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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椋槐卜中〉募系目耐啡缂e碎米,老的给小的解囊掏钱言称压岁丝毫都不吝啬。随便是什么人家,屋里干净,院子干净,就连墙角旮旯也都打扫的干干净净;门有门联,窗有窗花,祖宗板上供奉祖宗牌位……这是沿袭了几百年的定式,就连乌白两家轮番请乡亲听戏,也是多少年遗传下来的规矩——这是民间的乐,是人伦的乐,是天地间最广大最纯净的大喜大乐!原本该轮到乌家坐庄请戏班子唱戏,却因为白家有了添丁进口的喜事,今年就再由白府搭台。
早在一进腊月,白四爷便筹划好了,从初三到初五请唱蹦蹦的连唱三天大戏。由梅先生预先到南腰屋定下了头牌的戏班子,本屯和临村的秧歌队进宅子拜年再临时招待,放上几挂响鞭炮仗再包个红包,图的是个喜庆热闹。
戏码子都是梅先生与班主预先敲定的,精选了大家耳熟能详又老少爱听甚至会唱的曲目,诸如《猪八戒背媳妇》《燕青卖线》《杨八姐游春》《小住家》《傻柱子接妻》这些喜闹剧,还商定了用《大拜年》作压轴戏……戏台要高过往年半尺,这些都是按照四爷的吩咐并与乌家商议过的。乌家表示积极支持也明白白四爷的心思,一来是四爷中年得子,二来是为了戴延年和白继臣回家过年,这些都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东荒地应该跟白家分享这份快乐。
初一初二头两天,戴延年兴致勃勃地陪着四爷喝酒聊天,招待拜年的秧歌队。
逞强好胜的小伙子有了显摆的机会,见秧歌扭起来纷纷加入进去,秧歌队像滚雪球人愈聚愈多。扭秧歌的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腿上绑着高跷,抬着大鼓的走在最前面。跑旱船的东飘西飘,吹喇叭的把曲调吹得欢快。秧歌队中有扮青蛇白蛇的、有扮小老妈儿和客大爷的。白五爷除去军装脸上抹着锅底灰,反穿着一件破皮袄扮了个傻柱子,斜背着一串铜铃在队伍里穿来穿去,关七爷扮了压大鼓的老太太,手里拿着一对儿棒槌,耳边挂两只红辣椒,脸上画着麻子走在秧歌队最后,走一步扭一扭,嘴里还叨唠其咕地不知说些啥,逗得看热闹的人前仰后合大笑不止。
四爷和戴延年站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妆扮成老太太的关七爷和扮傻柱子的白五爷踩着锣鼓点儿,在他俩跟前做着各种逗人发笑的动作。四爷高兴,对梅先生说了声“赏!”梅先生把赏钱放在铜锣里,捧锣的小伙子故意扯开尖细的嗓子高喊:“东家赏喽——”鞭炮劈劈啪啪响起来,“二踢脚”在空中炸开朵朵白色的雾花。锣鼓喧天,大秧歌扭得更欢更浪,欢乐祥和的节日气氛愈加热烈起来,直到秧歌队敲打着扭跳着去了乌家,白家的大人才意犹未尽地返回宅院,孩子们则继续跟着欢乐的人群撒欢儿奔跑……
正月初五,俗称“破五儿”,酒桌上,戴延年多贪了几杯。虽说在关外闯荡了这些年,酒量却没多大长进,在这个问题上他宁肯当逃兵,宁肯叫白继臣取笑,更何况这红高粱烧酒烈性,喝到嘴里辛辣,咽下去就更不得了,整条食道火辣辣地发烫,被白继臣强劝几杯之后,戴延年感到头重脚轻,身子好像飘忽起来。离席前,戴延年对四爷说:“有点儿喝过量了,今晚兄弟就不去听戏了。”
四爷为难起来,半真半假地数落继臣:“小五子,你瞅瞅你干的好事。有你这样当副官的吗?不保护官长不说,还硬逼着官长喝酒。这下好了,你在家伺候吧!”
