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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也没舍得扔,揣在怀里胸口火烧火燎的疼。
赵殃子抱着耿玉峰,见他清醒过来了,说:“我去见过老太太了……”耿玉峰吃惊地问:“你告诉她我被绑票儿啦?”赵殃子忙说:“没有,我哪敢说呀!”
耿玉峰痛苦地说:“我这条命交待就接待吧,可千万别让她知道,那会要了她的命……”赵殃子劝慰道:“先别说丧气话,刀还没在架脖子上呢!”耿玉峰晃晃悠悠站起来,赵殃子扶住他:“你先稳住神儿,等天黑透的,天黑透了我来搭救你们。”
赵殃子把手伸进从羊皮兜子里,掏出几个窝头和一块熟肉:“先吃饱喝足了,别的不用你们管。”耿玉峰说:“万一被他们发现了,不但我逃脱不了,你还要跟我一块吃瓜落儿。”赵殃子说:“吃瓜落儿就吃瓜落儿吧,我他妈的也豁出去啦!我怎么也不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把你给插了呀!要死,我陪哥哥一块儿死!待会儿,趁乱劲儿咱就开蹽……他六舅的,管不了那么多啦!”耿玉峰感动得放声大哭:“我那可怜的妈呀!”
季广源正大吃大嚼着,被耿玉峰的哭声吓得眼睛瞪老大,赵殃子忙去捂耿玉峰的嘴,低声道:“快闭声,叫人看见咱们在一块可就麻烦啦!”耿玉峰抽噎了一下,噤声了。赵殃子撕下一块熟肉,递到他嘴边上:“大哥啊,你也吃点儿,吃饱了肚子才好有章程啊!等胡子搪鞒了,我来叫你们。”又瞪了季广源一眼,狠道道地说:“别噎着你——下作玩意!”季广源咳嗽了几声,一抻脖子把窝头咽了,耿玉峰却不张嘴,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儿不知在找什么,靠着墙根儿坐到了地下,两手抱住头,一动不动了。
借着酒劲儿,土匪们有的练功夫有的耍钱。练功夫的有的练拳踢脚,有的耍起大刀,有的栽楞着膀子练枪法,有的干脆野猫一样练习爬树翻墙,有个翻墙的土匪喝醉了手脚不听使唤,怎么也上不去,下面有人帮忙用头往上顶,劲使大了,却摔到了墙外头,这小子被摔疼了在墙外破口大骂;土匪头目打麻将、推牌九,小崽子在碗里用骰子掷大小点儿,有输了不给钱的,双方便动手打起来。酒量小的早已醉得不醒人事,人仰马翻躺倒一地,没有躺倒的也犯了酒后癫狂,哭的哭、笑的笑、闹的闹、骂人的骂人,渐渐的他们的哭闹演变成了相互扭打。
两个彪形大汉扒光上身,牛一般地咆哮着,瞪着牛肉色的眼睛,握着拳头对扑着。转眼,土匪们好像得了传染病,都跳起来抡上了拳头。“啊哈哈哈……打!打!打!”那些没动手的,也都叫嚷着动起手来,扑哧扑哧地往脸上、鼻梁上、咽喉上、嘴巴上一通乱打……
赵殃子没敢沾酒却佯装喝醉的样子,见他们厮打成一团,绕着院子溜达了一圈儿,在伙房找到了给土匪做饭的寡妇邰氏,把怀里那个纸包交给她,嘱咐她给耿家捎回去。
赵殃子交待完毕,溜至背静处趁人不备一把火把草料棚点着了。大火吞噬着整个马厩,土匪们被惊呆了。驼龙、二龙跑出来,气急败坏地高声叫骂着,指挥着手下把马匹从大火里牵出来。赵殃子趁乱闪身再次潜入磨坊,压低嗓音说:“快快快!再不闪,恐怕就来不及啦!”
黑暗处,有个闹肚子的土匪正蹲在墙根儿下解手。他含着烟袋哼哼叽叽唱着驴皮影儿,咬开秫秸正要揩腚,看见两条黑影从眼前跑过去,吓得他一激灵:“毛兔子似的,急着奔丧还是着急投胎呀?”
