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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见过铜板,也见过单枚金币,却未曾见过码成堆的金锭,更未见过珠玉和锦缎,惊异地指着箱中之物望向苏秦:“苏师弟,此为何物?”
苏秦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之多的金子,也是两眼发直地怔在那儿,见童子问他,一下子恍过神来,赶忙说道:“回师兄的话,这些是金子!那些是珠宝和锦缎!”
童子大是好奇:“金子?金子好做什么?”
众人皆笑起来。
张仪笑道:“回禀师兄,在这天下,金子所向无敌,没有它做不成之事!”
童子更为惊讶,从箱中拿出一只金锭,左看右看,又在手中掂了几掂,将头转向玉蝉儿:“蝉儿姐,难道此物比先生还要厉害?”
众人又是一番大笑。玉蝉儿止住笑,拉过童子,悄声道:“别听张仪瞎扯!在这谷里,此物一无所用,还不如溪水里的卵石呢!”
童子闻听此话,随手将金锭扔回箱中,扑哧笑道:“什么殿下!真想感谢先生,就该拿些好物什来,拿来这些,吃不能吃,用不能用,掂起来分量却重!”
众人越发笑得厉害。孙宾却是蹲在地上,自始至终未能笑出。见众人笑得够了,孙宾起身,朝大家拱手道:“大师兄、师姐、苏兄、张兄,请诸位莫谈金子了。在下千思万想,是去是留,实无定见,恳请诸位帮在下拿个主意!”
张仪应声叫道:“没什么好说的,依张仪之见,孙兄只管前去!”
孙宾望向张仪:“张兄何说此话?”
“就凭这堆金子!”张仪手指箱子道,“魏王重金求士,殿下亲迎,足见魏国重视人才。庞涓那厮算什么玩意儿,可魏王不但封将拜爵,还将宝贝女儿嫁他!看来,前番河西一战,真将那个老昏君打醒了。魏国地处中国,若能振作,或如庞涓那厮所说,真能左右腾挪,是孙兄的用武之地!”
苏秦却连连摇头:“以在下之见,魏不可去!”
孙宾扭过头来:“请苏兄详言!”
“也凭这堆金子!”苏秦眼望金子,“这些年来,魏国大兴土木,连年征伐,国库早空,民不聊生,魏王却视而不见,出手这般阔绰,依旧挥金如土,可见其不察民情,不恤民生。君不知民,必困;君不恤民,必窘!由此看来,此君不可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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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飞龙庞涓喜连喜 贪大才魏王礼聘贤(20)
听闻苏秦说出此言,玉蝉儿内中一动,不由斜他一眼。孙宾点了点头,将目光望向玉蝉儿:“师姐可有定见?”
玉蝉儿笑道:“刚才张公子、苏公子之言,各有道理。以孙公子之才,无论辅佐何国君主,均会有所成就。只是——”略顿一顿,“孙公子若去魏国,蝉儿唯有一虑!”
孙宾急问:“师姐有何忧虑?”
玉蝉儿迟疑一下,再笑一声:“也没什么,蝉儿是说,孙公子过于仁厚,若与庞公子同朝为官,只怕难有出头之日!”
“对对对!”张仪迭声急道,“师姐此言正中我心。方才在下只顾想大,未曾想小,将庞涓这厮的人品忽略了。庞涓这厮只可共勉,不可共事,孙兄还是莫去魏国为好!”
孙宾笑道:“若是此说,倒不打紧。庞师弟与宾情义甚笃,之于名利,宾向无所争,相信不会与他为此生隙!”
“孙师弟,”童子插道,“说来说去,你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这——”孙宾迟疑半晌,“回师兄的话,师弟实在无法决断,请师兄为师弟决之!”
童子两手一摊:“这是大人之事,童子如何能断?”
众人皆笑起来。童子扫他们一眼,一本正经地转对孙宾:“既然诸位皆不能决,师弟也不知何去何从,依童子之见,可以进洞求问先生!”
孙宾应道:“回大师兄的话,方才听师姐说,先生正在闭关潜修,师弟不敢打扰!”
张仪笑道:“先生此说,必是打发那个殿下的,孙兄只管去问!”
