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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在靠列车中部的月台上,炊车的烟火正迎着绯红的朝霞枭枭升起。对面是一幢孤零零的会让站的小屋,屋顶探出在雪堆上面,柔和地映着灶火的红光。士兵们带着饭盒从车厢向炊车和小屋跑来.炊车周围和安着吊杆的水井四周雪地上,像蚂蚁一样蠕动着无数穿军大衣和短棉袄的人——看样子全列车的人都在忙着取水,准备开早饭了。
“早就停车了吗?”捷拉申什科随口问道,随即跳到了嚓嚓响的雪地上。士兵们看到中尉赶紧停止撞肩、顿脚,都按规定的礼节立正站好,但没过多久又开始闹嚷起来。每个人的眉毛上、帽绒上和拉起的大衣领上都结着白晃晃的刺人的霜花。一炮瞄准手涅恰耶夫中士,高高的个子,长着一身结实的肌肉。涅恰耶夫说:“中尉同志,关照过不要叫醒您。乌汉诺夫说您夜里值班。暂时没有全体集合的紧急情况。”
“德罗兹多夫斯基在哪儿?”捷拉申什科仍然被雪堆上的太阳反光照得眯缝着眼睛。
“在打扮呢,中尉同志。”涅恰耶夫挤了挤眼睛。
在离车厢约二十米的地方,捷拉申什科看到了炮兵连长德罗兹多夫斯基中尉。德罗兹多夫斯基还在学校时就显得与众不同;他具有几乎是天生的军人风度,清瘦、苍白的脸上总是带着威严的表情。他是炮校的优秀学员,是各级指挥员的宠儿。此刻,他赤着膊,正在擦弄着健美先生一样结实的肌肉。他站在雪堆旁士兵们看得到的地方,弯着腰,一声不响地用冰雪使劲地在身上摩擦。他那年轻人灵活的身躯、肩膀和光洁无毛的胸膛,都在微微冒着热气。在他用一捧捧冰雪洗擦身体的动作中显示出他的顽强精神。
“好,他做得对。”捷拉申什科认真地说。
但他知道自己不会这样做,就脱下帽子,塞进大衣口袋,解开领扣,走到离车厢稍远的地方,从雪堆上捧起一把又粗又埂的雪,在面颊和下巴上擦起来。直到把皮肤擦得发痛。
德罗兹多夫期基穿上军便服,把它拉平整,然后发出命令:“各炮炮长维持秩序!瞄准手涅恰耶夫!您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分配食物,我看你是个分食老手!”涅恰耶夫登上车厢,在里里喊了起来:“弟兄们,为什么大家都不动手了呢?那么吵吵嚷嚷干啥?真像坦克一样轰隆轰隆没个完。”
“捷拉申什科,您留下来代我负责一下,我到营长那里去。”德罗兹多夫斯基带着叫人揣摩不透的表情,举手行了个军礼。他腰间紧束着皮带和新武装带,迈着优美的队列军人的灵活矫健的步伐,从车厢附近来来去去的士兵身边走过去。士兵们一见到他就不吭声了,纷纷给他让路,仿佛他的目光能把大家推开似的。他一边走,一边随便举举手向土兵们还礼。太阳被一道道彩虹环绕着,挂在白晃晃的草原上空。水井周围,人群依然时聚时散。人们在那儿打好水,接着脱下军帽,缩着身子,呼哧呼哧地洗脸,然后他们向列车中段冒着诱人炊烟的炊车那儿跑去,路上谨慎地绕过几个营部军官——他们都站在一节蒙着厚霜的客车车厢旁边。
德罗兹多夫斯基向这几个军官走去。
“中尉同志,都要冷掉了!我们在等您呐,”涅恰涅夫在车门口叫了一声。“豌豆羹,”他从饭盒掇舀起—‘匙羹来,舔小胡子说,“只要不噎死,终归能活着!”在他背后,士兵们正挤挤嚷嚷地从摊开的大衣上领取自己的一份早餐,有的在满意地说笑,有的则嘟哝着坐到铺上,把匙子放进饭盒里,咬起冻硬了的黑面包来。
过了一会,突然喧闹起来。
“外面是怎么回事,叶夫斯纪格涅夫?”捷拉申什科问。“有命令吗?”