那家伙看见远处起火,忙提上裤子,叼着裤腰端起步枪,大叫:“快来人哪,放火那俩小子往这边跑啦!”随即举起大枪……
“砰——!”枪响了,他的抿裆裤堆到脚脖子却全然不知,刚要抬腿追赶,不料被裤子绊住摔了个狗吃屎,烟袋摔出老远,脸磕在一块石头上,嘴唇和鼻子都跌出血来。
赵殃子听见有人诈唬,接着又是拉枪栓又是放枪,吓得一闭眼睛,心说:完啦!
凡是有点儿战争经验的人,都能从枪声中作出准确判断:击中目标的枪声沉闷,放空的枪声清脆。赵殃子听见这声沉闷的枪响,不由得心往下一沉,只是不知道打在谁身上,不管打中谁都完蛋了。他后悔没把场子打扫干净……
“七九式”汉阳造步枪穿透力很强,这一枪正中耿玉峰肩头,弹头从肩胛骨穿过,造成了一个不足一厘米的贯穿伤,击穿耿玉峰身体的子弹并没有给他造成更大的震荡也没有伤及其他器官,半拉身子一麻像被人猛地踹了一脚,一个趔趄栽倒在荆棘里。土匪们大呼小叫着追赶过来,耿玉峰就势葡匐在一块悬空的卧牛石下面,闭上眼睛听天由命了。
那个土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倚在卧牛石上朝地上吐了口血水,撩起前襟捂着还在流血的鼻子,一低头像发现了什么,用枪管拨开灌木丛,阴阳怪气地喊起来:“别藏啦,麻溜儿出来,不出来我就再给你一喷子!”
果然,这家伙朝远处放了一枪。别处的土匪听见枪声,向这边跑过来:“喂,在哪呢?”“往哪跑了?”
一阵轻风掠过,灌木丛发出挲挲的声响,这个土匪看看地上,又瞅瞅随风摇曳的树丛,望着山下白亮亮的松花江,冲着跑过来的几个土匪骂道:“妈的,咋没了?快快快,往江边上看看去!”
好像是为了证明他的判断,远处又响了一枪……
黎明时分,邰寡妇送来了玉峰逃跑的消息,令耿阮氏一阵狂喜。之后,又听说玉峰被胡子开枪打死了,听到这个噩耗,耿阮氏如五雷轰顶,绝望地把双手伸向浑浊的天空,喊了声“天呀”,她的心肝像被刀子割掉后又被魔爪残酷地撕碎了,如同被抽去了筋骨瘫倒在地,玉霖晕头转向地大喊着:“娘!”一头撞在院门上……
听说起水了,几百人的绺子飞天遁土一般,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逃到山里避难的人群陆续回到家里,耿阮氏当天就病倒了。她把玉崑叫到炕跟前,说:“卷了炕席,去把你哥扛回来,埋了吧!” 玉崑牵着三弟玉霖扛着炕席和扁担走出家门,乡亲们听说玉峰失踪了,都加入到了寻山的行列。
玉崑和玉霖爬上山梁,面对茂密的丛林感到一阵茫然。乱草树棵有被踩踏的痕迹,枯叶和草叶儿上还有几滴发黑的血污,在一块卧牛石上看到了更多的黑血。玉霖在大石头旁边拾到一顶毡帽,认得是哥哥的……一直到后半夜,后山依然闪烁着火把,山里此起彼伏的喊声一刻也没有停息:“玉峰——!大哥——!老大——!玉峰呀——!”有人说,昨晚江边上也响过枪,众人又来到江边寻找,仍没什么结果。大家一致认为,耿玉峰十有###是被胡子撵得走投无路投江了……
耿阮氏躺在炕上,泪水从眼角里流了出来:“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赶上这么个节骨眼儿。他这不是回来送死的是啥呀?”她将一个纸包递给玉崑,“去坟上,挖坑把它和你大哥的毡帽埋了吧!”玉崑要打开看,被她拦住:“别看了,是你哥的半拉耳朵……”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残局10
吉林督军兼省长张作相放下电话,骂道:“他妈拉巴子的,一脚没踩住,打哪儿又冒出个女胡子呢?这年头儿,可真够邪行的了!”电话是他的盟兄张作霖从奉天打来的。当年,张作相与马龙潭、吴俊升、孙烈臣、张景惠、冯德麟、汤玉麟、张作霖结为把兄弟,按年龄大小张作霖排行老七,张作相排行老疙瘩。那时,张作霖任盛京八路巡防队前路统领,张作相为骑兵一营管带。