孙宾将眼望向玉蝉儿,玉蝉儿点了点头:“张公子说得是,先生没有闭关。只是——眼下时辰已晚,先生当是入定了,孙兄若问,可于明日晨起再来!”
翌日晨起,孙宾走至草堂,玉蝉儿引他进门,见鬼谷子已在堂中端坐,看那样子,是在候他。孙宾上前拜过,将庞涓之信双手呈上。鬼谷子扫过一眼,将信随手丢在面前几案上,微笑着望向孙宾。
孙宾叩道:“师弟下山之时,曾与弟子有约。今日师弟履约,特邀弟子前去,弟子若是不去,当是失信。魏王亲派殿下礼聘,待弟子甚诚。弟子若是不去,当是失礼。魏人于数年前入侵卫境,血洗平阳,父亲、叔父全家及数万无辜百姓尽皆死于国难,弟子若去仕魏,等于忘却前仇,当是不孝。今日之事,弟子反复思量,终难决断,只好烦扰先生!”
鬼谷子闭上两眼,半晌,慢慢说道:“放下信、礼、孝不论,你的真心归于何处?”
“弟子愿随先生幽居鬼谷,修仙炼丹,潜心求道!”
鬼谷子凝视孙宾,有顷,点头说道:“你忠厚质朴,心无杂念,有此愿心,必能成就。只是天下纷乱,战争频仍,众生犹在火海之中。你当顺应天命,止乱解争,俟有所完成,方可遂此愿心。老朽只在林深谷幽之处,候你功成归来!”
孙宾拜道:“弟子唯先生之命是从!”
鬼谷子缓缓说道:“你是否赴魏,尽在你心,老朽并无决断。至于朋友之信、君王之礼、事亲之孝,皆为个人恩怨,修道之人自应忘却,唯以天下大道为念!”
鬼谷子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孙宾豁然开朗,纳头叩道:“弟子明白了!”
鬼谷子眼望孙宾,脸上现出慈爱的微笑:“你明白什么了?”
“弟子决定了。弟子这就下山,助师弟一臂之力!”
鬼谷子心头微颤,但随即定下来,微微点头:“你既已作出决定,那就去吧!”
“弟子此去,是福是祸,还望先生点拨!”
鬼谷子看他一眼,吩咐道:“先圣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是福是祸,皆由天命,非人力所能扭转。你到山中觅山花一束,老朽为你占之,或可有所警示!”
“弟子遵命!”孙宾起身,正欲出门觅花,恰好看到玉蝉儿手提一罐清水进来,走至先生堂前靠墙处。那里摆着一只小型的高脚铜鼎,鼎中插着一束她昨日所折的野菊花。玉蝉儿换过鼎中之水,将花重新摆好。
乘飞龙庞涓喜连喜 贪大才魏王礼聘贤(21)
孙宾看到菊花,心里一动,径走过去,将之拔出来,在鬼谷子跟前跪下,双手呈上,叩道:“先生,弟子就占此花,请先生验看!”
鬼谷子摆了摆手,孙宾谢过,起身将菊花复归入鼎中,回身再至鬼谷子跟前跪下。
鬼谷子双目微闭,运神发功,有顷,睁开眼睛,神色凝重,面呈忧容,两只老眼凝视孙宾,久久不语。
孙宾心头一沉,轻声道:“先生——”
又过一时,鬼谷子轻叹一声,缓缓说道:“好吧,你既认定此花,老朽就以此花占之。此花长于野谷,开于深秋,不与百花争艳,喻你心志高远,与世无争;此花生于磐石之间,清香怡人,经霜不落,喻你品性高洁,神定志坚;此花为玉女所爱,又为玉女所折,备受玉女侍弄,喻你将得美人真心;此花自在长于谷中,却横遭残折,喻你当有飞来劫难;此花虽经残折,却被供养宝器之中,喻你虽有劫难,却无大碍;供养之器为青铜之鼎,供养之水为山中清流,喻你将来或受器重,可得善终!”
孙宾听到前景如此,一下子傻了,愣怔许久,方才叩道:“弟子谢先生吉言!”
