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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航的喉尖无声的上下滚动了一下,抓住瑞珠手臂的手又渐渐的攥紧,再攥紧,他会等她……会一直等她……他信她……信她。
两日之后,瑞珠启程返京,怜香和惜玉原本想贴身跟随,但全被瑞珠一句‘莫非你们非要让我整日为留下这一府的幼子弱夫担心’给阻了回去,瑞珠骑在马上,该说的话她已都说得尽了,看怜香惜玉那两个小妮子的模样,只怕暗地里牙都快咬得碎了,她们俩对她的心她是知道的,可正是因为知道,她才不能再让她们俩个舍命相陪,这一次出去,她或许能保得自己的命,却不一定还有余力顾及得了身边的人,雁儿和清桐又都是好孩子,便宜也都让那两个小妮子各自沾去了不少,她自然更不能让她们出事……月总管和月简星一内一外,她信她们两个能守得住她的临淄,守得住这个等她回来的地方……
再瞧一眼那几个站在阶上的消瘦身影——
茹叶白着脸,一双杏眼似怒似怨的瞪着她,看那模样好像还在怨她最后一个告诉他她要走的消息……她是心疼他啊……自从知道她要走以后他身上便日日带着股血气,又不让她看他的伤处……也只有托四儿帮他看过伤告诉她没事以后她才算是放下了点心……
小白垂头丧气的躲在蕈香身后,哭了整整两日的模样说什么也不让她瞧,咦,偷偷抬起头了,眼睛果然肿得跟桃子似的,啊,看那肩膀抖的模样,不是又哭了吧……
蕈香手里抱着茹叶的小三,眼睛却在直勾勾的望她,她看到过他偷偷抹眼泪,可一当着她的面,却又强撑出一张笑脸,咳,也不知为什么,自从知道她要走,每个人都是一副她回不来的模样……
春航……唉……春航……
从左到右扫了个遍,瑞珠终于发现她想见的人似乎少上了一两个,景怜那小破孩儿气性太大,病了,不过有四儿照看着,估计也出不了事,四儿那边……就算她不留话,春航应该也明白该怎么做……红玉……红玉这两天见到她总是木木的,就算被她叫了住,也只是面无表情的低着眼睛不说话,弄得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没出来……这么看来,其实她还是该和他说点什么吧……
一条暗红色的瘦长身影忽然静静的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瑞珠惊讶的睁大眼,望着那个牵着马的年轻……女人?
细细的银钗盘起长发坠髻,露出下面清秀光洁的额头,细扬的眉下是漆黑微冷的眼,嘴唇和面颊颜色都有些微白,称着暗红色的裙衫更显出两分清冷三分漠然。
“红玉……”瑞珠张着嘴,模糊不清的低低叫了一声,红玉仰起头,一声不响的望着她,瑞珠转过头,望向站在阶上一样沉默不语的春航。
“你们……”目光转了一圈,瑞珠张了嘴又闭上,慢慢把目光转回红玉脸上,停了停才低低的问了声:
“你要跟我去?”
红玉轻轻的点点头,没说话,瑞珠又望了望站在阶上的几个人,忽然低下眼轻轻的叹了一声什么,然后抬起头,向着等候在身旁五十人的侍卫队挥了挥手,‘踏踏’的马蹄声踩破了清晨街巷间的宁静。
春航沉默的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马队,看着那条骑在马上的暗红身影不远不近的跟在那人的身后,心底奇异的生出一丝隐隐的抽痛。
他信她,信她会回来……
“都回去吧……”转过头,春航望向身旁那些人时面容虽然苍白,目光却依然沉稳温和:
“天也渐渐凉下来了,那人虽然没说,不过走前却已经叫人把她那个院子全收拾出来了……那人总是喜欢热闹……三个孩子凑在一起也更好照顾些……大家若是不嫌不方便,就搬到一起待待吧,这也是大家搬过来以后过的第一个冬天,等到了春天……那人说什么也该能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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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栎十一年十月二十六,震北将军被指通敌,怒叛,扯旗号‘肖南’,据庆言、淮安一带欲与朝廷分庭而立,十月三十日,瑞王被召归京,行至滦迂受封安王令,转行北上,十一月二十日领兵到达佐观,与佐观守将融会,抗敌十五日,终解佐观之围,至此也拉了凤栖为期十数载的动荡序幕。
史书上只以寥寥数笔列评了庆安之乱的始末,却没记载,那日在佐观城上,有一人玉面朱唇,白甲临风,举手拉弓将手中铁箭射向城下之人时眼底闪烁着的却不是忠君爱国的赤诚,而是一抹凉薄的笑——
盏青啊,你可能告诉我这场战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那城上城下流血丧命的都不是你凤栖的子民?难道你的刀,我的箭,砍中射倒的都不是那些曾经枯守边域保家卫国的姊妹?盏青啊,你可知道,连我的心都已感觉到凉、感觉到痛了,难道你的心就连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盏青啊,你可明白什么是皇权?皇权便一定要用亲人姊妹的血染了,才越能显出它的高贵和不可侵越么?
目光冷凝在那在城下混战的大将身上,她知道她的眼中此刻闪过的绝对是抹不去的狠厉,手指机械的搭弓射箭,一箭破空,又一条身影在那高挑彪悍的身影旁倒下,耳旁响起的是守城兵将的又一次欢呼,又一只长箭被静默的递于她手,搭弓,再射。
总有身影在她的每一次松弦后倒下,耳旁那阵阵的欢呼也渐渐如潮水般连成一片,她不是武将,不会上马提刀冲锋陷阵,也不是智相,不会羽扇纶巾在谈笑间破敌军百万,在她最初登上这城楼时,除了周盏青每有一个人的眼中透露出对她有一丝信任——佐观被围半月,王上却只派来了她的玄妹,文武无一精通的瑞王爷,就算还带了几万帝兵又怎样?对面叫战的是凤栖军神,不是一两个占山为王的草寇!
