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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动自发的都想到了章老太太。
十五两的银子人家六年没要,现在来要,当然是恼了,恼什么?还不是恼你老太太非要插手人家过儿子的事情!
章老太太自己也想到了,当下就恨声道:“这个柳氏,太可恨!”
章淑萍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只在那里哭:“娘,这刚过了年,他爹还没开馆,实在拿不出银子。那三娘子这时候来要,就是要逼我呀。”
“我说他大姑,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人家才不是逼你呢。”王氏咬着香肠道,此时大家都没心思吃饭了,她趁机多抓了两片香肠到自己嘴里,“这事还要娘点头。”
章淑萍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娘,章老太太一咬牙:“不就是十五两吗?咱们给她出了!”
这话真是说的豪气万丈,说完章老太太自己也有点心疼。这几年二房每年给二十两,说是章老爷子的医药费,其实花不了那么多,毕竟老爷子的身体已经稳定了,好是好不到哪儿去,但坏也不可能一下子坏下去,所以也不用怎么请郎中,不过每天抓药罢了。那药也是固定的,也不像最初需要什么人参须子之类的吊命。所以每年她都能省下个五六两,这几年下来也快有二十两了。
“哎哟,娘还真有钱啊。”王氏立刻道,“早知道这样二郎去年就能请个好老师了,咱们二郎这么聪明,说不定也中秀才了呢。二郎,记得了吗?以后爹娘没钱没钱了,还有奶奶呢。”
章二郎涨红了脸,咬着馍含糊的应了一声。章老太太只做没听到,拿着手帕给女儿擦脸,谁知道章淑萍扁着嘴,很是委屈:“娘,十五两不行,人家说了,要利息呢。”
“钱庄的一半,最少也要六七两呢。”
章老太太跳了起来:“她怎么不去抢!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借了人家十五两,就要二十多两去?她以为这是高利贷吗?老二老二,你看到了吗?你家的那个就这么逼你大姐!”
章文庆没有出声,其实他本来也把这回事给忘了。十五两,有时候他一个月的花销都不止这个数。要放在过去,他绝对不会把这点银子看在眼里。但他还记得他们年前才遭了难,他四处借钱,这个大姐是怎么对他的。
“老二?”
“娘,你就别再说二弟了,他现在都被赶出来了。”章家老大开口,“而且那条子写的明白,是大妹夫借了人家大姐夫的钱,老二开口也没用啊。”
“那就让那三娘子去说,她姐夫呢,她说了总归管用。”章老太太也是慌不择言了,十五两,她咬咬牙也许还能拿出来,二十多两,就算她有,也舍不得给了,这可是命根子!
“娘,老二都要休人家了,人家凭什么去说?”王氏难得有教育别人的机会,还是自己的婆婆,所以就算吃着香肠也不忘开口,“何况我看老二还不见得真能把人家给休了,弄不好,就是一个和离。咱们家老二虽是秀才,人家的大姐夫也是在县衙里挂号的呢。”
“那有什么用?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再是大姐,也是嫁出去的。没道理来管自己妹妹的事。”章老太太心里已经活络了,但还是硬挺着,“他们家就一个男丁,还是不支事的,咱们家可是有两个秀才呢。”
王氏之所以能撒泼成功,就是她家兄弟姊妹九个,除了嫁到乡里的五妞外,几乎个个彪悍。反观柳氏,就弱爆了。柳家三女一男,都不缺钱,可三个都是女子,就那一个男丁还不知道为姐妹出头,被老婆管的死死的。所以在心中章老太太就觉得柳氏是可欺的,是欺负了也不会有什么后果的。
而现在柳家大姐跑了出来,还直接找到她大姑娘那里,她就有些吃不住了。她一方面觉得没有事,只要他们能把柳氏给休了,那么哪怕还钱也不怕,柳氏的那些首饰衣服就值不少呢;而另外一方面,她也开始觉得这事有点悬。柳家的大女婿毕竟是吃公家饭的,虽然只是个小吏,但也是有人脉有关系的,要真是硬起心为三娘子出头,弄不好还真是和离?
她在这边来回衡量,章淑萍急了:“娘,娘,你说句话啊。”
“大妹你别急,这事好解决的很。让老二回去,给他家的陪个礼认个错,之后他们想过谁过谁,日子还是照旧过,人家也不会找你要钱了。反正老三也不怎么想把孩子过个老二。”章家老大开口,“老二,你自己表个态,到底想怎么着?”
章文庆脸白着,嘴唇哆嗦,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他当然是想回去的,但他被赶出来再自己跑回去认错,怎么看也是太没面子了。他还没开口,章老太太已道:“不行!不能这么办,要是这么做了,以后……”
“娘啊——”她话没说完,章淑萍已经哭了起来,“你是要看着我被休吗?”
章老太太张嘴说不出话,章家老大放下碗,抬手在自己大儿子脑袋上拍了一下:“快吃,都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
那边章元宝也努力的往自己嘴里塞东西,虽然还没出正月,但跑府城的路上已经有人了,这和年前不一样,那时候大家都安生呆在自己家里,而现在则有些亲戚要走动了,还有那有点闲钱的人家,也有愿意到府城去赶个庙会看个花灯什么的。
而章家老大的方针是,只要他还能动,该出车那就一定要出——就算他不能动了,也还有儿子三弟呢。
男人一下走了三个,章家二郎也是匆匆吃了几个就丢下了饭碗,王氏倒是想看个热闹,可是被兰姐拉走了。一会儿功夫,这屋里也就只剩下章老太太、章文庆和哭哭啼啼的章家大姐了。
章家老太太一个劲儿的劝自己的闺女,章家大姐只是在那里说自己命苦。章文庆听的心烦,忍不住就站了起来。
“你上哪儿?”章老太太见他往外走一愣。
“出去转转。”
“你……”
她还想说什么,那边章文庆已经走了出来。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雪,今天倒是一个大晴天,阳光一照,那雪白的刺眼,章文庆不自觉地眯起了眼。他昨天没睡好,此时就感觉晕晕沉沉的,但他也不想回去,就闷着头的往外走。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觉得要走走,再在这里呆着,他就要疯了!
