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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求利落。
十四阿哥领着随身四五名亲卫,有意与我擦马抢道而过,人都过去了,又远远地回首一下,这才真正打马扬鞭而去。
回四贝勒府路上我几次昏昏欲睡,好在四阿哥刻意放缓行速,才勉强跟得上。刚到内府门前,早有高永安带着长随们打灯笼引着请安,四阿哥停马跃下,扫了一眼,哼道:〃怎么回事?〃
高永安赔笑上去咕噜了两句,我浑身酸痛,光顾着下马,也没听见说的是什么,只见四阿哥回身跟戴铎道:〃李氏跌伤了,我去看看,你把书房的人安置了,过来回我话。〃
〃嗻!〃戴铎应了,四阿哥又望了一望我,我忙垂下头去。
回了怡性斋,我估计四阿哥今晚可能不来夜读了,便抓紧时间进房栓了门窗,倒水脱衣擦洗。
这一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终是没有睡好,天快亮时才合了回眼,结果起身时已经过了时辰,四阿哥都进宫请过圣安又回府进书房了。
我匆匆梳洗完毕,悄悄开门出去,戴铎迎面过来叫住,笑道:〃主子说了,打今儿起,二小姐不用管档子房文卷的事,只进书房伺候笔墨。〃
我乍然闻此噩耗,差点没昏过去,无奈何,只得跟着他拖脚进了正间书房。
四阿哥正坐在书房案后看户部转来的清欠条陈片子,我进去,请了安,他头也没抬,鼻子里〃唔〃一声作罢。
我起身侍立于侧,戴铎在另一边,四阿哥看完一件便递给他,他就在上面加盖四阿哥的小印。
我只觉今日书房里格外安静,留心听动静,才发现大书房又恢复了十人左右的配备,想来是户部的事快收尾了,是以清静。又想起四阿哥的老师顾八代今日起告假省亲半月,那些清客文人们自然来得少了,难怪四阿哥不避嫌,调我进来做事,不然虽说我一惯女扮男装,给外人明眼见着总是不妥。
七想八想,戴铎已经盖完印,叫来两个小厮抱着厚厚叠起的文书跟在他后头径自出去了,四阿哥却从架上提了另一枝笔要写字,墨是研好的,我忙为他理好宣纸。
我少时在少年宫学过几年书法,认得四阿哥写的是一手颜体,颜字作为入门锻炼笔力尚可,不能深入,否则难以出帖,所谓颜筋柳骨,最是难练,即使得其形似,亦难写其神。颜体以圆头为主,但他一气呵成,挥洒自如又不失刚健雄浑,实在难得,非二十年浸淫不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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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第八章 玉碎(2)
我留意细查他笔法如何圆转遒劲、笔锋又如何内含连力,一时入神,倒是最后才看清他写的到底是什么字:〃就中新有承恩者,不敢分明问是谁。〃不由悄转目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偏了眼瞧我,两下一碰,我赶紧避开眼去。
他轻笑一声,把笔塞入我手,〃我叫你练字,你昨天一下午都还没写字,现在写几个我看看。〃
我还在犹豫,他手一带,我已经坐到他膝上,我窘得把毛笔紧紧握在手里,半点不敢乱动。
他并未用力箍住我的腰,只绕过一手,把笔杆放在我拇指、食指和中指的三个指梢之间,令我食指在前,压住笔管,拇指在左后,从里向外用力顶住笔管,中指在右下,又帮我把食指调得比拇指略低。
我看着他的手指动作,脸上忽地一烧,轻轻夺出手来,他看我单独使用中指和小指,并不需要无名指即可钳住笔管,微微笑了一笑,在我耳边道:〃原来你以前那样胡乱拿笔是存心的?〃
我怕他身子再从背后贴过来,哪里敢答,尽量坐稳,使笔与纸面保持垂直,待要落笔,却又生了踌躇:写什么呢?为了应付高考背的那些古诗词老早抛到爪洼国去了,总不能写〃鹅鹅鹅,屈项向天歌〃罢?
踌躇半晌,记起昨晚唱曲,才有了主意,刷刷刷在宣纸上纵向写下四列:
人生如此,人生如此
浮生如斯,緣生緣死
誰知,誰知
情終情始,情真情癡
何許?何處?情之至
难得不写简体字写繁体,竟然还都写出来了,我不禁小小得意,只不过我写的虽然也是颜体,但比起旁边四阿哥的字就差远了。
然而四阿哥并不像平日那般笑话我,盯着这三十一个字看了半日,手也不觉松开,我顺势站起,立在一旁,他忽地抬头道:〃这是你想出来的?〃
当然不是了,这是我国香江才子雷颂德一九九三年为电影《青蛇》插曲作的惊艳之词,我只是GJM一下而已,不过说了他也不认识,谁叫他没看过电影呢。
我不承认也不否认,默默地接受四阿哥的审视。
四阿哥试图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但我始终不与他的眼神接触,良久,他才靠回椅背,〃你把那边镇纸下反压着的第一张纸抽出来看看。〃
我依言取出,拿在手里翻过来看,却是张没有姓名没有日期的红纸,上面写着:
康熙四十六年某月某某日敬事房传旨:
原任公爵之女某某着封为妃
将军之女某某着封为妃
知府之女某某着封为嫔
员外郎之女某某着封为嫔
钦此
〃这是……〃
我话还没说完,四阿哥已闲闲接口道:〃各旗选送的秀女,已经陆续到达京城,天下所有待选秀女最渴望看到的一张纸,现在就在你的手上。〃
原来这就是所谓〃内定〃,我抛纸失笑:〃原来选秀选的不是秀女,是秀女的父亲大人。〃
四阿哥嘴角一弯,又压下,正色道:〃胡说,皇家礼仪怎可随便玩笑。〃
我抿嘴不语,四阿哥突然拉过我右手,不知从哪摸出一只铁指环,套在我食指上,我吓一跳:他这是求婚呢,还是要封我个峨嵋掌门做做?
