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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五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当他看着那个身上流着他一半血液的孩子看着白洛送来的精致点心和玩具,那一副垂涎欲滴却又隐忍不动的表情时,总是心头绞紧,隐隐作疼。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太多,仅仅一句“对不起”是不够的,他只能希望着,能用此后长长的一生来补偿她。
半晌,他才说道:“陌陌,等接了元宝,和我一起回潜龙谷。”
她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啊”了一声。
“去见大哥和二哥。”他轻轻的抚着她的长发,“大哥有一双儿女,小女儿和元宝差不多大,他们一定会玩的很好。然后去见见我师父……”
“不要!”怀中女子低叫一声,突兀的推开了他。
他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臂,眯起了眼睛看她。桂儿舔了舔嘴唇,结结巴巴道:“你带元宝去就好了,我……我就算了,我不跟你一起去。”
苏嬴皱眉:“你是我的妻子。”
“可是我……你……”她急急的想着辩解的话,“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的神色一黯,语气有些急:“没有休书没有和离,你还活着,怎么能算是过去?”
“那月锦容呢?”她冲口而出,喘了口气道,“在蒙渠的时候,在砚山峡谷的时候,我都看见了。我知道她为你牺牲了很多,这五年里都是她陪在你身边的,她可以为了你背叛师门,你也为了替她挡箭不惜受伤。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我……”
她的话未说完,嘴唇就被堵上了。
这个吻并不粗暴,只是为了不让她说出接下去的话。但那一瞬轻柔的触感显然让苏嬴不愿意就这样的放开,他轻轻的吮了吮她的唇瓣,随即加深了唇齿的力度,柔软的舌尖遇到她紧闭的齿列,也不勉强,温柔的舔过去,小心翼翼。
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这样亲吻过她。
他总是很冷淡,即使是她百般耍赖,好不容易索取得来的亲吻,也十分克制,点到即止,绝不放肆,更没有怜惜和沉溺。
可是此刻,他的耐心和动作之间的诱哄意味,却让她浑身僵硬。
但是她很快恢复了神志,一把推开他,想要挪开身子,不想牵动伤口,动作一滞,到底还是没法挣开他的手臂,只得用双手抵着他的胸口,隔开一段距离。
他抵着她的额头,低低说道:“韩烬的箭很快,如果我躲开,锦容就必死无疑,如果我救她,则还有余力避过要害,两个人都能活下来。我只是做了在当时来说最好的选择,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那样做。”
“取得麟王的信任是南山君的主意,因为麟王身边有幽燕夫人相陪,南山君建议随行带着女眷会更方便接近。”
“锦容的心意我一直明白,但不是每一个对我好的人我都必须要给予同等的回报。这世上唯有这一件事,是不可以勉强的。”
“陌陌,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不要再离开了。”
他一件事一件事的耐心解释着,淡淡的口吻,却有十足的说服力。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沉默了,半晌才道:“苏嬴,你值得更好的女子。”
“对我来说,你已经足够好。”
低哑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她的眼角顿时又酸涩起来。若她还是多年前那个明媚的红衣少女,一定会因为这句久候不得的承诺而不顾一切的搂着他放声大哭,可如今,她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五年时光的隔阂,是不是一句话就可以跨过?
她不知道。
番外 西风独自凉 韩烬篇
我被允许见到圣女,是在十岁那一年。
即使身为位高权重的青阳坛长老之子,也要通过六大祭坛的试炼,才能有资格站进入主殿陪伴朱衣圣女,而这样的资格,整个朱衣门中不到十人。
父亲很为我骄傲,那一晚,他亲手替我包扎试炼时留下的伤,一字一字说道:“夜棠,你是好孩子。你要记住,我让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没有意义的。”
我刚出生的时候父母就死于两寨仇杀,若没有大祭司焦重,我不会有今天。所以我愿意听他的每一句话,我点头:“是的,父亲。”
我见到她时,她正在总坛的莲花池边和一只幼虎玩耍。只有六岁的小姑娘,穿一件红衣裳,益发显得粉雕玉琢。她正把一只胖胖的手指塞进幼虎口中,猛兽天性,见了肉就一口咬下,她顿时吃痛的低叫了一声,
我正要上去帮忙,这个看似乖巧,雪团子一样的小姑娘突然飞起一脚,将那只畜生踢得打了几个滚,然后嘟着嘴看着手指上一圈红红的伤痕,忍了半天,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坏蛋……你欺负我……我再也不和你玩了,呜呜呜……我要把你炖成老虎汤……”
她哭的旁若无人,我走上前把手里的帕子递过去:“别哭,哭了不好看。”
她倏然的收起眼泪,大眼睛盈盈的望着我:“你,是谁?”
“我叫韩烬。”我在她面前蹲下,用手里的帕子替她擦眼泪,“你可以叫我夜棠。”
“那个夜?哪个棠?”
“夜晚的夜,海棠的棠。”
“好奇怪的名字。”她咧着缺了颗牙的小嘴,笑的很得意:“我叫归陌,不过你不能叫我的名字,你只能叫我圣女。”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别人一样叫她“圣女”。
归陌的母亲,前一代的圣女,一直被关在山崖的另一边,听大祭司们说她已经疯了,再不能担当重任,所以圣女一职才会落在只有六岁的归陌身上。
还听说,前一代圣女是因为被中原人引诱私奔,又被无情的抛弃,才会疯掉的。
父亲私下里告诉我,那个中原人之所以会来到苗疆,会勾引圣女,是为了得到北溟朱衣门最宝贵的圣物——凰引图。
这就是父亲让我接近归陌的目的。
——凰引图的秘密,只有每一代的圣女才会知道。
归陌十二岁正式戴上圣女玉冠的时候,我十六岁,那年开始就有许多年纪相仿的女弟子向我示好,苗疆少女大胆热情,不拘礼教。我起初也因为好奇和冲动与她们周旋,但没几次就觉得烦腻,女子无非如此,莺莺燕燕的纠缠,无趣得很。
归陌看在眼里,便让我教她骑马,我得以脱身,整日陪着她在山里溜达。她喜欢穿红衣服,也喜欢骑红马,整个人红艳艳得就像一面旗子,在我眼前飘来飘去。她大声的笑着说:“夜棠,我们两个比赛,你若是追不上我,我就把你脱光了绑在屋子里,让寨子里的姐姐们来参观!”