他这一走就走了大半天,直到下午才回来,其实他是不想回来的,只是又累又饿,还渴的厉害。原来他这阵子闭门苦读,也不像过去那样爱交际了,而柳氏听了倩姐的话也不再往他的荷包里塞银子,虽然这段日子过年他没少走亲戚,但那带的东西和给小孩子的红包都是柳氏准备好的,所以他竟不知道自己身上早已没钱了,还是刚才他想到茶楼里坐坐才发现的。
多少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身上没钱,往常就算再少,他身上也会有半两银子,几个大钱的。而这一次,他竟连去茶楼里喝茶的钱都没有了!
他不想说自己愿为五斗米折腰,可他不由得开始想,如果真和柳氏和离了,他会过什么日子?会试是三年一次,离下一次考试还有一年,他如果能得中成举人,那自然什么都不用说,可如果考不中呢?那就又要等三年,在这三年里他靠什么营生?坐馆吗?
他没坐过馆,但他是廪生,应该是能找个地方去当先生的。但坐馆随便能有多少收入?刘秀才一个月能有差不多十两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过去只知他的束脩是每年五十两,另外也就是节礼,不过那都是有定数的,加在一起一年最多也不过十两。剩下的那几十两是怎么来的,他大概能想到,但他不一定能做到,毕竟李秀才坐馆有经验,好歹也有些名声,人家愿意信服,换成是他,那就难说了。
一个月五两多银子,说起来也够生活了,可是先不提以后做什么都要算着想着,就是那时间,也要被大大占据了。他要还想像现在这样一心苦读,那是想也不要想了。
更何况他还不知道能坐到什么馆,有的馆学生用功,可束脩少;有的束脩倒是不少,可学生顽劣!对他们来说,最好的还是到富户人家去做西席,学生不多,待遇还丰厚,不光有脩金,吃喝也在主家,一年还有四季衣服。但这样的机会,那是少之又少,李秀才坐馆那么多年,也没碰上一个,他就更不用想了。
所以就算他坐馆,要不就是回老宅生活,要不,就要自己请帮佣。他家正用着帮佣,他当然知道条件,帮佣的工钱倒不多,但帮佣也要吃喝拉撒,也要有衣服,里里外外一个月也差不多六七百文了,这还是遇到的好的,那不好的还会偷鸡摸狗,背地里不知道划拉主家多少呢。
想到这些,章文庆更是一个头两个大。然后他不由自主的就开始想,他其实不用过这样的生活的,只要他顺着柳氏,他也不用想着坐馆,也不用想着帮佣,他只要还做他的章秀才,用功考举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眼前一亮,那是天也蓝了,雪也白了,连空气也清新了。是啊,他和三娘子本来就没什么,现在就别在了过继上,那天儿也是他喜欢的,他们就过天儿嘛!
当然,他娘那儿是个问题。但现在,老三也不愿意过,老大也持反对意见,还有大姐那里也是事,他娘应该也好说服了。
他是脚步沉重离开章家的,此时却轻盈了起来。他现在一心说服他娘,也就没注意到开门的钟氏脸上的别扭。
“娘?”
章老太太没向过去那样迎出来,他走到里屋,就看到章老太太正背着身躺在炕上:“娘你睡了吗?”
章老太太没有出声,章文庆等了等,又试探的叫了一声:“娘?”
“你走吧。”章文庆一怔,章老太太突然翻过身坐起来:“你走!我这里搁不下你了!”
“娘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我养大的孩子啊,一个个就这么对我!”说着,章老太太就哭了起来,“你们一个个黑心肝,一个个没良心,老头子老头子呀,你啥都不知,真是个命好的啊!”
她哭的很是凄惨,章文庆手足无措,他站了一会儿又道:“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你怎么还不走?你走!你走!”
章文庆愣了愣,觉得他娘应该是妥协了,怎么能不妥协呢?李秀才也许不敢真的休了他大姐,可绝对是敢给他大姐脸色看的。章淑萍早先嫁过去的时候受气,他们也去给她撑过腰,结果却闹了个灰头土脸。李秀才当时就说:“这章家大姐既然嫁过来了,那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们家的规矩,却和别人家不一样。”
那时候他还没有中秀才,先天性的就弱了一截。后来虽然他也是秀才了,那李秀才却时时摆着前辈的架子,他也真算是他的前辈,那李秀才中秀才比他早,人面比他广,虽然不比他富裕,但在青茗县的生员中还是很有点威望的。所以他虽然能为章淑萍撑撑腰,却不可能让她不受气。特别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那李秀才说不定更要恼他几分。
他是最知道自己娘的,对两个嫁出去的女儿都心疼,如果说早先他娘还要赌一口气的话,现在事关他大姐,这口气也八成是赌不下来了。这要他走,那就是要他回去,那么,就是他娘同意过继天儿了!
想到这里,他更松快了几分:“那娘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章老太太回话,他就掀开了帘子,只留下他娘在那里瞪大了眼。章文庆不知道他只猜到了一半,另外一半却是他出去的时候,章三老太太来了。章老太太见了她本有些不客气的,要不是他们家的那什么天儿,哪有这么多的事?谁知道章三老太太更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