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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人将府中各处仔细的搜,看看有没有她刚刚说的那三个人,尤其是西屋,一点点的……”峙逸话还不待说完,一个侍从一脸焦急的赶了过来,走进了峙逸低声禀报:“爷,我们之前派去的两个人在梅林里头发现了三具尸首,还有一个昏倒的婆子……”
峙逸一颗心紧张到了嗓子眼:“还有呢?她呢?你们找到了她吗?”
“没有找到大奶奶,经丫头辨认,那婆子是东屋的陈婆子,那三具尸首却不是府中人。”如此说来,这三具尸首极有可能是那三个杀手。
峙逸冷静道:“把那艾寿家的带过来,让她去认尸体,那陈婆子你们可是带来了?”
“……她不知被喂了何种迷药,一只昏迷不醒。”
线索又一次暂时中断了。
峙逸心中细细思量,如果那三具尸首果真是兰璇派去的三个杀手,而云凤又半路不知所踪,如果这不是兰璇的计中计,那么就一定有另一队人马藏在暗中了。
依照峙逸对兰璇的了解,她一个深闺妇人,想出这一招毒计已是极致,而且她素来好颜面,以她之前做的种种掩饰看来,她分明是打算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然她不会挑上长得酷似阮俊诚的小叫天。只是为了让旁人认为云凤是不得宠爱,遇到长得像自己故人的男人便勾搭成奸。
加上如果她起先就知道事情会败露,而准备了这一出计中计,对对她自己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峙逸将自己想象做兰璇,在人尽皆知自己是主谋的情况下,云凤被她藏起来或是杀掉,这件事的受益者绝不是她,而会是老夫人、素琴、云英或是旁人,这种杀人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兰璇绝不会干的。
那么是谁让那三个杀手变成尸体?又是谁在中途救下了云凤?那冲天弹究竟是谁放的,是为了通知艾寿家的人已经得手,还是为了引开众人的注意力然后暗度陈仓?
这一切都还是难解的谜团。
峙逸苦苦思索,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人物:“小叫天呢?”
艾维正要说话,人群中却走出一个人来,此人身材颀长,相貌俊雅,素净的紫衣外面罩着一件玉色大氅,脸上油彩虽已经洗净,眉目间却依然透出脂粉味,他手上执着一盏灯笼,一脸的懵懂:“艾大人找草民何事?”
峙逸静静的打量他半晌:“你一直在这里?”
那小叫天轻轻一笑:“自唱完了戏,洗了妆容就想早点休息了,过来却发现这里好多的人,草民不过一介外人,又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好在一旁围观了。”
“哦?原来如此啊。”峙逸一双眼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小叫天,微微一笑:“不好意思,看来此番要扰了您的清净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婉转的曲声在耳畔徘徊,云凤幽幽转醒。
听着这熟悉的曲调,这中间的许多年似乎一下子凭空消失了,她还是当年那个新妇,穿着喜庆的春衫,坐在铜镜前面,对着手中诸色胭脂,为难起来。
夫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婆婆和弟媳装扮得都素淡得很,她怕太艳,惹得他们不快,怕太淡,损了新妇应有的喜庆,眼看时候不早了,转身问那个人:“依你看胭脂要……”
却发现自己急得如同热锅蚂蚁,他倒只是穿着一身中衣坐在那里闲闲玩弄他的碧萧,清闲得很。
看到了他那俊秀的侧脸,她的脸就莫名烧了起来,一股羞涩涌上来,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阮俊诚听到妻子召唤,回头盯着妻子细细看了半晌:“哦……胭脂啊……是不是涂得太红了点?”
她的声音如蚊蝇一般:“……人家还没擦呢!”
