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苏嬴一路上顺着白洛留下的记号追去,一直追到了城西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下。
绵绵细雨依旧未停,天色阴沉灰暗,整座山都笼在迷蒙烟雨中,似真似幻。行至狭窄山道,只见草木茂密,荒无人烟,也不知是个什么去处。白洛正等在半山腰的一棵大槐树下,见到苏嬴,回报道:“三公子,莫姑娘突然离开镜厅,属下一直跟着她来到这里方才停下。”
苏嬴点点头,问道:“她在哪儿?”
“这里是城西洗碧泉,莫姑娘此刻正在泉中。”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属下并没有让任何人看到莫姑娘,请三公子放心。”
泉水?
苏嬴微微皱了皱眉,示意白洛继续留在原地阻挡有可能出现的闲杂人等,然后独自往山上走去。
洗碧泉是鹿鸣城中一处不怎么有名的景致,其实只是一座小山丘顶上有一汪碧泉。往常游人就不多,再加上如今时辰已晚,天气欠佳,山雨路滑,基本上就是座无人荒山。
苏嬴想起她全身上下尚未好全的伤口,不禁加快了脚步。
洗碧泉的泉眼不大,位于山顶一块巨石之后,四周绿树掩映,颇有些曲径通幽之意。苏嬴拂开挡路的树枝花草,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的脚步蓦然顿住,一时竟不知道应该往前,还是退后。
细雨霏霏之下,桂儿正背对着他,半身已浸没在水中,背上的衣衫湿透了,隐约透出绚丽的刺青,她伸着手,一下一下无意识的用力抹拭着,好像要把那些图腾全部都擦去,长发半垂在水中,又在身周散开,就像幽绿的水中绽开一朵黑色的牡丹,妖异如山中精灵。
他深深的望着她,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当桂儿看到身后的铜镜将那幅图投射在身前的铜镜上时,顿时愣住了。
这样繁复的花纹,她从前沐浴更衣的时候从未在自己背上发现过,然而此刻突然映入眼帘,竟然那样的熟悉——
“你要记住,从今往后,这个图腾就是你的生命!将来有资格娶你的男人,就要有为此付出任何代价的觉悟!”
……长长的针尖刺入肌肤……
“……不能叫!不许叫!既然这是你的命,就要好好的认清楚!”
痛……很痛……
镜子的彼端一下子出现了许许多多景象,再不是梦境,而是真真实实的,她的往昔。
“……凰引图……娘……”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喃喃着白洛听不清楚的自语,突然间掩上衣襟,飞快的跑出门去。
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的碎片,如果都是真的……如果都是真的……
“上三而九,折中为西……”
百里淼要的是那副凰引图,韩烬要的也是那幅凰引图。她依旧记不起自己是谁,但她知道,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凰引图……
如果不是这幅画,韩烬还会不会是她的夫君?
如果不是这幅画,韩烬还会不会对她那样温柔?
如果没有这幅画,她活着是为了什么?
……
她跌跌撞撞的行走在冰凉涌动的泉水中,用力的划擦着自己的后背,两天来积聚隐忍的泪水终于止不住落下,一颗颗滑过脸庞,滑进衣襟,最终入水,无声无息。
他说:“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他说:“桂儿,你可知道我的心?”
