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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才一抬头就正对上了对方一双似水明眸。
“卿乃纵横之士”,蔡吉微笑着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虽然林飞从未师承纵横之道,但当“纵横”二字在他耳边响起之时。林飞还是觉得心底萌生起了某种久违了的冲动。不可否认锦西城是林飞的心血之作,也是其在墨门的一大功绩。可近两年林飞在锦西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如今经蔡吉一提醒,林飞忽然发觉自己最渴望的或许正是当年那种游走豪门世家间纵横捭阖的畅快。
眼见林飞眼中燃起了的悸动,蔡吉也随即解开了盘踞在她心中的种种疑问。一直来蔡吉都对林飞在锦西城的种种表现心存疑惑。在她看来林飞并不是一个贪恋权势的俗人,可就是这么一个素来放荡不羁的狂生却在锦西城埋首俗务足足五年,甚至还为锦西的归属同于吉那等小人大打出手。如今想来林飞之所以会长期滞留锦西一地多半是与墨门有关。也唯有墨门钜子的号令才会让闲云野鹤惯了的林飞做出违心之举。同样的倘若有一天墨门给林飞以及东莱的墨者下达与她为敌的命令,那些墨者又会如何自处?因此虽然还不知晓墨门钜子给林飞下达过什么样的命令,此刻的蔡吉依旧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感叹:
正杰,终有一日汝要在孤与墨门之间做个了断。
然而这会儿感慨万千的蔡吉并不知晓。且就在林飞因她而重拾纵横之志的同时,远在关外渝水河畔的昌黎城迎来了一个极其特殊的说客。
“郭图?汝就是昔年袁绍门下的谋士郭公则?”蹋顿坐在虎皮铺就的胡凳上,一面捻着嘴角边精心修剪过的胡子,一面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底下不请自来的老者。凭借着与锦西城常年通商的便利,如今这位乌桓大人不仅在昌黎城内盖起了高墙大院,用起了华丽的漆器屏风,还学着南方的一些汉家豪强成天穿着绫罗绸缎。
如此众多的汉家风物无不昭示着蹋顿与锦西之间公认的盟友关系,此刻站在堂前的郭图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般不动声色地朝蹋顿拱手行礼道,“正是老夫。”
蹋顿见郭图承认得如此爽快,不由调整了一下坐姿饶有兴致地追问道,“听说汝已转投辽东侯麾下?”
“众所周知辽东侯乃当世豪杰。老夫良禽择木而栖有何不可?”郭图微微一笑反问道。
蹋顿提及的辽东侯正是已命丧君雅麗之手的公孙度。话说那日公孙度咽气之后。陷入暴怒之中的公孙康本打算将君雅麗戮尸泄愤却被郭图阻止了下来。郭图告诉公孙康这个突然冒出的刺客乃是当年妖道于吉手下的妖女,此事背后必有人指使。由于于吉早年曾在锦西修建太平宫广招门徒,公孙康头一个想到的指使之人便是锦西县令林飞。而郭图则旁敲侧击地指出锦西乃是由青州流民所建,林飞、庞统、张辽皆是齐营重臣,故而此事定与齐侯蔡吉脱不了干系。
虽说当时也有管宁等辽东谋士指出公孙度被刺一事太过蹊跷,仅凭女刺客的身份难以证实指使之人就是蔡安贞。可是早已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公孙康根本听不进这些进言,而是固执地认定蔡吉就是杀父凶手。眼见公孙康已入圈套,郭图当即趁热打铁地建议公孙康秘不发丧积极备战,同时毛遂自荐来辽东属国游说乌桓大人蹋顿。于是便有了眼前这番景象。
由于此时蹋顿尚不知晓名镇辽东的一代枭雄公孙度已不在人世,出于对公孙家的敬畏蹋顿没有同郭图继续瞎扯下去。而是直奔主题道,“辽东侯派汝来此有何贵干?”
