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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被人苦苦追杀,性命随时危在顷刻,也仍然保有着一份自由,保持着尊严与骄傲,而不象现
在这样,毫无自主地任人摆布,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如果告诉别人,当今的西秦国主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只怕没人会相信吧?我垂着头,有些自嘲
地轻笑了一下。不用看都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手腕被粗大的铁环紧紧地铐着,双臂分
开,被铁链牢牢固定在木架两端。身体无力地半悬半挂。双脚也被沉重的镣铐束缚着,脚尖虽然
碰得到地面,却几乎借不到半分力气,只能靠吊起的双臂支撑着全身的重量。
长久地承受着过多的重量,手臂酸痛得几欲断裂。
夜风阵阵,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微风吹拂过后背的轻微凉意。在沉重而密集的鞭打下,身上的衣衫
片片碎裂,整个后背几乎完全裸露在空气中。我看不到上面纵横交错的道道鞭痕,但是却一分不
差地领受了它所能带来的全部痛楚。尖锐的,鲜明的,比刀割更深切,比火烧更猛烈的激辣辣的
痛楚,如深入骨髓般烙入了每一寸肌肤,似乎永远都不会淡去。
我还是低估了拓拔圭的报复心,他虽然没有抗议拓拔弘决定的惩罚,却提出由他的手下负责施行
。那名执刑的侍卫用鞭的技巧是我所见过中最好的。在最初的几十鞭里,我还曾好整以暇地研究
他挥腕的姿势、力道的运用,以及鞭子的落点与角度以分散精神。可惜到了后来,我再也没有余
力作任何思考,在连绵不断的鞭打和无休无止的痛楚中,只剩下最后一点力气咬唇忍耐,以及无
力的痉挛和喘息。
真可惜,我不无遗憾地想,如果能坚持到最后一鞭,说不定这人的看家本领就被我学会啦。
如果真的偷学成功,这只怕是古往今来最新鲜最古怪的学武方式了。我忍不住嘴角轻扬,虽然后
背仍在针剜火炙般痛得难耐,还是轻轻地笑出了声。
“现在还觉得感觉良好,嗯?”一个带点嘲讽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是拓拔弘。我认出他的声音,却懒得抬头看他一眼。不是故意轻慢,而是我身上确实没剩下几分
力气,我还得用来支撑着自己捱过这三天,不想浪费在他身上。
我出于无意的轻视举动还是激怒了他。他冷哼一声,粗鲁地抓住我的下颚,迫使我仰脸与他对视
。
“风头出够了?英雄?”他讥刺地看我一眼,“挺身救美的感觉是不是很过瘾?”
我牵牵嘴角。这样的风头,下次全都让给你好了。再说小晋不过是小毛孩子一个,哪里算得上什
么美啊?要说英雄救美,至少也得是清宁公主那个级别的才够资格吧。
他的目光随之落在我牵起的唇角上。有一缕暗红的血迹沿着那里蜿蜒而下,现在已经干涸了。
“忍不住痛就叫好了,充什么好汉?咬破嘴唇也不出声就能说明你是英雄了?笨蛋。”拓拔弘淡
淡瞥一眼我唇上深陷的齿痕,摇头冷笑。
我闭上眼,没力气也没心思跟他辩论。我不是想充什么英雄,只是想为自己保留一点尊严罢了。
在施刑的整个过程中,拓拔圭一直站在我面前,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冷笑,居高临下地睨视着我
,满意地欣赏我浑身是血的狼狈形状。我可以从他眼中清楚地读出轻视和不屑——胜得过我又怎
么样?剑法如神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地位低贱的小小家奴,任我责罚任我处置?只要大爷高兴
,要你的性命也不过只消一句话罢了,你还有什么可骄傲的?