当她第一次在周围人将信将疑的目光中拉开铁弓时,连她自己都在心里低问,盏青啊,你就这么信我?
手松弦颤,铁羽带着破空的声音笔直的射向万军之中,城楼上有眼尖的守军尖叫了一声,遥指着城下那从马上跌下的身影不信的小声叫道:
“射中了!”
中了?
“真的中了!好像还是一位副将!”
中了……
瑞珠站在城上,面无表情的遥望着那城下只能以服色区分归属的混乱人影,搭弓,射箭。
没人相信有人能站在城楼之上,相隔千步之遥却可以箭箭不落的射中城下混战中的敌人,但渐渐,随着瑞珠的每一次拉弓、放弦,那原本间或的尖叫声渐渐变成一声声的惊叹,再后来就变成了兴奋的欢呼——
“神箭手——”
“凤栖的神箭手——”
“军神——凤栖的又一位——军神——”
佐观攻守之战一共进行了十四日,其间两方死伤人数加起来超过一万,十四日之后,肖南王下令暂退,回撤至淮安以北,佐观守将周盏青领皇命趁胜追击,与叛军相遇于淮水,瑞王随军督战。
凤栎十二年二月,淮水河旁激战三日,尸横四野,血染长滩。
凤栎十二年三月,南王率部夜袭,周盏青重伤,瑞王临危领兵,后撤四十里退回佐观。
凤栎十二年四月,南王趁胜进军,佐观再次被一月有余,瑞王守城,南王四次领兵攻城,战平。
凤栎十二年五月,周盏青率四万轻骑秘密迂回至庆言以北,从后方一路瞬雷猛攻,攻占南王占据的大小城池四座,堵南王大军于淮水以南,大战。
长野疏林,远处连绵震天的喊杀声仿佛传不到这处疏林一般,树林中只弥漫中一股随风飘来的血腥气,马蹄下的黄沙被从马鞍上落下的水滴一滴一滴染成了红色,被从马上直接摔在地上的女人干咳了一阵,抬起头,指着前后贯穿在自己右胸上的长箭咳笑道:
“小七……你这箭射偏了。”
“没射偏。”
高坐在马上的人面无表情的答道,地上那女人听了那冰凉凉的回答,又低下头干咳了一阵,然后仰起头,眯起眼望向在逆光中面目有些不清的那人,大笑道:
“这么说,咳,小七是舍不得姐姐了?”
“不是。”
马上那人依然冰凉凉的回答,地上的女人又是一阵大笑,贯穿肉身的长羽随着笑声剧烈震动,一串浓重的血腥气随着渐渐浸湿那女人半身的红色扩散开,坐在马上的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女人又咳了一阵才哑笑道:
“就算小七不承认又如何?这几月我家小七争气,‘日行五杀,神羽天弓’的名气只怕早已传遍了这凤栖南北,每逢战事一开,小七你那弯铁胎宝弓只要箭出就必夺一命,而且箭箭皆是穿心而过,射杀了我座下良将无数,姐姐我不知为此心疼过多少次,只恨小七你自小便机灵,甚知什么叫‘箭射出头鸟’,老是躲在后面让我军里再好的神射手对你也只能是看得到射不到,实在是恨得人牙痒啊!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按理说小七你若是想伤姐姐的性命,这数月中也早该得手数次了,可这几个月里也没见小七你真正伤过姐姐我一根头发,只怕那些有心人早已在心里思量了不知多少回了,如今就算小七再怎么说,只怕也没人会信了——老二那人,呵,虽然表面看着还有是个模样,但其实心量最是狭窄多疑,我看小七你与其到时候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还不如跟了姐姐我,咳,这凤栖看起来仿佛铜墙铁壁,但那铜墙铁壁都是我肖南带着无数大好女儿用性命垒起来的,如今老二既已容不下我,我便怎样垒起那铜墙铁壁就怎样把它们都拆下来——”
“那周灵周盏青虽也是份将才但毕竟羽翼未丰,姐姐我尚不惧她!帝京里的冯国舅虽然老姜弥辣,但毕竟年岁已大了,酒池肉林的日子又过得太久,只怕那身的文武早已忘得剩不下多少了!其他地方虽然也有屯兵,可那些姐妹只怕到时更愿意按兵不动的看看热闹,这偌大的凤栖,如今阻着我的便只有眼前这小小的一个佐观,佐观一破,我便可以势如破竹的一路杀到帝京去,帝京那几万御女军在你姐姐我面前根本撑不了多久,到时入京擒帝,我要让老二服帖的对我称臣!”
188 结局啊~
“你只适为将,不适称王——”高坐在马上的人望着地上独自哑声咳笑的女人忽然低声道,地上捂着胸哑咳的女人低低‘哦?’了一声,仰起沾满黄土的脸,似笑非笑的望着马上的女人,哑笑道:
“小七可知原本母皇最宠爱的是我,当初我被派往北疆戍边,临行时母皇还拉着我的手跟我说等我回来要在我父妃的庆兰宫为我摆酒洗尘,谁知我入边不到半年,帝京突然母皇病危的消息,我快马加鞭星夜赶路,结果刚走到这佐观,就被人拦下说是母皇驾崩新帝即位,女帝赐我王号肖南以及万倾丰域,一干兄弟姐妹也全被赐封地的赐封地,赏良妻的赏良妻,该滚远的滚远,该软禁的软禁,可怜老三季辛那样一个心比天高的男儿居然被赏给了连儿子都比他大的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