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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面前。
“孩子他爸,你给朝廷打了那么多年仗,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难道还不能被放过吗?”
听到母亲哽咽的声音,木兰感觉头顶上的天都要塌下来了。她瞪大了惶惑的眼睛,木然看着父亲艰难地挪动身子,从家中的木箱子里翻出一副有很多凹痕和擦痕的破旧铠甲来。
“不行!孩子他爹!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去啊。你这样的身体,只怕走不到半路上就会送命呢!”
母亲哭叫着扑过去,抓住了父亲的手。那只曾经在玉璧城头挥动巨大旌旗的强力之手,现在却连妻子的控制都无法挣脱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英雄迟暮的悲哀。
“本来以为改朝换代了,天下就能太平,谁知……”花弧叹息着,“即使是仁君,也无法拒绝开疆拓土的功业诱惑啊!”
木兰静静地听着父母的对话。她知道,父亲在议论当今的皇帝。
隋文帝姓杨,名坚。“文帝”并非他生前的自称,而是由后人给予的庙号。被授予“文帝”庙号的人,是“把繁荣、幸福与和平带给百姓的皇帝”。是对富有良能出色政绩
从中国历史上看,能够得到如此评价的皇帝并不算少,但其中能够给予后世以深刻记忆的只有这位隋文帝和之前的汉文帝。
汉文帝是一位节俭宽厚,善于治国的好皇帝。据说他平时在皇宫里穿著的衣服,都是用最廉价的黑木棉料子做成的。他和他的儿子景帝共同开创了被后人争相传诵赞评的盛世——“文景之治”,使汉朝的百姓享受了长达六十年的幸福生活。即使是这样,他的声誉却依旧不能与隋文帝相提并论。
按理说,汉文帝是汉朝合法的继承人,他的继位得到了从大臣到平民的一致拥戴,可谓实至名归。隋文帝却不是这样,他取得帝位的手段纯属非法的政治阴谋,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篡位。然而,这种上位者之间的争斗和变革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却无关紧要。百姓们所关心的只是新皇帝和新国家能不能给自己带来更好的生活。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是一个让多数人满意的变革。
继位的第一年,文帝就着手废除冗肿的旧官制,建立了卓有成效的新制度。为制止“用人惟亲”的弊端,建立了以科举制度为核心的人才选拔制度。同时,他还废止了北周的苛烈法律,颁布了较为宽厚的《开皇律》新法,赢得了各个阶层的广泛欢迎。在第二年和第三年,他又下达了均田令,宣布减轻百姓的徭役,重新核定了户籍,鼓励生产,增强了国力。虽然木兰一家无从测知这些属于宏观层面上的事情,但家境相对于前朝北周有所改善,却是可以感同身受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全国有那么多的人要被征发,官府怎么会独独放过咱们一家呢?还以为太平盛世不用再打仗了,想不到……”父亲的目光落到三个孩子的脸上,里面透着忧虑,“木兰和又兰都是女孩,木立还小,我若不去,还有谁能代替我呢?”
“让我代替父亲大人去吧!”
怔立许久的木兰突然说话了。起初的声音并不大,以至于父母都没听见。直到她抢在两人之间,握住了父亲的铠甲后,才引起了二老的注意。
“你说什么?!”父亲的声音中,惊怒多于诧异,可见木兰的话给予了他不小的刺激。随即便喝斥道:
“不知轻重的胡说些什么呀?你以为这是去赶集吗?你知道什么叫打仗吗?”
母亲也在一旁焦虑的劝说着:
“女儿,这种事情可开不得玩笑呢!哪有大闺女上阵打仗的道理?”
“怎么没有呢?”木兰反问道,“再古代的我不知道,可是潘将军和荀灌娘却都不过是一、二百年前的人吧?这可是父亲大人亲口给女儿讲过的。”
潘将军是北朝魏之名将杨大眼的妻子,荀灌娘则是东晋宛城太守荀崧的女儿。前者是追随夫君驰骋疆场、并肩作战,受到士兵们无比拥戴的军中丽人;后者则是凭借精纯的武艺和胆略单骑突围,代父求援的孝义女子。由于她们的出现,为一向以男子为主角的战争舞台凭添了几分刚健婀娜的亮丽色彩,其事迹经由文人的加工后,更是在南北朝时期百姓中间广泛传颂的佳话。现在,木兰把她们抬了出来,使本来就不善辞令的花弧愈发无言以对了。
看着父亲颓然坐下,胸口起伏不定,身体不时颤抖的样子,木兰猜到父亲必然是因为气恼而牵动了内伤,心中一阵不忍。她凝思片刻,忽然回身把呆呆立在身后,犹自不知父母和姐姐之间发生了什么的弟弟和妹妹揽在怀里,双膝跪倒。看到姐姐跪下了,木立和又兰也双双跪下。
“父母大人!弟妹年幼,尚需抚养。请二老看在他们的份上,允许孩儿代父从军吧!”
“这怎么好……怎么好啊……”
母亲方寸大乱,搓着手无所适从地看着父亲,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父亲则眉头紧皱,抬首望天,默然无语。家中的气氛就象暴风雨前那样,寂静之中带着沉重的压抑,令人喘不过气来。这种紧张感,即使是木兰两个不懂事的弟妹也能觉察到。四只小眼睛中流露出惊恐和委屈,然后就几乎同一时间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童音的哭声,宛如在父母的头顶打了一焦雷相仿,直震得肝肠寸断,心如刀绞。
母亲第一个忍不住扑过来,抱住三个孩子一起痛哭起来。父亲花弧的眼角也渗出一丝晶莹的液体。如果说,全家还有一个人保持着冷静的话,那么只有木兰。听着母亲和弟妹的哭声,她的鼻子也阵阵发酸。但是,在父母没有答应自己从军的请求之前,她必须忍住所有的眼泪,哪怕是一滴也不能落下来。
终于,父亲发出了一声长叹:“也罢!一切就听天由命吧!”