我没办法反击他恶意的目光,控制住自己不让他更加得意总可以吧?象奴隶般被人捆起来鞭打已
经够屈辱了,总不成还要在对方的凌虐下痛苦哀号,呻吟求告?那样做的话,会令我觉得自己连
最后的一点自由和尊严都没有了。
捏在下颚上的手劲猛然加重。“我没有准许你不理我的话。”
……这个人是不是也太霸道了一点?
我睁开眼,对他轻轻一笑,“关你什么事?”
拓拔弘怔了一下,用奇异的目光盯着我的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一刻轻微的失神。
“当然关我的事。”他眼中的光芒异常幽暗,嗓音有些低沉暗哑,“尝起来味道会不对。”
……什么?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出他话中的意思,他已经俯下脸,重重地吻上了我的唇。
“……唔……”滚开!我拚命向后仰头,想摆脱他唇舌热烫的纠缠。全身的肌肉因愤怒而绷紧,
腕间的铁链在激烈的挣扎下叮当作响。
拓拔弘无视于我的怒气,好整以暇地低声轻笑,霸道的唇舌不依不饶地追过来,肆无忌惮地辗转
掠夺。我竭力挣扎,但四肢被牢牢地束缚在刑架上,没有半分移动的机会。
“果然有点血腥味。”过了良久,他才抬头放开我,意犹未尽地舔舔上唇。“味道尝起来没那么
好了。”
谁求你尝了?难道当我是糖果吗?居然还挑剔味道不对!当真岂有此理得很!
“乘人之危。”我恨恨地瞪他。“别把我当成你戏侮的对象!”
“这是我应得的报酬。”他扬眉,“你欠我一个人情,难道不应该谢谢我?”
我眨眨眼,“谢什么?感谢你赏我一顿鞭子?”
拓拔弘脸色一沉,仿佛被我这一句话激怒了。他抬起手,用力地按上我的左肋。
……好痛!我闷哼一声,身体痉挛着剧烈颤抖,大颗的冷汗从额头滚滚滴落。
左胸有两根肋骨断了。被拓拔弘用力一按,断骨的两端相互摩擦,痛彻心肺。那份尖锐刻骨的疼
痛来得如此猛烈,我咬着牙,无力地闭上眼,几乎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这处伤,拓拔弘怎么会知道的?我吃力地大口喘息,忍不住有些意外地想。我已经掩饰得很好了
,连近在咫尺的拓拔圭都没看出。如果他知道伤到了我,心里一定得意得很,大概是怎么也不会
认输的吧?
“我当然看得出你受了伤。可我还是判你赢了。”拓拔弘淡淡地道,“所以,现在你欠我一条命
。”
“本来就是我赢!”我抗议地反驳。
“两败俱伤!”
“是我先刺中他手腕的。”
“兵刃脱手不一定算输。他伤得不重,而你却无力再战。只要我不喊停,最后输的人一定是你。
”
这算是什么无赖逻辑?!我气结。我们是比武,又不是拚个你死我活,难道非要砍下脑袋才算取
胜?早知道不如砍了拓拔圭的脑袋算了。
“你不是白天逸。”拓拔弘突然挑眉道,一脸指控我欺君罔上的不满表情。
“我几时说过我是了?”我冤枉地反问。从头到尾,好象一直都是他一个人自说自话地认定我是
吧?
而且,到现在他才发现我不是白天逸?这个人的脑筋……是不是也太迟钝了一点?看来我对他的
眼光和智慧未免估计得太高了。
“那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以沉默作答。
拓拔弘抬起我的脸,以深思的眼光细细研究我脸上的表情,仿佛想借此解读出我表相下面隐藏的
真实身份。
“一开始我确实以为你就是白天逸。毕竟,你与清宁公主的关系暧昧不明,引人疑窦,出现的时
间又与白天逸的失踪相吻合,就连身无内力、武功平平这一点都完全一致。可是仔细观察,却发
现你的气度清隽高华,雍容沉稳,虽然看上去体虚气促、弱不禁风,举手投足间仍显得从容不迫
,俨然颇具大家风范,绝不是一介书生该有的样子。那时候,我就怀疑你不是他了。”
呃……拓拔弘居然这么看得起我?我是不是应该说声谢谢?不过,照这样说来,我掩饰身份的努
力根本是彻底失败了吗……
可是……他既然早就看出不对,为什么不干脆来审问我,却一直将错就错地把我当成白天逸对待
?
