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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图腾-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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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跟生命告别过了吗,中尉同志?”涅恰耶夫又咯咯地笑起来,“您以为完蛋了吧?”
  身材魁伟的指挥排排长哥罗万诺夫准尉,一个样子很孤僻的小伙子,宽乎的胸腔上挂着冲锋枪,从涅恰耶夫身奔走过,很不高兴地拉了他一下:“你讲怪话了,士兵。”
  随后,捷拉申什科看到了戚比索夫,他正缩手缩脚、疲惫不塔地在雪堆间一瘸一瘸地走着;卡瑟木夫在他旁边用大衣袖子擦着圆圆的腮帮子上的汗水,脸上带着负疚的神情,瞄准手叶夫斯纪格涅夫愁眉紧锁、一脸羞愧,看样子他刚才全身都陷进雪堆思去了。这时,捷拉申什科心里产生了一种痛苦的、好像憎恨自己的情绪,——他恨自己和大家一样,刚才都束手无策,出了洋相;又恨此刻他们彼此间都无法掩盖当时所感到的那种丑恶的怕死的心情。
  “检查现有人数!各连点名!”远处传来命令。
  全排刚刚集合好,捷拉申什科捷拉什申科朝各班扫视了一眼,立即发现瞄准手涅恰耶夫不安地站在右侧,那儿应该是一炮长的位置。乌汉诺夫上士不在队伍里。
  “乌汉诺夫在哪儿?”捷拉什申科走近队伍:“空袭的时候您见过他吗,涅恰耶夫?”
  “中尉同志,我也在想,他不知在什么地方,”涅恰耶夫低声说。“早饭前他到司务长那里去了。可能还在那里……”
  “到现在还在司务长那里吗?”捷拉什申科有些怀疑,就在队伍前面走了一遍,问道,“谁在空袭时看到过乌汉诺夫?有人看到过吗?”
  士兵们冷得瑟缩着身体,大家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中尉同志,”涅恰耶夫摆出一副痛苦的怪相,重又低声说:“瞧!可能,他在那里……”
  还象空袭前一样,蒙蒙的雪雾映着阳光徐缓地飘落在长长的列车上,飘落在铺满白雪的草原和隐没在雪堆里的车站小屋上。前面,在两节燃烧着的“普尔门”式车厢附近,在覆着白霜的完好的车厢旁,依旧是一片忙乱景象;到处都有炮兵连在整队。这时两个士兵用大衣兜着一个人—一伤员或死者一从队伍旁边走过。
  “不会的,”捷拉什申科说。“这不是乌汉诺夫,他穿的是棉袄……”
  “一排!”传来德罗兹多夫斯基清晰的声音。“捷拉什申科中尉!为什么不来报告?怎么回事?”
  捷拉什申科考虑着应该如何解释乌汉诺夫的缺席,朝德罗兹多夫斯基走了五步,但还没来得及报告,对方就严厉地责问:
  “乌汉诺夫炮长哪里去了?没看见他在队伍里!我问您,一排长!”
  “首先要搞清楚……他是否还活着,”捷拉什申科回答着,走近德罗兹多夫斯基,后者正等着他报告行动前的准备情况。
  “他这样的脸色,好象不准备相信我,”捷拉什申科思忖着,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德罗兹多夫斯基在空袭时果敢的行动。
  “捷拉什申科中尉,您让乌汉诺夫到哪儿去啦?”德罗兹多夫斯基问。“如果他受伤,卫生指导员早就通知了。我是这么想的!”
  “可我认为,乌汉诺夫是留在司务长那里了,”捷拉什申科表示异议。“他不可能到别的地方去。”
  “马上派人到勤务排去!他到现在还留在那里干什么?和炊事员在一起烧稀饭吗?”
