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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月公子今日并没有穿着枭阳国的衣饰,只着一袭素袍,和周围的客人无甚区别。
她还注意到,扶月公子离开之时也做了一个手势,看到那个手势的一瞬间,她的脑子里便出现了“计划有变”这四个字。
只是她无暇去想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了,无论如何,这个地方再待下去恐怕会有更大的麻烦。她正要趁着混乱带元宝遁走,可才退了一步,手腕就被牢牢的捉住了。
只听美人公子说道:“白洛青晖,保护阿垚。你跟我走!”
等桂儿意识到后面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时候,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被他拉着前行,他的轻功当真高明,步法华丽,却又轻灵敏捷,如雪中漫步,如花间穿行。
“踏雪寻梅”?
这四个字突然出现在嘴边,让她微微一怔。冷不丁眼前掠过一道红影,穿着新娘服饰的女子已经一把拉住了美人公子的衣袖,另一只手一把扯下自己的盖头,道:“苏嬴,我呢?我要做什么?”
话音一落,四目相对,两人各自“啊”的惊叫了一声。
桂儿的“啊”是因为这女子离她太近,突然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委实吓人;而那女子看到她,却完全是一副看到鬼怪的模样,倒抽一口冷气:“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话没说完,被她叫做“苏嬴”的美人公子已然不给她继续惊讶的机会,吩咐道:“锦容,你去帮阿垚看着侯府的人。”
“苏嬴,她……”
“我也想知道她是谁,但不是现在。”
略微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质疑的决断,新娘不再反驳,只是紧锁着一双秀眉看着桂儿,片刻后身形一扭,跟随着白洛青晖离去。
一定是错觉吧,桂儿想,为什么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子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蛇?
美人公子苏嬴继续握着她的手腕穿过人群,桂儿咳了一声,怯怯的问道:“公子,请问……你到底是谁?”
只有一年记忆的人,真是有各种麻烦,看样子,倒像是自己欠了他万儿八千两黄金似的。
“你不认识我?”苏嬴略略转过头,眉间依然微蹙。
桂儿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若我曾经见过公子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忘记!”
——当然也有可能是见过但不记得了,不过这是私事,忽略不提也罢。
“那你……可知道潜龙谷?”苏嬴的脸色更加古怪。
好像听过?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
“我是潜龙谷的苏嬴。”他简短的解释道,见她还是一副状况之外的模样,便又加了一句:“我排行第三,大家叫我三公子。”
三公子?
桂儿“哎呦”了一声,她终于想起来了!在湮州城的酒楼里,她偷听到隔壁的人说话,说的正是“天下绝色第一人”潜龙谷苏三少爷的婚事!
正是此时,此地,此人!
竟然,是他!
三章 良缘空(二)
苏嬴拉着桂儿,很快穿过了人群,来到东首角落,那里正是方才发出惨叫声的地方。此时人群正围做一团,看着中间八仙桌边的一个人。
——这是一个死人,手脚僵硬,满身是血,肩颈之上的头颅已不翼而飞。
桂儿从没见过如此可怖的情形,忍不住尖叫一声。苏嬴低头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侧身挡在她身前。而此时,正在查看尸体的人群中走出一个中年人,低着头和三公子小声的交谈,显然是不愿意让旁人听到。可是桂儿离得这么近,想不听到都难。
那人说的是:“公子,死的是月侯府上参将蓝大人!”
苏嬴问:“谁下的手?”
“尚不清楚,致命伤就是取走头颅那一刀,一刀毙命!”顿了顿,中年人又伸过手来,手中是一块带血的布片,“这是在蓝大人伤口上找到的。”
苏嬴点了点头接过,道:“其他人呢?”
中年人道:“遵照公子的吩咐,已经全部离开。”
苏嬴沉吟片刻,“嗯”了一声道:“请冷叔善后。”说罢便拉着桂儿,不理会众宾客惊诧莫名的眼光,转身就走。
桂儿不明白他好好一个身穿喜服的新郎倌却拉着个抱孩子的陌生女子究竟是想怎样,莫名其妙的转过头去,却正好对上那名中年人震惊的目光。他看着她的眼神,和方才新娘子看着她的目光,一模一样。
但也只是那样一眼,桂儿的视线立刻被人群挡住了。
苏三少爷苏嬴拉着桂儿一路穿过堂舍花园,行色匆匆,很快就到了后院。
他一路上一言不发,但握着她的手却很牢,任凭她如何使力都挣脱不开。桂儿愈发一头雾水,且不说他这么做是否于礼不合,但就这么撂下满堂宾客和一具无头尸体不管,难道不怕官府追究?
怎的好好一个喜宴变成凶杀现场,他这个主人兼新人却一走了之?
她终于忍不住道:“那个……三公子,你这样是不对的。”
苏嬴正准备打开后门,手下微微一顿,转头无声无息的看着她。
桂儿解释道:“作为主人,公子至少要去官府对一下供词!”
“不用……”他终于轻启尊口回了两个字,顺手打开门闩,“你先走,我随后来找你。”
“等……等一下!”桂儿急忙伸手按在门板上,“虽然我知道三公子你是个大人物,可一来我不认识你,二来我儿子病了得快点去找大夫,你擅自做主让我去这去那我会很困扰的……不如这样,我发毒誓绝不把见过你和扶月公子的事情说出来,你就让我走吧!”
“儿子?”他喃喃着看向元宝,略有些失神,“这是……你的儿子?”
“喂,你想干什么?”