他说……
她伸手掩面,却止不住泪如泉涌,终于压抑不住,哽咽声回荡在清泉绿树之间,终至泣不成声。
突然间有人轻轻的搂住了她的肩膀,然后扳过她的身子。他不知何时和她一同站在了及腰深的水中,白衣尽湿,却全不在意。
苏嬴拉下了她掩面的手,随后抬起她的脸,尝试着用手指拭去纷纷落下的眼泪,但是怎样也擦不干净,只得抬起她的下颚,将自己的唇印上了她的眼睑。
微凉的嘴唇从她眼角一路掠过,滑过脸庞,直至唇畔。细碎的,如蝶翼拂过花瓣一般的吻,嘴唇覆在她嘴唇上,那些微咸的泪水,都顺着他的唇角,湮进了他的心里。
他持续的绵长的吻着她,直到怀中的身体停止了颤抖,痛哭的声音也渐渐止歇。
感觉到她的僵硬,他停下动作,望进一双布满惊愕、迷茫、疑惑……种种情绪掺杂在一起的眼睛,不由的,淡淡笑了起来。
“陌陌,记不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如果你哭了,就让我亲你。”他伸指划过她的眼角,声音不自觉的温柔,“真的……很有效。”
——如果哪一天你把我惹哭了,一定要主动亲我喔,否则我绝不原谅你!
那恍若天人的笑容,是否在哪里见过?一瞬的恍惚,让她忍不住陷在近在咫尺的潋滟眼波中,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十二章 忆迢迢(一)
苏嬴走出船舱的时候,正看到桂儿坐在船头,脚边放着一盏忽明忽暗的风灯,幽暗的灯火映着她的脸庞,平添几许柔美。江风吹起绛红的裙角,衬着身后的千点渔火万点垂星,竟有一种即将随风而去的错觉。
风灯边东倒西歪的躺着好几个小小的青瓷酒坛,都是离开前从筥炉堂中带走的佳酿。记得他们告别那天,苏榕还假惺惺的问了一句“可有什么需要?”,她却很不客气的回答:“酒。”
她是贵客,既然开口,苏榕也不好拒绝。想到那天榕爷爷的无奈心疼和她的心不在焉,苏嬴不由的微笑起来。
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两天里,他的笑容比往常一年加起来还要多。
“陌陌,你找我?”
“嗯。”桂儿看到那个卓然而立的月白色身影,手撑着船舷跳下甲板,眼神淡淡的直视着他:“苏嬴,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她开口的时候,有隐隐的酒香飘来,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可是眼波依然清澈明亮,身子也站的很直。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喝醉了,还是清醒着。
自从他们离开鹿鸣城那天起,她就每天一个人去船头喝酒,直到夜深方回,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幸好这一次行船,苏嬴只带了白洛青晖二人,虽不如百里垚在时那样热闹,倒没有人会去打扰她。
那天在洗碧泉发生的事,谁也没有再提起过。苏嬴固然向来沉默,桂儿却比他更沉默。她看他的目光始终很平淡,就像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或者,连朋友都不是——至少她会和白洛青晖偶尔说话,在元宝面前也没有什么改变,唯独和他,如同陌路。
就连决定离开鹿鸣城那天,当苏嬴突然告诉她要走的时候,她也只是微微“啊”了一声,静静的听他将行程和目的说完,便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这次依旧走水路,和当初来鹿鸣城的方向相反,目的地却不是湮州,而是同在西南方向,离苗疆十万大山最近的一个州郡,南濛。
为了她身上的“忘忧蛊”,也为了她的过去。
以及,谁也没提及却彼此心知肚明的——凰引图。
这还是几天里她第一次主动约他出来。彼此之间,好像在比谁比谁沉得住气似的。
“什么事?”他朝她走去。
“你了解凰引图的详情吗?”
他犹豫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是谁告诉你的?”
“你。”
对于这个回答,桂儿显然有些吃惊,但她并不问为什么,但凡牵涉到他和她的过去,那些昭然若揭的答案,近在咫尺的距离,只要一句“是”就能肯定的关系,她统统绕道而行,从不涉及。
“能不能说给我听听?”她在他面前盘腿坐下,捧着小酒坛喝了一口酒,浅浅一笑,“你量浅,就不邀你共饮了。”
苏嬴目光一动,在她对面坐下,问道:“陌陌,我说的,你信么?”
她摇了摇头,这个动作一瞬间让他的心一凉。她不相信他。她不相信任何人了。
不过她接着说道:“真真假假何必那么在意呢?我就当成听故事,也许将来还可以说给元宝听。”
他垂下眼帘:“你想从哪里听起?”