我急着抽回手,却动不了分毫,四阿哥只管垂眼矫正指环位置,忽道:〃满洲八旗的上三旗旗主一人有一枚这样的铁指环,戴上它的秀女,选秀之时可以有豁免全身检查的权利。〃
我听得一惊一乍,〃全身检查?〃
〃不错。〃四阿哥轻描淡写道,〃凡进宫的秀女,皇帝选阅前,必要过一关:脱衣后,由皇后或太后指派女官仔细检查其身体的各个部位。人人如此,只个别出身豪门贵族的秀女可以融情免检。〃
我回过味儿来,冷汗直冒,〃你真要送我入宫选秀女?〃
四阿哥翻眼道:〃不然我给你铁指环做什么?〃
我结巴道:〃可是你……我……那个……〃
我没把话说明,他也听懂了,不由笑道:〃你是我亲自检查过的,有什么问题?〃
我狂受不了,〃就是被你查了才有问题好不好?〃
他没听清:〃什么?什么被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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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第八章 玉碎(3)
……他说这话时配的表情彻底地打败了我。我忘了跟他是不能讨论这种问题的,大家的气质压根不在一个层次上。
几句对话中,我缩手回来暗自用力拔了拔戒指,还蛮紧的,看样子只能回头再想办法了。
四阿哥看在眼里,只道:〃大清例律,如有入选进宫秀女御阅前被查出元红已失,不问原由,一概绑旗杆示众七日,活活晒死,外加全族流放北塞宁古塔。〃
我吓一跳,〃骗人!〃
四阿哥道:〃我为何骗你?〃
我瞪着他,怒火熊熊燃烧:就算七天不下雨,晒死了我,你个奸夫难道还有机会笑傲江湖?
他似看出我想法,又道:〃中秋后八月十八就是选秀之期,统共十天时间,只要你乖乖戴着铁指环,入宫后我自有法子保你,等你出来就是我四贝勒府的侧福晋,皇命指婚,宗人府给你改谱换牒,就是年家也满门荣耀。……你也知道李氏是知府李文辉的女儿,和你一样并非满族血统,她服侍我多年,直到生了弘时才报宗人府入宗籍为侧福晋,但你一入门便可与她齐肩,甚至隐跃其上,这固然是沾了你父白石当年救驾之莫大功勋的光,却也是我的一番苦心安排。你是聪明人,我这样待你,你入宫后自当好好的,也是成全了你自个儿。〃
我听得咬牙不响,四阿哥看看我,忽伸手揽我过去,慢慢地抚着我的发,半日方柔声道:〃你听我的话,不仅是成全你,也是成全我。我一生行事从不负人,自从我收了你,我就说过要给你名分,谁知你竟然豁出去装病逃避参选,要不是天意令得选秀延至今年,再等上三年,过了选秀年龄,你可不就白白耽误了?该讲的道理我都跟你讲过,你只一味小孩子脾气……这半年我不曾碰你,原是另有法子让你过关,但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你在我府里长大,虽非皇室血脉,却养在皇家,要说紫禁城里规矩,就出身再高的秀女也未必有你知进退,但凡你略用上心些,又有我照应,断不至吃亏,不过你若是自己坏了事,便难救百倍,明白吗?〃
至此我方悟到自己处境:眼看进宫选秀已是势在必行,照四阿哥的性子,我若要逃避,必是不准的,只怕就这么直接被他收在府里做没有名分的小妾了,岂不是死得更快?相比较而言,或者还是先入宫拖延一下的好,万一真的被指婚,我再落跑不迟,到时讲出去是四阿哥被女人甩了,也算报仇的一种。
从这次交谈过后,以后每日四阿哥在府里,我便进书房伺候;他不在,我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跨地待在自己屋里。
最近书房里伺候的人少了,不过我也不大会有和四阿哥独处的机会,每次至少有个戴铎在旁边,虽然我并未因此失去防备,却仍有一日下半夜单独伺候四阿哥通宵夜读时,逃不过被他放倒在书房内间罗汉床上弄了一回。
我跟四阿哥日久,平时不论何事,种种处置,冷眼看来,他倒真是个软硬不吃的脾气:你挺腰子跟他硬干吧,他必定抽你;你服软认输吧,他又看不上你。在他跟前,你得有个性,但也不能太有个性。
就是知道他这个脾气,我当晚一落到他手上,也并未挣扎太多,一来怕外头人回来听见动静,二来知道不顺着他些只有多吃苦。
偏那晚他才刚入港,大半夜的院外就有脚步声往大书房来。
我只盼四阿哥快点完,他却兴奋起来,越弄越久,怎么也不完,还是戴铎不知怎么冒出头喝住了人才没闯进来。
后来戴大总管自然是得赏了,明面上赏头原因也自然不是为这个,但他从此见着我就越发笑得跟个白馒头开花似的,拍马屁劲儿赶得上对半个主子,又加四阿哥那几天也是心情大好,当真叫他捞了不少彩头,一时走路都带风,连高永安见了他也赶着叫声〃戴大爷〃,恨不得和他换了差事才好。
康熙帝于七月间驾返大内养心殿,到了八月十五正日子晚上,所有在外开牙建府的皇子阿哥们都需进宫赴皇上御花园家筵。
而四贝勒府里戌正左右,就在万福阁院内偏西位置设了供桌,供桌朝着东南方向,靠里一面的两旁各捆一根小竹竿,上悬古画一幅,为工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