  “我自己去。”
  于是捷拉什申科转身跨过一个个雪堆,朝营部炊车方向走去。
  当他走近勤务排时,看见月台上还烧着几口行军锅,锅灶前站着几个驭手、文书和一个炊事兵,他们都表现出全神贯注的样子。炮连司务长斯科利克,狭窄的脸,一对贪婪的绿眼睛跟他的鹰钩鼻子靠得很近,身上穿着指挥人员的长襟军大衣,脚登一双合脚的毡靴,背着两手,象猫一样轻巧地在队伍前面踱来踱去,不时向卧车那边张望:卧车旁边聚集着许多高级军官和军用列车上的铁路员工,他们正同一位刚乘汽车来的首长谈话。
  “立正!”斯科利克似乎是用背脊感觉到捷拉什申科的来到。他发出了口令,又象眺芭蕾舞似的一只脚着地转了个圈子,用演员的动作朝太阳穴举起拳头,再伸直手指。“中尉同志,勤务排……”
  “稍息!”捷拉什申科愁眉苦脸地看着斯科利克,后者的声调表露了他对这个军衔不高的上级的服从是有分寸的。“乌汉诺夫上士在你们这里吗?”
  “怎么?中尉同志?”斯科利克警惕起来。“他怎么会在这里呢?我不会允许的……到底怎么回事?中尉同志?不会是失踪了吧?请您说说看!……个脑袋两只耳朵,他会在什么地方呢?”
  “吃早饭的时候乌汉诺夫在您这儿吗?”捷拉什申科严厉地追问。“您看见过他吗?”
  从司务长老于世故的瘦脸上看得出他正在动脑筋,正在思量连里发生的这件事跟他本人的牵连和他可能承担的责任。
  “是这样的,中尉同志,”斯科利克一本正经地说。“我记得很清楚,乌汉诺夫炮长给炮班领过早饭,甚至为了份数多少跟炊事员争吵过。我不得不亲自给他提出意见,说他象娘儿们那样争争吵吵。吊儿郎当的人,一点教养也没有……可能跑到村子里去了。那边车站背后的山沟里就有一个村子!”说着立刻摆出一副庄严的样子,悄声说,“中尉同志,将军们好象要到这里来……他们是在巡视各连吧?那么照规定要由您报告罗……”
  这时为数相当多的一群人,从卧车那边经过沿列车排好队的各连走过来了。捷拉申什科老远就认出了师长杰耶夫上校:大个子,穿着皮底毡靴,武装带交叉在胸前。师长旁边是一位陌生的将军,从领章上来看是位少将,所以捷拉申什科猜他就是新编混成军的司令员沃斯克列先斯基少将。
  他背着手快步走着,穿着常常的长襟呢制军大衣。每到一个炮连旁边,他都要停下来,听完报告,然后举起右手还礼,又继续巡视。当将军和随从军官们在邻近的车厢前停留时,捷拉申什科听到他拉开嗓门高声说:
  “对于你们提出的问题,我只想讲一点:他们进攻斯沃博德内已经快一个月了,但没有拿下来。现在将由我们军改变被动的局面。敌人应该感觉到我们的力量和可怕。还要记住另外一点,日本人懂得,在这里,在斯沃博德内附近,我们正在世界的面前捍卫俄罗斯的荣誉。我不说假话,不向你们许愿说战斗是轻而易举的,因为日本人很可能会打到最后一个人的。因此我要求你们发扬勇敢精神并意识到自己的力量!……”
  将军用高昂的声调说完最后几个字,这种声调不可能不使人激动,连捷拉申什科也突然感到这个貌不惊人、穿着军大衣、此刻正向勤务排走来的人,具有无可争辩的说服力。捷拉申什科还不知道需要向将军报告些什么,就走到炉灶旁边,发出口令,“立正!向右——看!将军同志,第二炮兵营一连勤务排……”
  他没有报告完,少将站在一动不动的后勤排前面,把严厉的、询问的目光转向杰耶夫师长。身躯高大的师长镇静地向他点点头,咧开鲜红的嘴唇笑了笑,用年青有力的声音说道:“这儿没受损失,将军同志。没有伤亡。是这样吗?军士长?”
  “一个人都不缺,上校同志!”斯科利克高声回答,把眼睛睁得老大,显出忠心耿耿的样子,但不知为什么在答话里夹进了乌克兰语。“炮兵连司务长斯科利克报告!”