捷拉申什科转过身去,看见叶夫斯纪格涅夫正仰着大脑袋,两眼惊惶不安地在空中搜索着什么,没有答话。列车两头的高射炮打响了。
“喂,弟兄们,看吧,我们等到了!”有人从铺上跳下来喊道。“敌机来了!”
在高射炮的狂吼声中立刻闯进了一种逐渐接近的尖啸声,随后,几挺机枪的射击声划破了列车上空。好几个报警的声音从草原上同时传进车厢里来:“空袭!”
“日本人的飞机!”瞄准手叶夫斯纪格涅夫把茶杯往铺上一扔,就向枪架冲去,同时顺手把卓娅推到车门口。周围的士兵慌忙跳下铺位,从枪架上拿起卡宾枪。在短促的一瞬间,捷拉申什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一定要沉着。我要最后一个出去!”接着,他发出口令:“全体离开车厢!”
列车上的两门高炮在很近的地方打得震天价响,频繁的射击声不停地冲击着耳鼓。急速地传来的马达声和机枪的射击声混成一片细碎而铿锵的声浪,从头顶上空倾泻下来,沿着车厢顶传开去。
捷拉申什科奔到敞开的车门口,看见拿着卡宾枪跳出去的士兵们在阳光映着白雪的草原上四散奔跑。这时他腹部感到有些寒意,也跳出车厢,几步就跳到了一个斜坡上有些发青的雪堆旁。他扑倒在一个人身边,一阵尖啸的气浪像旋风似的朝他的后脑勺袭来,压得他头朝地。但捷拉申什科还是费劲地把头抬了起来。
在寒冬辽阔的蓝天里,三架96式攻击机对着列车俯冲下来,薄薄的铝翼和舱罩上的有机玻璃在阳光下闪耀着。
在阳光下暗淡失色的高射炮弹的弹迹,不断从列车两头迎着敌机飞去,在它们附近散落。敌机则像一群伸直了身体的黄蜂,越来越陡直地俯冲下来,投下了炸弹,机枪和速射炮的猛烈射击使机身不住地颤抖着。一串串密集的弹迹沿车厢飞驰而下。
车厢里还有人在向外跑。
第一架攻击机沿着与列车平行的方向,几乎擦着车顶掠过,随后,另外两架也一闪而逝。前面,在机车近旁,气浪翻滚,传来了炸弹的爆炸声,地上的冰雪像旋风般腾空而起。敌机旋即急遽升高,迎着太阳掉转身子,然后又降低高度,对难列车扑来。
捷拉申什科心里想:“飞机上能清楚地看到我们所有的人,得想个办法。”
“射击!……用卡宾枪向敌机射击!”他跪了下来,命令道。
车厢旁边,德罗兹多夫斯基穿着紧裹身体的窄小的军大衣,跳过一个个雪堆奔跑着,一面喊着谁也听不清楚的话。德罗兹多夫斯基跳进车门敞开的车厢,一会儿就带着一挺轻机枪和一个弹盘从那里跳出来。他离开列车,跑到距捷拉申什科大约十米远的地方,趴倒在雷地上。他飞快地把“德帕”式机枪的脚架插进雪堆上凸出的地方,装好弹盘,就朝着从蓝天俯冲下来的敌机射出了长长的一梭子,直打得枪口火星乱蹦。
对准地面扫来的一长串火红的弹迹打松着地上的积雪,越来越近了。震耳欲聋的机枪越近了。震耳欲聋的机枪哒哒声和马达的尖叫声向捷拉申什科劈头盖脑而来,弄得他感到头昏脑涨。被机枪子弹从雪堆上打下来的冰尘飞溅到他脸上。当敌机的黑影尖叫着掠过雪堆的那一瞬间,大口径机枪退出的弹壳在雪地上乱滚乱跳。最不可思议的是,当96式冲向地面的一刹那,捷拉申什科竟在有机玻璃的舱罩下看到飞行员那紧裹在飞行帽里的卵形脑袋。
几架敌机发出钢铁的轰鸣,飞离了战地相相距几米的地方,然后拉平,又在草原上空迅速爬高。
歼击机在列车前面俯冲,在机车上空盘旋。那边已有两节车厢在冒烟了:一片片火舌从开着的车厢门里窜出来,向车顶上升起。刚刚腾起的浓烟、布满火焰的车顶、96式攻击机连续不断的俯冲——这一切使捷拉申什科强烈地感到恶心和四肢无力。他顿时想到:这几架敌机在没有把整个列车炸毁烧光之前是不会飞走的了。
