,长公主素来贤淑,与她无关。”
那这事情是谁呢?二少夫人也颦眉,她是作了手脚,不过这惊马不是好玩的。要是马疯了,还不把人踩死,这件事情不是她。
送走安平王妃,西平侯夫人沉下脸,先发作顾姨娘:“平时在家里,你和丫头们有说又有笑,这是你姐姐的亲戚,你怎么就不会笑了?”
“母亲,让她去吧。”裴虔钊阻止住西平侯夫人的发难。这不是以前,自己和前三少夫人成亲后,在家里对着父母是小心翼翼地讨好,听到母亲训斥妻子也不敢说话。
西平侯也道:“子妾,让他自己去发落。”
大家散开往房中去,三少夫人的丫头趁机告诉她:“王妃来看大姑娘的时候,顾姨娘和三爷在耳房里呢。到出来,顾姨娘又哭了。”
正在说,外面进来裴虔钊,抬眼一看丫头面上变色,三少夫人倒是如常,他慢条斯理的道:“这下半天我不出去,取我衣服来换。”
再打发三少夫人:“你去守着女儿。”三少夫人刚过来,就听到身后有巴掌声和重重的斥责声:“不长眼的奴才!”
刚才回话的丫头跪在地上,手捂着脸痛哭:“是我不小心。”三少夫人急忙又回来:“怎么了?”裴三少漫不经心:“这奴才你养得太娇,让她换衣服,指甲只是搔人。”
三少夫人面色一变,丫头只是喊冤枉:“没有,少夫人,你要相信我才是。”裴三少换过衣服,不理三少夫人怎么处置,负手往前面来见父亲西平侯。
安平王府里,赵老夫人房中欢声笑语。真姐儿抱着明华,在说去西平侯府的事情。她说上两句,明华“啊啊”两声,要引来一片笑声。
再说上两声,宝华“啊啊”两声,要引来一片笑声。沈吉安拿着一个路上买的小玩意儿逗宝华:“母亲不和你说话,外祖父和你说话。”
宝华瞪着黑又亮的眼珠子,忽然来了一句模糊不清的“嗯”。这使劲儿的一声,让外祖父笑呵呵,奶妈们赶快来看:“不是又溺了吧?”
赵赦走进来,被这欢声所感,也笑容满面:“小郡主们在淘气?”真姐儿举起明华来迎接他:“我们才没有淘气,是不是?”
张着小手的明华到了父亲怀里,赵老夫人刚笑完,听赵赦又来上一句:“那就是母亲淘气了是不是?明华来告诉父亲。”
扶着腰的赵老夫人喊小丫头:“快来给我捶捶。”她又要笑起来。真姐儿嘀咕:“好好的,总会说到我身上来。”
坐在宝华身边的沈吉安看着,觉得很是欣慰。
只有赵赦若无其事,抱着明华坐下来,对着她越发显得晶莹剔透的小脸儿看看,再去看真姐儿,母女两个人鼻子眼睛一模一样。
“啊,表哥,我知道你想起来我小时候,”真姐儿故意逗他,赵赦回道:“你小时候怪我没有疼你,现在我多疼女儿们,这就算补回来。”
让小丫头捶腰还在笑的赵老夫人纳闷,这笑一下子就止住。她不敢相信的眼睛瞅瞅夫妻两个人,再看沈吉安。
这是王爷嘴里说出来的话,真是稀奇。
沈吉安也愕然,惊愕过后喜笑满面。王爷今时今日,也知道他当年对真姐儿不好。只有夫妻两个人,彼此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欢笑过,赵赦又在座,沈吉安说起来云老夫人:“有人说她撑不过这个年去,我去看她,她说想见见真姐儿,”云老夫人还说想见小郡主们,她自己知道不行,不过就是说说,沈吉安当然不提。
小孩子还小,是不能往病人床前去的。
赵老夫人赶快看真姐儿:“去呢,她前天才去看过回来,又去庙里上香,我就说停两天再去看,既这样,明天套车,让佐哥儿陪着去。”
上了年纪要去的人,嘴里只是念叨着自己的孩子。沈吉安见到赵老夫人这样通情理,眼眶湿润起来。
真姐儿往外面看天,是暮色灰蒙蒙,喊人来问:“佐哥儿该回来了,一早套车出门,到晚上还不回来。”
又怪赵赦:“全是表哥惯的,由着他性子跑。”赵赦正把明华往床上放,明华已经睡熟,眼睛闭得好似一个半月牙儿。
王爷正看不够,见真姐儿指责,先示意她低声,再轻轻放下明华,蹑步又看过宝华也睡了,才回来小声道:“你不要吵闹。”
沈吉安看在眼里,眼里又是一阵湿润。
外面翻天覆地起了一阵声音,王爷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