鬼谷子又叹一声:“既占此花,你的名字需改一字!”
“恳请先生为弟子改之!”
“可将‘宾’字改为‘膑’字,或可使你有所进取!”
玉蝉儿纳闷,小声问道:“先生,‘宾’字改为‘膑’字,如何就能进取?”
“此为天机!”
孙膑再拜道:“弟子谢先生改名!”
鬼谷子却不回话,顿有一时,话中有话:“孙膑,你与庞涓同朝事主,凡事当要多一个心眼!”
孙膑叩道:“弟子记下了!”
鬼谷子转身走到几前,提笔在一块丝帛上写字,写毕,装入一个锦囊,封好,递予孙膑:“老朽予你锦囊一个,垂危关头,当可启之!”
孙膑双手捧过锦囊,泣泪叩道:“弟子谢先生锦囊!”
鬼谷子点头道:“孙膑,你可以走了!”扭身径去,走入洞中。
孙膑望鬼谷子的背影一拜再拜,恸哭失声:“先生——”
山道上,苏秦、张仪抬着一只箱子;玉蝉儿、孙膑抬着另外一只箱子,七弯八拐地一路走去。玉蝉儿未曾出过此等苦力,刚走几里,就有点支持不住,孙膑只好将重量尽力放在他这一边。
张仪看在眼里,又走一程,放下扁担:“孙兄,换一下吧,别把你累倒了!”
孙膑笑道:“在下练过武,这点重量,还好!”
张仪坚持道:“这不是靠猛劲,二十多里路呢!”
张仪换过,将拴箱子的绳索朝自己这边又挪了挪。玉蝉儿笑道:“张公子,你别逞能,走十里路试试!”
张仪笑道:“师姐,不是吹的,就这点东西,师弟背上它走上十里八里,也没问题!”
玉蝉儿亦笑一声:“那就走着瞧吧!”
果然,走不过五里,张仪的步子开始缓慢下来,两条腿也变得十分沉重,扁担从左肩换到右肩,再从右肩换到左肩。又走二里,张仪实在撑不住了,小声叫道:“师姐,咱们歇会儿吧!”
玉蝉儿放下扁担,大家也都跟着停下。玉蝉儿娇喘几下,望着张仪笑道:“怎么样,这下服了吧!”
张仪一边揉肩膀,一边由衷叹道:“唉,服了,服了,张仪服了!”
听到这声“张仪服了”,众人皆笑起来。张仪收住笑,朝箱子踹了一脚,恨恨说道:“这个鬼殿下,害百姓不说,这又跑进山来害我们!我说师姐,这些既是民脂民膏,我们根本不该归还他们!”
玉蝉儿笑道:“说起这个,蝉儿倒有一问!”
“师姐请问!”
“张公子,若将这些金子予你,你欲做何事?”
张仪半开玩笑:“我呀,就在这鬼谷之中建造一个大大的宫殿,里面应有尽有,请先生、师姐,还有童子,舒舒服服地住在里面,平心静气地修仙悟道!”
乘飞龙庞涓喜连喜 贪大才魏王礼聘贤(22)
众人皆笑起来。
玉蝉儿笑了笑:“只怕你的宫殿尚未动工,先生就要搬迁新谷了。”将脸转向孙膑,“孙公子,如果这些金子是你的,你欲做何事?”
“在下用之救助战争伤残和遗孤!”
玉蝉儿将头转向苏秦:“苏公子呢?”
苏秦想了一会儿,郑重答道:“回师姐的话,在下用之搭建窝棚,购买粮食,让天下灾民皆有栖身之所。”
玉蝉儿微微一笑:“苏公子所欲令人感动,可惜只是亡羊补牢!自古圣贤治世,苏公子可曾见过搭建窝棚的?”
苏秦沉思有顷,朝玉蝉儿深深一揖:“师姐见识高远,苏秦惭愧!”
张仪笑道:“师姐,莫说我们了,说说你吧。如果这些金子尽归师姐,师姐欲做何事?”
玉蝉儿笑道:“我呀,只想让它尽快消失!走吧,还有十多里呢。”
苏秦走到玉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