“不,它们马上就没有子弹了,一切就要结束了……”捷拉申什科立刻又这样说服自己。
然而歼击机转了个弯,又朝着列车飞来。
“卫生员!护士!”从着火的车厢那边传来叫喊声,接着有几个人在前面奔忙起来,拖着一个人在雪地上跑。
“捷拉申什科!……是你呀?”德罗兹多夫斯基中尉从车厢那边跳着跑过来,卧倒在机枪旁边,并把新弹盘装进弹夹。他那清秀苍白的脸出于气愤而显得更加尖削了。
“前面有人受了伤,”捷拉申什科答道,把机枪脚架更深地插进坚硬的冰面。“又飞过来了……”
“这帮该死的……”德罗兹多夫斯基大声嚷道,一面用肩头抵住机枪。这时,“96”歼击机正在草原上空迅速降低高度,紧接着就一架跟一架地俯冲下来。德罗兹多夫斯基盯住敌机,慢慢眯起他那双蓝得透明的眼睛,眼珠凝成了两个黑点。
列车尾部的高炮不响了。
德罗兹多夫斯基朝头顶上第一架敌机的发亮的长机身打出了很长的一梭子弹,直到最后一架敌机狭窄的机身像剃刀的耀眼的刀刃似的在头上闪过之后,他的手指才松开扳机。
“打中了!”他声音嘶哑地叫起来。“看见了吗,捷拉申什科?我确实打中了!……不可能不打中的!……”
然而攻击机已在离草原二十米的上空投弹了,并用大口径机枪向下扫射。一条条的弹迹好像一支支的火矛,用锋利的矛头不断挑起躺在雪地上的人体,使它们在螺旋般卷起的雪尘里翻滚。旁边,另一个炮连的几名士兵顶不住空中扫射,纷纷跳起身来,在敌机攻击下四散奔跑。随即有一个倒下了,他爬了几步,两手向前一伸就小动了。另一个一会儿朝这边跑,一会儿又朝那边跑,眼睛惊慌失措地左顾右盼着;可是从俯冲的敌机上射来的机枪子弹的弹迹却从侧面将他击倒,像一根烧红的铁丝从上而下将他穿透。他交叉地挥舞着双手,在雪地上一滚就不动了,身上的棉袄还在冒烟。
“愚蠢!愚蠢!还没到前线!……”德罗兹多夫斯基嚷着,从弹夹里退出第二个空弹盘。捷拉申什科跪了下来,向正在雪堆后面爬动的士兵们发出命令:“不准跑!谁也不准跑!趴着!”
但他立即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洪亮地闯入了不可思议的寂静中:机枪不响了,敌机俯冲时发出的咆哮声也不再压顶而来。他明白一切已经结束……
攻击机穿入冰寒的蓝天,带着轻微的啸声向东北飞去。将信将疑的士兵们从雪堆后面站起来,他们抖落大衣上的冰雪,望着前面燃烧着的车厢,一边擦去武器上的冰雪,一边慢慢地向列车走去。涅恰耶夫中士的海军皮带上的铜扣歪向一边,他将帽子在膝盖上拍打着,脸上露出非常勉强的笑容,用布满红丝的眼睛瞟着达夫拉强中尉。达夫拉强是二排排长,是个颧骨很高、身体瘦弱、眼睛大大的小伙子。这时,他也尴尬地微笑着,但他那沾满雪花的眉毛却局促不安地皱了起来。
“您好像同雪堆接过吻了,是吗?中尉同志?”涅恰耶夫不大自然地振作精神说。“弟兄们,日本人给我们点烟,帮我们刮脸,可我们把脸藏到雪地里去了!”这时他看到站在雪堆旁边的德罗兹多夫斯基中尉,于是就像在后者面前表白什么似地补充说:“匍匐前进了,哈哈!”
“您——您怎么这样……哈哈大笑?涅恰耶夫,我求—不懂,您是怎么回事?”达夫拉强有点口吃地说。
“您跟生命告别过了吗,中尉同志?”涅恰耶夫又咯咯地笑起来,“您以为完蛋了吧?”
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