戴延年忙摆手说:“不要紧,谁也不用管我。待会儿我就去睡,等你回来好唠嗑儿。”
白继臣爱凑热闹,听了这话只管嘿嘿笑。四爷说:“也好,那你就先麻耷一会儿,等我回来。要搁往常,我就在家陪你了,最后一天,末了我得给大伙儿拜个晚年。今晚黑儿还邀了乌家大掌柜,我缺席了不妥。”
白四爷是出了名的好戏,南腰屋戏班已不知请过几次。白四爷一身锦袍坐在台下,身边坐着梅先生,二爷、三爷、五爷,还有乌家大掌柜的乌常懋及乌白两府的众位家眷。
戏台之上被汽灯照耀得灿若白昼。汽灯的白光照在“金榜题名虚富贵,洞房花烛假夫妻”的对联和“人生如戏”的横批上熠熠生辉,才子佳人的风流故事,被西北风尽情地向四周播洒。戏班子的老牌台柱子“白菜心儿”那已不年轻却又拿腔拿调儿的嗓音,演绎着他的拿手曲目,尤其是《卖线》中路途夸景夸相的唱腔不断引来一阵阵喝彩。观众热情的叫好声极大地鼓舞着演员的情绪,唱得更加卖力气。当唱到燕青乔扮成货郎下山打探军情,被任宝童妹妹任秀英相中,与燕青调情遭到拒绝时,白菜心儿忽然假借任秀英骂燕青的唱词,拿打板儿师傅寻起开心来:
你妈生你在大河沿儿(呀)
养了你这么个二不愣噔傻相公(啊那乎嗨)
这句脏口儿再度引来一片哄笑。坐在台侧聚精会神打节奏的伴奏师傅开始没留神白菜心儿在骂他,见台下观众和其他伴奏师傅都瞅他乐才恍然明白过来,反应也很快,故作生气状,哗啷一声将竹板扔到台中间:“这牲口八道的玩意,老了老了不学好,怎么骂起你亲爹来了?”二人的对骂,乐得观众前仰后合。
残局28
戴延年和衣躺在滚烫的炕头儿上。时值夜静星稀之时,鼓乐之声穿墙渡雪而来,不时传进他的耳鼓。胃里还在不住地翻腾,太阳穴一鼓一鼓的。他掐着太阳穴,懒怠想象舞台上风情万种的快乐景象,不知不觉进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身下火炕滚烫,爬起来喝了一口凉茶,胃里好像舒服了许多。香堂里烟雾燎绕,烛光闪耀。戴延年的目光穿过敞开的屋门,望着香案上的烛火家谱发起呆来。
房门开了又关上,戴延年以为进来人了,睁开眼睛看看却又没有。蜡台上的烛火被风吹得像要熄灭的样子,转眼又恢复了常态,家谱还在摇晃,画像也像是动起来。戴延年定了定心神,确信是眼睛花了,紧张的心情才渐渐松弛下来。他一时似乎是想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直勾勾望着供桌。野狗的吠叫时有时无,白菜心儿的唱腔也时断时续像在给狗叫伴唱。渐渐地,戴延年眼皮粘连,身子轻飘飘从炕上爬起来——
四周是可怕的寂静。硝烟尚散,戴延年提着一口军刀孤零零地站在一片尸体中间,又恍惚是站在白府的堂屋里,一盏孤灯在烟雾里突突闪着瓦蓝的光亮,一缕青烟从供桌下面升起,青烟转眼幻化成一个古怪的东西,原地转了一圈儿敏捷地跳上供桌,从口中取出一物放在香炉里,躬身拜了三拜,复向屋外溜去……
戴延年激灵一下猛然醒来,发现右手压住了胸口,脑门上全是汗。戴延年从来不相信梦,喜欢的梦和不喜欢的梦也常做,一旦睁开眼睛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是,这个梦却让他感到很蹊跷。心想,可能是这些日子累了才做了这样稀奇古怪的梦,可梦中见到的那些幽怨的眼神和满是血污的脸似乎都熟悉,这让他感到不寒而栗,再往深处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愣怔半晌,索性按照梦境所见,蹑足滑下炕去来到香案前仔细查看,不想却看到香炉中有一颗圆圆的像是黄豆粒样的东西,捏在指间却看不出什么奥妙,放到鼻子下面,一缕奇香倏然令他心旗飘摇汗毛孔大开,不由得精神萎靡起来。戴延年将那物揣进贴身的口袋里推门来到院子里。迎着大红灯笼发出的光芒朝夜空里望去,只见夜空中稀稀落落飘洒的清雪清晰透彻,薄薄的一层反射出点点晶亮。一溜弯弯曲曲的小爪子印,直通白乌氏住的东厦屋。
整座白府黑洞洞的,只有乌氏居住的东厦屋和马厩点着灯。戴延年站在院子里,看见雕花的窗棂间映出乌氏摇动悠车的剪影,轻柔的摇篮曲从屋里传出来——
悠悠喳,叭不喳。
悠悠宝贝睡觉吧!