阮俊诚先是一愣,忽而就心领神会的笑了,却也没有取笑她的意思,不过是扭转了面孔,看着窗外那依依垂柳,吹着那温润的曲调。
云凤的睫毛颤动起来,微微睁开眼,看到了一个男人坐在牙床对面的案牍上弹着曲子,他穿着一件青色大氅,显得身形格外消瘦,他的脸黑乎乎的,看不分明。
云凤魔怔一般的站了起来,似乎是脚上布袜太过松散,让她的步子变得滞重,她一步步凑近,一步步,挨到了那案牍边上,琴声戛然。
他缓缓抬起脸庞,那张脸极其恐怖,褐色的伤疤相互纠结,翻出了内里的红肉,只有那双眼睛还是那般青白分明。
云凤伸出手,小心的抚上他的面孔:“……阿诚?是你吗?”
第五十一章
那人似有些哽咽,声音略略沙哑:“凤儿……”
那声音无比熟悉,同多年前没有什么不同。
云凤在这一刻激动得无以复加,几乎忘记了自己同阮俊诚相见之前是怎样一番遭遇,心心念念的不过是面前这个人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吃过许多苦的问题,捉着阮俊诚的手就一一问了起来。
阮俊诚的神色在如今稀烂的五官后面几乎看不出来。
一双乌珠只是死死盯着云凤,看着她脸上神色变幻,似乎一丝一毫都不愿放过,忽而就笑了:“我很好。”她见了他吓人的脸,竟是没有流露出半分嫌恶。即使是装的,也难逃他的眼睛,这么看来,如同他想的一样,她还是那个她,一颗心紧紧绑在他身上,好骗极了。
云凤心疼的伸手在阮俊诚脸上抚摸:“这是怎么回事?被火烧到了吗?当时一定很疼吧!”她记得阮俊诚身体一向并不是很好,她看他这样子,这些年许是遭过许多罪了吧!
这么想来,云凤心里隐隐作痛,拉着阮俊诚问起来:“当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你做什么不来找我?”嘴里莫名就苦涩起来。
阮俊诚注视她良久,淡淡道:“我很好。当年原是我爹的一个旧幕僚收买了行刑的侩子手,斩首的时候将我掉了包,我被他带到了江南,去年才回了京城的。”他一贯话不多,温润的说完就完了,从不细细解释。
云凤忽然觉得眼前的阮俊诚又有些不同了,也许他并没有变,只是她同艾峙逸相处久了。就发现了他的不同了,阿诚说话虽然温柔,却处处透着一股子疏淡,同艾峙逸那炽烈的急脾气一点都不同,从前她实心实意的喜欢着他,便不曾察觉,现在想起来从前的夫妻生活虽真正称得上举案齐眉,却到底有些过于相敬如宾,他们从未红过脸吵过架,却好得太过客气。
“既是如此,你在天牢里可是知道了这些?当年为何不告诉我?”想起刚刚得知他死讯的那段日子几乎活下去的动力都没有了,她心里莫名就生出一股子愤懑来。
“情况危急,我爹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连我娘都是不知道的。”阮俊诚解释起来颇有些悠哉,似乎早就知道云凤会问这个问题。
云凤转念一想,阮俊诚这些年背着全家血债,背井离乡,吃过的苦楚,恐怕只比她多,不比她少。这么想来,又不怎么怨他了,想起自己同艾峙逸,心里忍不住就抽痛起来,原是怪她自己水性杨花,又能怪他什么呢。
阮俊诚看着云凤脸上不断转换的神色,心知依照她的脾气,这些年应当也吃了不少苦,温柔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你在怪我吗?”
云凤讷讷无言半晌,咬唇道:“你为什么不来寻我?如果你一直活着……”也许我同艾峙逸就……但是这话叫她如何说?
“……我好几次差点就想不开要去死掉了,但是记得你最后同我说的话,我还是忍住了,虽活着,同以前却大不相同了……”云凤神色略带几分婉转哀怨,她最后这句话,原是大有深意的,若是阮俊诚早点来找她,她也许还没有同艾峙逸……可是如今一切已经成了定局,原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阮俊诚却并不知道个中缘由,他轻声道:“怎么不同了?我知道你已再嫁,可是你是没有办法,我并不嫌弃。”伸手握住云凤的手:“莫非是你嫌弃我了?嫌弃我的脸?嫌弃我如今一无所有?”