  他说完,就雄赳赳地挺起胸膛,带着驯服的表情站着一动也不动。
  盛杰站在离捷拉什申科大约四步远的地方;因此,捷拉申什科看得到将军的由于呼气而结着薄霜的呢制军大衣的领角,他棱角清晰的、干净的面颊刮得有些发青,嘴巴威严地紧闭着。这个年轻的将军,正以他颇有洞察力但略显疲惫的目光,从眼睑下锐利地审视着驭手们笨手笨脚的样子,接着又盯住司务长僵立不动的身体,仿佛要把他看透似的。司务长把胸脯挺得更高,两脚并得更拢,全身都向前倾着。
  “为什么要摆出旧式司务长的样子?”将军厉声问道。“稍息!”
  沃斯克列先斯基的视线从司务长和他的勤务排的士兵们身上移开,这时候,他才向捷拉申什科问道:
  “那么您呢,中尉同志,跟勤务排有什么关系?”
  捷拉申什科挺立着没有作声。
  “您是在这里突然遇到空袭的吧?”杰耶夫上校带着多少有点帮忙的口气问,不过这种关心只在他的声音里流露出来,而他的两道眉毛在司务长作了报告之后已经紧锁在一起了。“为什么不作声?回答呀?在问您,中尉。”
  捷拉申什科感到杰耶夫上校在不耐烦地催促和等待他,看到斯科利克司务长和整个勤务排里的各类人员都同时把头转向他,还看到随从军官们的样子也有点尴尬,他终于开口说:“不,将军同志……”
  杰耶夫上校眯起有着棕黄色睫毛的眼睛,像瞅着叫人恼火的障碍物那样瞅着捷拉申什科。
  “‘不’什么呀,中尉?”
  “不,”捷拉申什科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在这里遇到空袭。我是找我排里的炮长,他点名时缺席。可我想……”
  “勤务排里什么炮长也没有,将军同志!”司务长往胸膛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喊道,一面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看沃斯克列先斯基。
  但盛杰就像没听到一样,只顾问捷拉申什科:“中尉,您刚从学校出来吗?还是服役一段时间了?”
  “不,我服役了两年多了,”捷拉申什科有些犹豫地说。“不过我是从炮兵学校毕业……”
  “学校,”沃斯克列先斯基重复说。“那么,您是在找您的炮长喽?有在伤员中间看过吗?”
  “连里没有伤亡,”捷拉申什科回答,他感到,沃斯克列先斯基所以会问到学校,当然是由于他给了将军一种手足无措和没有经验的印像。
  “在后方,您是知道的,中尉,没有什么失踪的人,”盛杰冷淡地纠正他的想法。“在后方失踪的人只有一个称呼——逃兵。我希望您的那个炮长不是这种情况。您说呢,杰耶夫上校?”
  师长没有立即回答。周围显然安静下来。远处传来模糊的讲话声和机车发出的咝咝声。在前面,列车上的缓冲装置哗啷啷地轰响起来:两节燃烧着的“普尔门”式车厢已经同列车脱开了。
  “我没有听到您的回答。”
  杰耶夫上校用非常自信的口气说:
  “团长虽然是新来的,但这一类情况没有发生过,将军同志。我认为将来也不会发生。我坚信不疑,将军同志。”
  盛杰嘴角上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那好……谢谢您给了我信心,上校。”
  勤务排照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司务长斯科利克呆立在离队伍两步远的地方,用眉毛拼命向捷拉申什科作着暗示,但后者没有注意到。捷拉申什科感到,将军在和师长谈话时流露了一种克制着的不满,他还觉得司令部的军官们也在不安地看着他。最后,他仿佛克服了内心的什么障碍似的,终于问了—句:
  “可以走了吗……将军同志?”
  盛杰沉默着,一动不动地端详着捷拉申什科苍白的脸。冻僵了的司令部军官们在偷偷地揉着耳朵,两脚交替地踏看步。他们不完全理解,为什么司令如此不必要地在这个后勤排里耽搁许多时间。无论是杰耶夫上校还是捷拉申什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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