“从……我背后为什么会有这幅画说起吧。故事很长吗?”
“我不会说的很长。”
“这倒也是。”她点点头,“我只是怕你还没说完,我已经醉了。”
“不会。”他的目光移向她身后的星空,淡淡道,“很久以前,西南苗疆的十万大山中有一个神秘的门派,人称北溟朱衣……”
很久以前,西南苗疆的十万大山里有一个神秘的门派,人称北溟朱衣。
和许多关于苗疆的传说一样,这个行踪和行事都极为隐秘的门派,擅使各种毒药巫蛊,武功自成一派,门人众多,据说在当时的苗寨中,十人中就有一人是朱衣门下。只是这些人非常低调,他们既不占山为王,也不开山立派,因此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至于总坛所在,更是扑朔迷离。偶有迷路的猎人说起在密林深处见过高大的神像和恢弘的祭坛,却终究因为没有真凭实据,无法让人信服。
许多年来,只有只言片语在江湖上流传。也因为如此,朱衣门中最大的秘密从没有让外人知道。
这个秘密就是——凰引图。
凰引图是一幅画,确切的说,是一幅地图,地图指示的地方,有人说藏着阴兵十万,御之可乱天下;也有人说是通往西方极乐之门,朝圣之人可得永生。
这些传说,也只是在教众之间传播,因为就连朱衣门门人,也从来没见过凰引图,更不知道这幅画藏在哪里。
凰引图的所在,只有朱衣圣女才知道,如何解读,也是历代圣女口耳相传的天机绝密,普通教众连圣女的真容也见不到,更遑论镇教之宝。
而作为整个朱衣门的灵魂和信仰,朱衣圣女有着极高的地位。每一代圣女都需要通过繁杂苛刻的祭祀和占卜,才能由上一代的血亲来继承,以保证纯正的血统不被玷污。
说到这里,桂儿突然打断道:“凰引图指引的究竟是什么地方?真的有那么玄么?”
苏嬴并不隐瞒,答道:“是古国且兰的国库。”
“国库?”
苏嬴点头:“两百年前且兰亡国的时候,国中遗留了大量宝物,世人皆不知去向,后来遗迹渐渐被丛林沼泽覆盖,除了且兰的后人,再也没有人知道藏在哪里。”
桂儿眨了眨眼睛,了然道:“看来朱衣门就是且兰古国的后人咯?”
“正确的说,具有皇室血统的人只有朱衣圣女。且兰是女皇统治的国家,因此也只有历代的圣女才能继承凰引图的秘密。教中最早的祭司,也都是由且兰皇室的重臣担任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大家都要抢那幅图,一个国家的国库,必定能使另一个国家改头换面吧?”桂儿呐呐低语道,不等苏嬴接话,便捧起酒坛一连喝了好几口。
没多久,桂儿手中的一小坛酒已经见底,她低低的“唔”了一声,就在苏嬴以为她要问起关于朱衣圣女详情的时候,她却打开了另一坛,随口问道:“然后呢?这么厉害的门派,也会被灭门?”
苏嬴点了点头:“盛极而衰,世事皆然。”
朱衣门中共有五大祭坛,为首的青阳坛专司毒药巫蛊,青阳坛的大祭司也是五位大祭司中最有权位的人。不但可以随侍圣女左右,更重要的是,掌握了教众的生杀大权。
究其原因,这个局面并不是一朝一夕所成。原本教中诸事,都由五位祭司共同商议决定,但不知从哪一代开始,圣女独独倚重青阳坛大祭司,以至于青阳独大,手握重权。
正因如此,当青阳坛大祭司联合黑木,血灵两坛反教的时候,剩下的两位祭司及其门人根本没有反抗的时间和力量,只有任其屠杀。教义被推翻了,反教者与卫教者杀的天昏地暗,从此朱衣门的神像前杀戮不断,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