“我存心激你、试探你,甚至故意把你当成情敌来恶整。可是不管把你逼到什么程度,你都硬是
忍耐着不肯暴露身份。本来以你的一腔才气,满腹学识,要冒充白天逸也足可以乱真了,可惜你
破解的那一局‘珍珑’,又让我对你的怀疑加深了几分。”
珍珑?我怔了一下,回想起大婚次日与拓拔弘下的那一局残棋……原来那竟然不是他下的?可是
我下的那几十手棋又没什么不对,他有什么可怀疑的?
拓拔弘看出我眼中的疑惑,淡淡地开口解释。
“那局‘珍珑’传自百年前兵法大家管蔡的‘玄机战谱’。那本战谱中并无半点兵法要诀,奇妙
阵式,只画着七十二局复杂难解的‘珍珑’,听说个个非同一般,暗含兵家玄奥。如果谁能够尽
数参透,便可以成为用兵如神、战无不胜的绝世名将……象这样一局‘珍珑’,大多数久经战阵
的名将都未必能解得开。你居然在又困又累,饥寒交迫的情形下,就那么昏昏沉沉地信手解了,
而且还破解得深通用兵之道。若不是最后我使了点花招,你几乎可以取得全胜。这样的本领,白
天逸应该不会吧?”
原来如此。
到底还是上了他的当……可当时我困得昏头胀脑,能坚持着把棋下完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注意到
一局残棋里暗藏的玄机?
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明明不是白天逸,也明明知道以情敌的身份落在我手上下场堪忧,却不肯把误会解释清楚,
甚至还有意无意地误导我,想让我一直误会下去,这又是为了什么呢?”拓拔弘停了一下,才加
重语气一字一句地说,“只能有一个原因——你的真实身份更加不可以让人知道,对不对?”
……
惭愧惭愧,看来我并没有高估拓拔弘,反而是对他估计过低了……
“告诉我。”拓拔弘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不出声,垂下眼,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拓拔弘手上加劲,硬是迫得我仰脸与他对视。他的眼睛幽黑沉暗,深深地望进我的眼中,竟仿佛
带着几分诚恳之色。
诚恳?我一定是昏昏沉沉地看花了眼……类似这样的神情,应该不会出现在拓拔兄弟这种又骄傲
、又狂妄、又自命不凡的王室贵族眼中吧?
“是不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有什么厉害敌人,逼得你不得不隐藏身份?就算是,现在你已
经到了我这里,以我在北燕的地位权势,你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吗?”
我叹气不语。就是因为你,我才越发要隐瞒身份……
“你还想继续瞒着我?”拓拔弘嘴角一绷,眼中的怒火陡然闪亮,盯着我看了良久,最后渐渐转
为冰冷。“看来我对你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是吗?我低头看看自己,有点好笑地问。“你把我弄成这样子,我还要感谢你手下留情吗?”
他一言不发地瞪着我,突然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这么容易生气啊……亏我还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地高估了他,以为他半夜到访,是因为突然良
心发现,要把我从刑架上放下来呢……
“真会挑时候处罚人,这天好象马上就要下雨的样子……”我看看拓拔弘离开的背影,再仰头打
量一下天色,喃喃自语道。
“啪”,话还没说完,一颗雨滴不偏不倚地掉到脸上。乌鸦嘴……
春寒料峭。二月的北燕比西秦的冬天还要寒冷。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冻得我脸色青白
,牙关打战,浑身上下都在颤抖。背后的伤口被雨水一泡,更加痛得入心入肺。
这大概会是我有生以来最难熬的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