就这样,木兰穿起名将韦孝宽送给父亲的铠甲,随着阌乡的征兵队伍,踏上了前往寿阳的路途。然而,路上的困难之大,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虽然在同乡的照顾下分得了一匹瘦马,但还是在大雨之中掉了队。这些,绝非父亲在她临行前传授的那套救命剑法所能给予的保护范围之内。如果不是遇到这个男子的话,后果几乎不可想象。于是,当对方询问她的从军经历时,除了自己女扮男装的一节略过不谈之外,其他的都毫无保留地一一吐露。
男子听着,脸上的神色随着木兰的讲述忽而悲悯,忽而激昂,显然已完全沉浸于情节之中。当木兰收住话音的瞬间,他才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谓然道:
“原来战争对于百姓来说,并不是一件可喜的事情!既然是这样,那就让我们尽早结束眼前不可避免的战争,并一起努力阻止将要发生的战争吧!”
“我还没见过战争。父亲问我,你知道战场是什么样子吗?我摇头。”
木兰幽幽地说道。
“我也没见过战场。”男子问道,“你父亲又是怎么说的?”
“父亲说,战场就是亲眼看到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而自己不知道何时也会象他们那样倒下,于是心中充满了恐惧、绝望、癫狂、颤栗……什么是勇士呢?就是明知全身骨节都在哆嗦,肌肉比死人还要僵硬,却仍然挺直身子,握紧武器的人。”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什么?”男子脸色黯然地问道。
“还有……就是尸体的臭气,血泊的腥气和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死亡味道。那种味道,是在夺取他人生命后留下来的。一辈子也洗不干净……”
“你害怕打仗吗?”
“我恨战争!”
“恨?既然恨,为什么还要来?仅仅是为了父亲吗?如果是这样,等到了寿阳,我会设法让他们放你回家。害怕战争的人,在经历一次战争后,就会成为战士,但憎恨战争的人,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
男子定定的说。脸色异常古怪。
“不!请让我留下来。”
“为什么?你不是憎恨战争吗?让你远离战争不是正合心意吗?”
男子首度露出讶然之色。木兰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因为憎恨战争,所以不想被战争吓倒,反而要挑战这个魔王!如果胜利了,我一辈子都会心满意足,如果失败那就请它吃掉我吧!”
木兰的眼神随着狂乱的雨意,也变得狂乱起来。男子吃惊地注视着她的变化,心中体会到一种从不曾感受过的心悸。就这样,两个人同时陷入了各自的心事之中,在沉默之中任坐骑驮着他们一路向前,许久……许久……直到迎面传来疾骤的马蹄声,撕裂喧嚣的雨幕,逼近他们……
第四章 木兰从军(4)
出现在木兰视线范围之内的是一队骑兵,人数约在百人左右。清一色漆黑的铠甲和同色的战袍,就连坐骑也是如浸在墨中漂染过一般。冷眼看上去,几疑是天边的黑云突然降落到了地面上似的。
队伍中间最前列的那匹最高大的黑色战马上坐着的,汉子年纪约在二十五、六岁左右,铁塔般的身材宛然有鹤立鸡群之势,虽然置身于疾风骤雨之中,却挺得笔直,且一动不动。黑黝黝的脸上因雨水,或许还有汗水冲刷地泛出亮晶晶的光泽。纯然似一块真正的百炼镔铁。他的双唇上已微有髭须,木兰猜想着若是生成一部络腮胡子,岂非如传说之中的三国张翼德再世吗?
当对方的双眼认清木兰这边的男子,立刻流露出喜悦的神色,并立刻大声呼叫起来:
“末将骁果军中郎将宇文承都奉命前来迎接……”
那男子猛然开口,截断了宇文承都的话音,说道:“有劳远迎,路上不便说话,一切待进了寿阳后再议。”
这么一说,宇文承都也就会了意,用警惕的目光打量了木兰一番,同时指挥着百名骑兵在四面布开阵势,隐隐然是保护这个男子。
木兰不太了解效果军究竟是什么,中郎将又是何等样的官职,但是从宇文承都那宏亮的武人嗓音和堂堂的健儿仪表看去,应该是一位相当出色的人物。而这样的人物却对年青男子表现出必恭必敬之态,则可知对方的身份非比寻常。虽然自己早已料到他是个贵公子,但现在看来,还是有所低诂了。
就在木兰寻思的当儿,已经有人向男子送上了斗笠和蓑衣,并让出一匹好马供他换乘。
“你是什么人?”
被冷峻的语气所惊动,木兰的视线迎上的是宇文承都那充满警惕的眼神。连忙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
“是从军的士兵吗?那么必然有官府发给的军书,请拿出来看看。”
木兰的解释显然未能满足他,依旧是审视的态度。还是那位男子的发言,才解除了木兰的嫌疑。
“承都!这位花木立兄弟是我的朋友,不要难为他。”
业已被紧逼式的问题弄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木兰终于轻松了一些,却听男子继续向宇文承都询问道:
“韩将军和贺若将军已经到达寿阳了吗?”
“喏!”宇文承都在马背上躬身答道,“末将正是奉他们二位的命令前来迎接的。”
男子微微摆手,示意宇文承都和他一起带马走到了路旁交谈起来。木兰和他们相隔了一段距离,中间又有嘈杂的雨声,因此无从得知他们的对话内容。何况,木兰也不想去听,更没心思听。她有自己的心事,当然也是和那个男子有关。
对比宇文承都的两种恭倨大相径庭的态度,木兰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