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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赦坐在窗下的榻上,对面显然是给宝京王留好的位子。他肩下站着佐哥儿,正欠着身子给他老子捶肩膀。
来问罪的亲家老爷气了一个倒仰,家里还躺着倾城,这父子二人好似一天乌云就此散,儿子很孝敬,当爹的在舒服。
可自己家里那个,在床上双颊酡红,酒气醺醺,还要看医生。宝京王原本鼓起的气,一下子涨了又涨,那脸上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王爷悠然自得,手里抚着茶碗:“亲家,你又有事而来?”宝京王对佐哥儿狠瞪一眼,再对赵赦道:“有事要和王爷说。”
“你去吧,”赵赦轻抬一抬手,佐哥儿垂首道:“是。”宝京王指望和他对一眼,看看这小子是什么心思。没有想到佐哥儿低着头,就这样出去。
他对着佐哥儿的背影一直看,一直盯着他身子随着转。赵赦暗暗好笑,今天来不是好来,察颜观色那脸上也不是好气色。他想怎么样?还想来问自己的罪?
“坐,”王爷还是先礼的,手一指对面锦榻,宝京王也没有客气。坐下来,宝京王突然脑子里茫然,对面坐的这个人,面色从容毫不惊慌,要是换了哪一家拐人女儿私奔的家人,总会有几分歉疚才合情理。
对面这一个,还是他天庭饱满,眸子犀利的面庞。宝京王一下子走神,忘了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他不是没有话,是话太多在心里挤成一团。到整理出来一句,宝京王直直地问出来:“几时定亲?”
赵赦淡淡:“几时也不定。”
宝京王瞪大眼,安平王从容冷淡。两个当长辈的人对视着,宝京王哆嗦着手:“我是女家,我来问你,你……。”
“女家应该矜持,”赵赦不紧不慢给他一句,宝京王差一点儿没有跳起来:“我要去御前告你。”赵赦还是不慌张:“告我什么?”
“你儿子拐我们家的姑娘,这不是才发生的事情,你忘了?”宝京王一对上赵赦的从容,他就有几分不安稳。
赵赦呵呵笑起来:“这话胡说,你们家姑娘在哪里?”宝京王噎住,她在自己家里。赵赦笑笑呵呵又问:“我儿子在哪里?”他手指指外面:“那个就是。”
他舒畅地吐一口长气:“这拐走二字,从何提起?”
“我要告御状,你等着,这事情不能这样就算完。”宝京王气得直跳脚,是从赵赦书房里跳出去的。
茶碗盖子轻轻揭开,赵赦闻一闻茶香,再呷一口香茶,说了一句:“妙不可言。”这人是不想家里姑娘出嫁,还告御状。
王爷摸摸自己面颊,老子脸皮厚一厚,什么事都能过去。儿子和姑娘不一样,这事情闹大,让本王看看不敢出门的人是哪一个。
安平王脸皮本来就厚,他不时会忘记这一条。
宝京王还没有说就碰壁,他跳脚出书房,对一个小厮道:“小王爷呢?”佐哥儿从隔壁露出身子,不等他招手,宝京王就直接过去。
“你再跑一回,再私奔一次。我给你找地方躲着,准保你老子找不到你,这钱,我也出了。”宝京王对佐哥儿很不满的,就是他回来得太早。
这个回来早,是由倾城引起的,宝京王还不知道。
佐哥儿摸着头嘻嘻,他头上刚才叩头青的地方,和面上肿的地方,在笑容上更为明显。宝京王为他鼓劲儿:“看你老子多狠,把你打成这样,小子,你再私奔一回,我去找你老子算账,这一次,我把事情闹大,让他也窘一回。”
“伯父,闹大了倾城怎么办?”佐哥儿睁着眼睛说过,宝京王又噎住。他在书房里噎一回,到外面又噎一回。
自己寻思着,不对呀,一般这种事情,应该是男方家里对着女方赔不是才对。今天这事情,整一个倒过来。
只有佐哥儿对他陪笑:“您别急,回去告诉倾城,我一定办好这事。”宝京王袖子一甩:“你这小混蛋,你老子现在是不认,你怎么办好?”