郭图当然不会同蹋顿言明他所说的辽东侯是公孙康而非公孙度。毕竟公孙家在辽东的赫赫威名皆源自公孙度的个人魅力。一旦让世人知晓公孙度已死。公孙家的威势必将大打折扣。而这也正是郭图竭力鼓动公孙康秘不发丧的重要原因。毕竟他此番冒险设计刺死公孙度终究还是为了要借公孙氏之力对付蔡吉而非毁掉公孙家。所以这会儿的郭图当即便将话锋一转,冲着蹋顿抱拳道,“老夫今日来此,皆因大**事将至。”
“祸事将至?”蹋顿失声笑道,“汝倒是说说本大人有何祸事?”
面对蹋顿充满戏虐的问话郭图丝毫不为所动,而是自顾自地继续反问道,“大人可知蔡安贞已平定并州收服难楼、乌延两位乌桓大人?”
“那又如何?”蹋顿大手一挥。像是在赶苍蝇一般傲然道,“齐侯开疆拓土于本大人而言乃是幸事。”
郭图抬起头似笑非笑道,“哦,蔡安贞开疆拓土将辽东属国纳入囊中也是大人幸事?”
“休得狂言!本大人与齐侯结盟多年,岂是尔等宵小可以离间!”蹋顿虎门圆睁一拍案几大声呵斥道。其实蹋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暴怒。但是眼前这个看似干瘦的小老头儿身上就是有一种说不清道明的东西让蹋顿深感不安。
蹋顿的爆喝很快就引来了门外护卫的主意,哪知郭图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反倒是直起身兀自冷笑道,“结盟多年?大人可有凭证?”
蹋顿被郭图如此一问不禁当场语塞,同时抬手阻止了想要进门逮捕郭图的护卫。确实。蹋顿与齐军之间没有立过任何条约形式的盟约,甚至他连蔡吉本人都没见过。在这种情况下谈结盟多少有些让人心虚。更为重要的是蹋顿与难楼、乌延这两个乌桓首领素来不和。三人为争夺乌桓单于的位子这些年不知结下了多少梁子。蔡吉这次不打一声招呼就将难楼、乌延二人招入麾下,甚至还在关内还以大单于自居。这让心存一同乌桓之志的蹋顿多少有些不痛快。此外要说蹋顿不忌惮锦西城里的齐军那也是大假话。汉人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说法,身为乌桓人的蹋顿又怎会真信任汉人。
站在对面的郭图眼见蹋顿没有派人将他叉出去斩首,便心知自己已然说中对方的心结。于是他当即不顾门外充满杀气的视线迈步走到蹋顿跟前轻声说道,“蔡安贞若真当大人为盟友,又怎会扣下令侄楼班?”
郭图最后一句话就像一把重锤击碎了蹋顿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对于蹋顿来说无兵无权的楼班远比坐拥数万部众的难楼、乌延更让他寝食难安。因为楼班是他的亲侄子,是他大哥丘力居唯一存活下来的儿子。蹋顿曾不止一次梦见长大成人的楼班带着从汉人那里借来的大军将已经年老的他斩落马下夺回乌桓各部。因此当初在得知年少的楼班令兵虽袁熙南下之后,蹋顿着实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袁熙远不是曹操和蔡吉的对手,楼班跟着袁熙南下自然也是有去无回。只是令蹋顿万万没想到的是楼班虽败于齐军之手,但蔡吉非但没有帮他除去这一后患,反而是将楼班软禁在了东莱,甚至还修书一封对蹋顿说,“孤会好好照顾令侄楼班。”
蹋顿当然知晓蔡吉这是在用楼班来要挟自己,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反击之策。这不单单是因为蔡吉的势力比他大,更为重要的是在蹋顿看来那个强大的汉女拥有凡人难以匹敌的神力,能从神灵那里借来天雷固守城池。须知自打上次齐军在锦西城以火炮击退公孙度的大军之后,周遭的辽东部族便将锦西视作为一座神城,甚至还有不少胡人不惜翻山越岭来此瞻仰神物叩拜祈福。蹋顿虽没有将锦西视作神城,却也十分忌惮城头上那几尊“神物”。因此以为郭图此次前来是要鼓动他出兵攻锦西的蹋顿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便细若蚊声地为难道,“锦西有神物庇佑……”
郭图听罢蹋顿所言不由失声一笑凑上前轻声反问道,“锦西城内有神物,锦西城外亦有神物乎?”