他们如此已然挨得十分近了,云凤却没有半分心神荡漾的意思,讷讷道:“你把我说成什么人了。”竟是直直往后退了半步。她原是想起峙逸,一颗心也就渐渐的冷静下来了。
阮俊诚以为云凤是被误会而恼怒,轻轻笑了:“你是怎样的,我还是知道的。”这些年经历许多,他原是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她一定会在原地等他,所以他才有自信将她放在京城,只待要用到她的时候再来寻她。
这么想着,越发同云凤亲密起来。
殊不知云凤如今已身心都是峙逸的了,见阮俊诚对自己这般,不免尴尬,却不知该如何告诉他她已经变了心肠,眼看着阮俊诚已经靠了过来,她转头打量四周,不动声色的退开。
这里不过是一座极其普通的民宅,毫无特色,云凤透过窗户看得到疏疏朗朗的几只梅花正在吐蕊,皱眉问道:“这是哪儿?”后知后觉的她这才想起自己之前遇到的危险。
阮俊诚一双眼睛静静看着她,答道:“京城。”说的纯乎是废话了。
云凤看这天色,微微阴暗,说不出是黎明还是黄昏,心想着自己失踪了,峙逸一定极其担心,这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了,以峙逸那个脾气,莫不是要急疯了,脸色略带焦急的问道:“这里离艾府远吗?你是……怎么把我带到这儿来的?”
思及此,她才意识到,阮俊诚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同昨天那些人又有什么关系?这原是十分蹊跷的事情。
云凤心里莫名有些害怕起来,注视着眼前的阮俊诚,他瘦了些,显得更高了,气质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添了些霸气,同以前大不相同了,他的脸虽毁了,可是那出尘的气质却是没有变的,所有东西加在一起,此时整个人看起来诡异无比。
“这里原是城西,同艾府隔得不十分远,我的戏班子昨儿接了艾府的戏唱,我便想借机去寻你,却正巧遇到那些歹人想要绑架了你去,于是我便救了你。”阮大公子说起瞎话来也是毫不费力的。
云凤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戏班子?难道是永熹班?她记得阮俊诚原是手无缚鸡之力书生,怎么又能从歹人手上救自己出来呢?
“你,他们那般厉害,你受伤了吗?”云凤关切问道。
阮俊诚忽而笑起来,答非所问:“没有人见到这张脸不害怕的,你却始终直视着我,你不怕吗?”他的声音有丝柔软,似乎是从心底透出来的。微微一笑,伸手将脸上伪装撕去。
云凤眼睁睁的看着那丑陋恐怖的胶状面具一点点被他那双素手撕了下来,露出曾经那鲜妍动人的面容。
她惊骇的以手掩唇:“这是什么?你……骗我!”
阮俊诚轻笑:“为防止被人认出,我平素都是戴着它的,并没有骗你的意思。”
云凤想着阮俊诚身份特殊,自然有许多顾忌,便不再多言,却不明白既然能逃出生天,他做什么还要进京到天子脚下晃……
如此想来,云凤心一颤:“你回京城,是来寻我的吗?”
阮俊诚笑起来:“这是其一。”
云凤此时岂能将自己同峙逸的事情说出口来,只得继续道:“戏班子?你同永熹班……”
“这班子是我开的。”
云凤骤然想起不久前艾峙逸原是带她去永熹班看过一回戏的,那么自己同峙逸的亲昵阮俊诚恐怕都尽收眼底了。
这么想来,心里一股悲凉,越发觉得对不起阮俊诚……
阮俊诚见云凤神色郁郁,却只以为她在恨他与她一直住在同一座城,也分明知道她的下落,却为何隔了许久才来寻她,就想着如何同她解释,却不知道云凤的满心愧疚。
那日艾峙逸带云凤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