你阿玛出兵发马啦。
悠悠喳,叭不喳。
悠悠宝贝睡觉吧!
大花翎子亮红顶子,
挣下功劳是你的呀!
悠悠喳,叭不喳。
悠悠宝贝睡觉吧!
……
戴延年解开衣扣,冷却着滚烫的胸膛,一阵寒风袭来,不禁打了个寒噤。戴延年正欲转身进屋,忽然看见白乌氏映在窗棂上的影子有些不对劲儿,轻柔的催眠曲变成了低低的呜咽,这哭声令戴延年头皮发麻。
玻璃上挂了厚厚一层白霜,看不清屋里光景,戴延年只好拐到门前,眯眼从门缝儿朝屋里看。只见三夫人乌氏披头散发,两眼直勾勾地把熟睡的孩子从悠车里抱出来放在炕上,解下悠车的皮绳绾了一个套儿搭在子孙椽子上。正在戴延年狐疑之际,乌氏的脖子已伸进绳套,腿一蹬身体悬在了房梁上……
戴延年撞开房门,一把抓住皮绳,抱住乌氏两腿往上举,怎奈乌氏浑身软绵绵昏然如死,不管怎么用力都托不起来。戴延年破了嗓音唤丫鬟凤春儿,凤春儿打着赤脚从隔断后面奔过来,见三姨太太这般模样,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又被戴延年的一声喝喊招回了三魂六魄,哆哆嗦嗦解开绳套,帮忙将乌氏扶下来平躺着。
戴延年摸了摸她的脉搏,又试了试她的鼻息,尽管微弱但还能感觉到,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让凤春儿扶侍白吴氏慢慢苏醒,他自己奔出房门去找人,在马厩外遇到了关七爷。关七爷闻听三姨太太上吊了,扔掉料桶料杈跑去叫四爷。
戴延年望着关七爷一溜小跑着消失在夜幕里,从地上拾起料杈回到房里,拄着下巴凝视香案上的烛火百思不得其解。就在戴延年忧心忡忡之际,不想那怪物却化作人形来到他近前,怒不可遏地啐了他一口,戴延年顿感一股阴气迎面袭来。尽管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但他想首先应该从气势上压倒它,戴延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接下来的举动。
须臾,那物口吐人声甚是悲戚,说戴延年依仗权势坏了它好事:白老四和赵瞎子合谋伤了我全族性命,只因这些年白家阳气太盛我才无从下手,这一天我已盼望了不知道多少年,不想却撞到将军手上我认栽,这也是命中注定。你把东西还与我,从此我销声匿迹不再露面。
多年征战,杀人无数,也死过不知几回,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冤魂厉鬼,今天他却有些惊恐,见这怪物口吐人声没敢搭话,抡起料杈奋力打将过去,只见它轻轻一跃便躲到了一边,又朝他啐了一口,刺骨的阴风再次扑面而来。戴延年见它并不骇怕料杈,也照着它的样子啐了一口,那东西显得不自在起来,像是要枯萎的样子,戴延年便连啐了三口,扔掉料杈,顺势将它攥在手里,挥手打掉它的穿戴,正待仔细辨认,不知怎么却叫它逃了,只留下了一股热烘烘的骚气……恰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料定是白四爷他们回来了。果然,四爷、五爷和梅先生乌常懋等人急火火地奔进屋来。
赵爷被人搀进屋,连咳了三声。他背着手在屋里左转了三圈儿又反转了三圈儿。
白乌氏双眼紧闭,脖颈上的勒痕清晰可见,细若游丝的气息随时都会断掉,赵爷来到炕前,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用力掐住乌氏的人中穴,说:“去,拿两根筷子给我,再沏碗糖水来!”
凤春儿从伙房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