第七十六节 胡使来访
鹅毛般的大雪洋洋洒洒遮蔽了天地,贾诩披着件貂皮袄端坐在案前拨弄算子,在他的身旁一个书童正用红泥小炉煨着一罐草药,刺鼻的药味弥漫了整间屋舍。时下已是建安八年的元月,就在十天前蔡吉率领大队人马离开蓟城前往关外视察以锦西为首的辽东诸城,不过身为谋主的贾诩却因身体不适被留在了蓟城养病。
想到那日蔡吉在得知自己身体不适后心急如焚的反应,贾诩的心头多少还是泛起了些许暖意,他看得出蔡吉那时是真担心他的安危而非仅仅做个样子。不过越是如此贾诩这会儿的心绪就越不宁。因为这些日子他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但具体要说哪里有问题,他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头绪。当然本着以静制动的原则贾诩之前也曾以辽东苦寒不易行军为由劝说蔡吉暂缓出关。可是蔡吉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一过完年就启程前往锦西巡视辽东。贾诩知晓蔡吉这是担心妖道于吉的覆灭影响到锦西的民心,毕竟太平道余孽占了锦西近七成的人口。加之公孙度自打上次兵败之后便没了动静,周遭的胡人更是慑于火炮的“神力”不敢进犯锦西。于是在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他便没有再坚持下去。
然而此刻望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风雪,贾诩的心绪却再一次沉到了谷底。
且就在蓟城迎来建安八年第一场大雪的同时,位于长城脚下的临渝县却是晴空万里一片春光明媚的景象。话说东汉在辽西郡共设五城,临渝便是其中之一,而临渝在后世还有一个更为人熟知的名字——山海关。由于蔡吉上次自锦西南下易水走的是海路,故而此番还是她第一次自陆路来到临渝。眼下的临渝虽还没有后世“天下第一关”的夺人气势,不过借着地理优势以及锦西、易水两城的东风,这座临海重镇俨然也已成为连接塞内塞外的一个重要通商枢纽。
此时此刻蔡吉在一干文武的簇拥之下跃马登上角山俯览瞭望,但见山下关隘车水马龙一派商贾云集的热闹景象。一时间令素来不喜盗诗的蔡吉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凭山俯海古边州。旆影风翻见戍楼。 马后桃花马前雪,出关争得不回头。”
念完之后蔡吉这才想起此诗乃是清代诗人徐兰描写居庸关的《出居庸关》,后世还有人以此来证明如果没有清朝出居庸关就是出国。而对于身在东汉的蔡吉来说,居庸关就在她的治下,温侯吕布是内蒙古人。这会儿的她得一直往北走到朝鲜半岛上的临津江才算是出国,甚至还能瞻仰一下开城工业园区的原始风貌。当然就算是如此后世依旧会有人喋喋不休地论证哪里哪里不属于中国。可谁在乎呢?射程之内既公理,一寸河山一寸血,中华民族的领土从来不是靠国际仲裁讨来的。
跟在蔡吉身后的曹丕和孙权并不知晓短短的四句诗词在蔡吉心中激起了怎样的波澜。但两人都对蔡吉所“作”的这首小诗颇感兴趣。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之中齐侯并不是一个喜好舞文弄墨的人。虽说蔡吉每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默写定理公式或是国学典籍,但她却从不吟诗作赋以至于众人都认为她不好此道。此刻蔡吉即兴来了这么一首诗让毫无准备的曹丕和孙权都不觉眼前一亮。
孙权对诗词涉猎不多仅是觉得蔡吉的这首诗意境很美,既有出兵塞外的豪情又有怀恋乡土的柔情。曹丕则是将诗句逐字地回味再三意犹未尽。尤其是第三句将马前、马后写成两种不同时节,在曹丕看来实乃石破天惊的奇思妙笔。令他不由在心中暗自揣测:莫非齐侯独爱边塞诗?
只是还未等曹丕就蔡吉的诗词做出点评,孙权已然抢先一步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