关东的山头报号多如秋后的高粱楂子,数都数不过来。也不知咋整的,这二年那些大当家的好像都添脾气了,动不动就想去跟日本人比划比划,惹得日本驻奉天总领事船津辰一郎三天两头来找张作霖交涉,不是提抗议就是下照会,弄得张作霖不胜其烦。
开始那几次,张作霖出于礼貌还见见这位日本国领事,穿戴整齐立在“老虎厅”门外迎接。别看张作霖表面上好像挺重视,实际上张作霖根本没把船津辰一郎说的这些当回事,每次一说到正题上,他总是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汤玉磷送给他的那对东北虎标本跟船津辰一郎打哈哈,弄得船津臣一郎只能干窝火又不好发作。最近船津辰来得好像有点频,闹的他只要一听说“姓船”的要来就脑仁儿疼,后来他干脆称病,委托奉天陆军第27师师长兼东三省交通委员会委员张学良出面代他接见。
张作霖在电话里点了几个闹腾得有点出圈的山头,还特别提到了摩天岭绺子,还说季广禄跪在他面前眼睛都哭出血了。临了,张作霖在电话那头嘻嘻哈哈地对磕头兄弟说:“八弟呀,你可是一方的父母官呐!虽说没几个蟊贼闹哄着显得冷清,可他妈拉个巴子的干啥非得去抠小日本儿的腚沟子呢,真###给抠毛了,这帮狼崽子又该起妖蛾子了。八弟,你还是抽空儿镇唬镇唬吧,别整大扯了就犯不上啦!”
张作相听得出来,大战在即,张作霖不希望这个时候在日本人的问题上节外生枝,便下了保证:“七哥,你尽管放心好了,吉林的地面儿我来打扫,你就别再操心啦!”随后,哥俩又唠了几句冯玉祥与孙岳、胡景翼秘密结成反吴(佩孚)联盟和奉军准备第二次入关作战的一些事情,张作霖那边的电话就挂了。
绿林出身的张作相一向对日本人没什么好感,他也知道这些关东响马没有几个不烦日本人的。可烦归烦,你也不应该堵人家被窝儿去杀人啊,而且连人家的妇女老人都不放过,一概都给抹了脖子,这多不好。杀就杀了吧,他也不能给小日本儿偿命去。可听说这帮胡子还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黎民百姓,闹得桑梓涂炭,民怨沸腾便震怒了。
张作相放下听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电话、茶碗蹦起老高:“真他妈拉个巴子的,这帮操蛋玩意,真能凑热闹!”
张作相紧急召见吉林警备司令李杜和26旅少将旅长李桂林商讨剿匪事宜,决定从李桂林的部队抽调一个团给李杜,配合他的保安部队实施一次大规模的秋季剿匪行动。
李杜将军乘坐的轿车驶出西卡子兵营,沿江边坑洼不平的街路朝张作相官邸驶去。
张作相官邸内树木繁茂,不时从官邸后院的鹤园里传来阵阵仙鹤悠扬的鸣叫。汽车无声地停在官邸门前,李杜从汽车里钻出来,细细打量着这座气派的建筑,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之后,才迈着沉稳的步子登上楼梯,来到二楼的一间会客厅。
会客厅里,只有李桂林旅长一个人在喝茶。李杜见到先他一步到来的李桂林,摘下白手套放进大檐帽里,半开玩笑地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你老弟不日就要跟随张大帅进关发财去了,我得恭喜你呀!”李桂林知道李杜对奉军入关打内战持反对意见,听出来他话里有话,却不好戗着说,只能故作糊涂:“还黄金万两呢,这二年,净跟吴佩孚拼命了,剩下的不是残兵就是败将,还发财呢,等着发棺材吧!”
李杜把大檐帽放在茶几上:“出征之前,不好瞎说。再说这样的丧气话,叫大帅知道了还不尅你呀!”李桂林说:“不说也没少挨尅!就咱这破烂家底儿,残兵败将的不招人待见。”李杜说:“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