手指点在佐哥儿鼻子上,佐哥儿嘿嘿嘿,再三地打躬作揖:“依着父亲,今天就让我离京。我千求他万求他,才让我等母亲生日过了再走。伯父这个时候,千万别来惹父亲。我留在京里,自然会想办法。”
宝京王又要跳:“我不惹他?”外面走来世子,对着宝京王诧异:“岳父也在,”再对佐哥儿道:“父亲要出门,你快跟去。”佐哥儿急急忙忙跟出去。世子也对宝京王道:“岳父不要惹父亲,这事从长计议。”
明窗往外面看,见院子里人人肃静。四个小厮先出来,安平王这才出现在廊下。佐哥儿手里捧着他的披风送上,世子为父亲系好,再端详一下,宝京王又气得涨气:“混蛋,小混蛋!”
等赵赦出去,一路骂着小混蛋回到家。宝京王妃欣欣然迎上来:“王爷可说成了?”宝京王手指自己面上:“你看我这气色,像说成的样子?”
坐下来再接着大骂:“这女婿不好,一对混蛋!”
这混蛋此时在街上,跟在赵赦走过长街。前面开路的护卫后面是世子,世子带路,后面是赵赦,佐哥儿在最后,再后面才又是护卫的人。
春花大放,街上摊子也多起来。佐哥儿忽然跳下马,一个小摊子上买几朵乡下人手制的堆纱花。
这式样虽然不如宫里和大商铺里的精致,却别有风味,小小毛们会喜欢。赵赦见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没有理他。
安平王是进宫,在宫门前下马,有太监乐颠颠的迎上来:“皇上刚才还在问,正好王爷您就到了。”
又对着世子和佐哥儿行礼,极是巴结:“世子爷,小王爷好。”佐哥儿机警地往一干人面上扫一眼,见没有人对自己异样,又敬佩地看了赵赦一眼。这不名誉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
一旦传出去,最不中听的只能是倾城。小王爷相中寄人篱下的民女,远不如寄人篱下的民女勾引小王爷传得快。
落井下石的人,只会针对相对弱势的群体。
身后又有马挂鸾铃声响,赵赦回身眯起眼睛,霍山王到了。皇上虽然年青,也十分的好武。突厥几年不来,边关小的战事还有。
再看灵丘王也到了,这一次应该还是议军机。
安平王世子行走在前,为父亲躬身带路,他的小儿子恭敬跟在后面。灵丘王也是两个儿子跟着来,一左一右在他身后。
霍山王对身后两个儿子看一看,再对赵赦的背影看去,就是满眼怒火。
三位王爷在宫门前停一停候着的时候,赵赦先问出来:“老王爷,世子的病可好些?”霍山王语带双关地道:“多谢你关心,你这样关心,想来有好医生。”
灵丘王皱眉:“这突然麻痹之症,或许和行兵打仗有关。”赵赦就此但笑不语,那药是世子自己带来,拷问过镇北侯府的严氏,一开始是打算给世子的。现在以彼人之道,还敬彼人之身,解药应该问他自己。
他不说话,霍山王也盯着他不放,冷笑对赵赦道:“王爷,你军中从来良医多,我日夜为小儿忧心,正要去求救与你。”
赵赦微微一笑:“我有良医,一定让他登门。”皇帝身边的太监出来:“三位王爷请。”
引他们进去,又让人引候着的小王爷们到门口的宫室内等候。
已经离晚饭不远,这一等就见星月西沉。有灯光过来,是安平王府和灵丘王府的人送来晚饭。霍山王世子病在床上,两位小王爷打听里面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早早地就回去。
京中的春天风沙不小,明月下也可以见到风中有沙。赵佑吩咐人:“回家抬轿子来,候着父亲回来坐。”
灵丘王的儿子只是一笑,觉得自己不说话不好,对世子道:“我们就不取了,我们离宫门近,不一会儿就到家。”
停上半个时辰,有一个太监从里面出来,寻一寻霍山王的家人:“霍山王爷让取一件这样的东西来。”
家人得信,这就赶快回去。上马飞快回到家里,在大门口遇到管家送人出来,他候在一旁,等管家送过人,对他皱眉:“你好好的不在宫里候着,回来取什么?”