见他伸手,桂儿不禁低喝一声,侧身就想避开,可苏嬴那双细白修长的手突然一翻一转,也不知怎的便抓住了元宝的胳膊,另一只手顺势揽住了桂儿的腰,将她一把拉了过来。
招式倒也不如何粗鲁,只是男女授受不亲,这样子实在是不妥。可三公子显然并不在意,他只是扳过元宝的脸仔细的看了看,随后道:“他中毒了。”
“怎么可能!”她下意识的叫出声来。
苏嬴一手拉开元宝的衣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桂儿看到儿子脖子后面有一个极小的针孔,此时周围已经开始呈现的淡淡的淤青。
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才从山里出来不到一个月,完全是偶然才会来到这个地方,有什么人会下毒害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孩子?
她一声声的唤着儿子的名字,元宝却始终闭着眼睛,瓷白如玉的一张小脸已经开始微微泛青。
桂儿快哭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扶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已经转移到她肩上,微微用力的按了按,低声道:“这不是致命的毒,别担心。”
“可……”
“是”字还没有说出口,他已从怀里掏出一只碧玉小瓶,塞进她手里,说道:“六个时辰一颗,连服三天。”
他的语气始终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桂儿愣愣的看着他,就算是那样近的距离,他的眉眼也看不出一丝瑕疵。那一刻她有些恍惚,几乎就要脱口告诉他也许我们真的认识过,可是苏嬴已经拉开了门,将她整个人推到了外面。
“阿垚!”
她还没回过神来,便撞在一个人身上,正是那位头发很长眼睛很亮的扶月公子。
“小嬴你怎么才来?啊,她是……”扶月公子看清眼前的女子的模样,不禁呆了一呆,苏嬴已然简短的吩咐道:“阿垚,你和锦容带着她往东走水路出城;白洛青晖,保护侯府诸位走西边阳山山道,十天后在鹿鸣城筥炉堂汇合!”
“那你呢?”
和扶月公子一起出口的还有另一个声音,桂儿这才注意到,门后巷子的另一边阴影里,正倚着已经摘掉了凤冠霞帔的新娘,也就是苏嬴口中的“锦容”,更远一些的暗处,则是那两个名叫“白洛”“青晖”的侍从,在他们身后还有几匹马,马上的人完全被夜色掩盖,看不清楚。
桂儿立刻明白了,这是一场有计划的撤离,为的是眼前的“月侯“和黑暗中的”侯府诸位“。
可是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要带上她?
只听苏嬴回答道:“我留在这里,想办法引开他们。”
“我要和你一起留下!”锦容毫不迟疑的朝他走去,经过桂儿身边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目光幽深冷冽,犹如刀刺。
苏嬴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拒绝。当下白洛青晖便躬了躬身,率先带着马群转身,匆匆离去。
几乎与此同时,四周响起了一阵阵哨音,此起彼伏,尖锐非常。桂儿隐隐听到了衣袂带风的声音,虽然暂时还看不到人影,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的无形压力却让气氛一下子变得滞重起来。苏嬴的眼色一沉,道:“阿垚,拜托你了,自己小心!”
“你也是!”扶月公子点点头,伸手拉住桂儿,“鹿鸣城见!”
“啊……喂!”
桂儿对他们再次无视她的意愿擅自做主感到十分不满,出声抗议道,“我真的不认识你们……”
“听话。”苏嬴突然走上前来,伸手托起她的下颚,“我还有事要问你,听话。”
这样放肆的一个动作,这样语意暧昧的一句话,在他说来却还是平淡的和其他言语没有区别。但他眼中的请求却让桂儿一下子迷茫了,就在这迷茫的瞬间,扶月公子已经抓着她的胳膊,跃上了对面的围墙,又轻又快,吓得她赶紧的抱住元宝,再也不敢乱看。
桂儿跟着扶月公子一路出城,只遇到过一次拦截,对方人数不多,想必大队人马都留在了那个婚宴现场。
若只有桂儿一个人,勉强也可以应付,只是她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扶月公子看似年少贪玩,一手掌法却十分高明,掌力浑厚,虚实难测,区区几个刺客根本不在话下,绝对是师出名家。
三更时分,他们终于拐进了一条小巷,巷子很窄,尽头却别有天地。两盏风灯挂在高墙之上,水声悠悠,竟是一处水码头!
而此刻,码头上正停着一艘小艇,漆黑的船身,一眼望去,除了船头的两点红光,几乎和黑夜融为了一体。
扶月公子微微咳了一声,船上立刻窜出两名青衣人,抱拳行礼道:“奉三公子之命,在此等候月侯!”他点点头,拉着桂儿跳上了甲板。小船迅速起锚行驶起来,速度极快,显然不是普通的舟楫。
“这是湮州的水路,一头通向城中月湖,另一头通往水城门,进入紫泯江,可往鹿鸣城。”
扶月公子一进船舱便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神色如常,并不紧张,还随口和桂儿讲解起湮州水路的典故来。
直到此刻,桂儿才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咳了咳道:“扶月公子……”
“不要那么客气,我叫百里垚,你和小嬴一样叫我阿垚就好。”他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百里?”桂儿顿时皱起了眉头,如果她没有记错,韩烬曾经和她说过,在枭阳国,“百里”是国姓!
“嗯,我是枭阳国的扶月侯,我大哥是太子麟王。小嬴没跟你说么?”他朝她咧嘴笑了笑,笑出一口白牙,好像这么个称谓对他来说不过是“我家住在河对岸”那么平常的一件事。
你以为我和苏嬴有多熟?我们也不过第一次见面而已啊殿下!
桂儿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却并没有说出口,直觉告诉她,眼下急于撇清未必是件好事。
但是“枭阳国扶月侯“这样的几个字,还是让她震惊了。
枭阳国一向民风彪悍,听说在这个以骁勇善战闻名的国家里,男女皆可以继承王位。既然他的哥哥是太子,那至少证明,他也一样有继承王位的资格。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