为了不让那些热情的姑娘占便宜,我只好每次都赢她。
可是赢了她,她又不开心,通常嘟着嘴半天都不理我。
久而久之我终于明白,比赛十次只能赢五次,剩下五次要输给她,输了以后再找好玩的东西哄一哄,她心里一高兴,就不会把我丢给那些姑娘了。
其实我也知道,她不会真的那么做,她舍不得。我是她唯一的玩伴,只有我肯陪着她玩那些普通孩子的游戏。大祭司们对她很严格,而她唯一的亲人——那位被她亲身父亲利用又无情抛弃的前代圣女,对她只有从那个男人身上转嫁而来的恨。
只有我知道,她其实很寂寞。
一年之后,听说被关在山崖另一边的前代圣女死了。
知道消息的那一天,归陌来找我,说有个寨子的首领送了她一匹好马,性子烈,她要我陪他一起去驯服。
那匹马真的很野,她一次又一次骑上去,又一次又一次被甩下来,摔得遍体鳞伤。我看不下去,当她第二十次摔进泥泞的时候,跑上前用力的搂住她瘦弱的肩膀。
“你是傻瓜吗?不知道疼?”没见过比她更倔的姑娘。
可是她却把头埋在我的肩上,一句话也不说,好半天,我感觉到肩上的衣服一片冰凉的濡湿,顿时愣住了。
她在哭。
“圣女……”
“他们……他们就这么把她扔下了山崖,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她是我娘啊!”她用细小的手臂紧紧的攀着我的脖子,柔软的发丝擦过我的耳边,“虽然她对我很凶,可是……可是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为什么……要那么对她……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夜棠,我讨厌做圣女……”
她已不像儿时哭的那样肆意,可一声声的哽咽,却伴着冰凉的泪水,在我胸口的地方晕出一片陌生的滚烫。
我抚着她的长发,低声道:“没事,你还有我呢。我做你的亲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有想过凰引图,没想过父亲,这还是第一次。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归陌出落的越发漂亮,一身红衣,,明媚的好像盛开的杜鹃。各个寨子里陆续有人来提亲,只是她的心思始终不在那些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身上,她跟我说,若是要嫁,就要嫁一个天下无双的人。
我笑了笑,天下那么大,朱衣门却偏安一隅,哪能真遇到无双的人?
她看不上别人,这让我莫名的安心。再加上父亲也替我回绝了一干求亲的女子,我便乐的清闲,整天和她在一起,不是习武就是游玩。
不知何时起,我开始叫她陌陌,整个朱衣门,唯有我有这样的权力。
我想,我于她,终究是和别人不同的。这个认知,让人十分高兴。
但是且兰的血脉终是需要传承,即使她再不愿意,也必须有一个夫婿。大祭司们开始为她物色合适的人选,看着各种画像和卷宗在各位祭司的手中传递,我实在觉得烦躁,隐隐的不悦。直到父亲将我叫进房里,他看着我的眼睛,问道:“夜棠,你想不想娶圣女?”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一瞬间剧烈而莽撞,张口结舌。父亲也没有多问,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青梅竹马,焉能无情?我懂。”
我觉得脸上有点烫,低下头:“父亲,这是不被允许的。”教规有令,圣女不能下嫁给教徒,即使我想,也没有这样的资格。
父亲却说:“我说可以,就是可以。如果她不是圣女,你为什么不能娶她?”
不是圣女?我看着父亲若有所思的脸,他眼中有着深沉算计的光芒。
就是在那一天,我知道了父亲暗中筹谋已久的计划,以及他许诺给我的未来。
“夜棠,只要拿到了凰引图,她这一辈子,都是你的。”
一辈子,多么诱人。
那一晚,我的梦里全是一个红衣纷飞笑容明媚的姑娘,她骑着马朝我奔来,远远的喊着:“夜棠,你愿不愿意娶我?我要跟着你一辈子!”
离陌陌十七岁生日还有几个月的时候,大祭司们终于替她选定了夫婿。据说是中原武林一个声名显赫的世家公子,正巧在南疆遇险,被大祭司们所救。获救的条件就是成为陌陌的丈夫。
即使明白父亲和他的同党只是想利用那个人的身份来为即将到来的动乱做挡箭牌,我的心里还是很不高兴。她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不管真假,我都已经开始讨厌那个人。
叫做苏嬴的世家公子到来那一天,大祭司们派了白莲坛的护法月锦容带领一众弟子迎接,我随父亲等在总坛的大殿上。人还没到,便听到一众女弟子们按捺不住的窃窃私语。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苏嬴。
见到他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仙子”这个词,也是可以用来形容男人的。
他的五官长得很完美,却不阴柔,更难得的是周身淡如月华的气质,明明拒人于千里之外,顾盼之间却又吸引着人想要靠近——那是整个南疆都不可能有的风姿卓绝的男子。我清晰的看到那些带着他走进大殿的女弟子爱慕不舍的眼光,就连一向清高的月锦容都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