家人陪笑:“王爷要他打仗的地图,就是他常用的那一个。”管家又皱一皱眉道:“这事要回王妃和世子。”
家人咧一咧嘴,世子床都起不来,王妃天天在他房里对着他哭。跟着管家,果然是往世子项简房中来。
房中掌起灯,永惠郡主红肿着出门去传饭,霍山王妃在项简床前,手中帕子时时在眼睛上。项简人瘦了一大圈,歪在枕头上看着就是无力,只有嗓音还和平时一样带着几分暴躁:“派你来取什么?”
“是旧年里征西的地图。”能侍候王爷到宫中,大多是亲信的家人。不过这地图很重要,项简犹豫一下。
古时地图是人用脚量出来的,地图很珍贵。霍山王打仗用的地图,是他边行军边记录下来。这个图,是尽自己所能更仔细的东西。
这样的东西给家人送去,世子犹豫怕有闪失。他不怕家人会做手脚,是怕家人会上别人的当。想想自己的病,项简自己心中有数。自己带去的药十有八九灌给自己,这症状和那药的症状是一模一样。
这药,是无药可解。他捶一下床沿子,既是发泄自己的愤懑,又是想到安平王府一定虎视眈眈在暗处的不满。
捶过对霍山王妃道:“这图非同小可,让哪位弟弟送去才好。”世子是霍山王妃的依靠,她在打仗的这些事情上不懂,对世子百依百从。
见他这样说,忙让自己的丫头去喊:“请三公子来。”丫头正要走,从宫中出来的家人代为回话:“三公子送王爷进宫后,被刑部里大人请走。五公子,是王爷让他办事不在。”
霍山王妃张张嘴,项简是默然。他再抬起头,平静地道:“喊四弟来。”现在家里只有项林一个人在家。
不用让人去问,项简也知道是他在。
王妃的丫头正要去,项简摆一摆手:“你不必去。”往外面喊自己的贴身小厮进来,交待他道:“你去请四公子。”
他神色复杂地说过,眸子里不无受伤地对着霍山王妃看一看。霍山王妃被这一眼看得泪涟涟,眼前有家人在,她不好说什么。只是泪眼汪汪双手扶住项简的手:“我的儿,你会好起来的。”
项简听着这话心里更是颤抖,他咬牙才止住自己嗓音的哆嗦:“母亲,我是不中用了。”将军不能再行军打仗,只能是一个废人。
他仰面对着帐顶子看着,泪水从眼角一滴滴地流下来。
请项林的人来到伍侧妃的院子里,先客气的问门人:“小王爷在不在?”守门的人见是世子的人,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带笑回话:“在房里和郡主说话。”
房中几声巨响,哗啦啦传出来。请项林的人吓了一跳,随即想到家里人人知道,舞阳郡主和项林不合。
守门的人面不改色,对他努努嘴儿:“你自己进去,我要守门。”
这个小子一步一步,慢慢地进来。他深知不能听主子们的私房事,离廊下多远就对窗外候差使的人陪笑:“世子爷请小王爷。”
项林是和舞阳郡主正在生气,那哗啦啦几声响却不是两口子在摔东西。地上,摔了一地的玩具,他们的独生儿子正在拍着手笑:“打仗了,打一个落花流水。”
舞阳郡主正在笑:“我的乖乖,看你多能耐。”项林也露出笑容,这儿子从小就爱看人习武,伍侧妃为他请来高手教他,说他有祖父之风。
“乖乖,你出去玩,我和父亲说话。”舞阳郡主把儿子哄出去,听过丫头们回话:“世子爷请小王爷去。”舞阳郡主抢在项林前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