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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右藏,心想打几下就完了,没想到平常只有咳嗽才有力气的老太爷,竟然愈打愈凶,直打得他抱头鼠窜。
从那天起,乌老太爷禁止他离开大院,乌常荣便整天一副活不起的样子,每天早晨睁开眼睛就犯愁这一天该怎么打发。令他更犯愁的是,只要老父亲一见到他就大骂“畜生!”骂完再训斥他给祖宗丢脸。父亲的拐棍儿和媳妇的酒菜最终没能管住他的两条腿,几天后,乌常荣还是偷偷地跑进了城里。
妓院的牌桌上,乌常荣已经输红眼了,身上的钱像倒洗脚水一样泼了出去。他扔下最后一块大洋,生气地将骰钟往桌子上一扣,骂道:“今儿个是他妈的遇见活鬼了,点儿太背,不玩了!”
和他掷骰子的是个老赌棍,六十多岁了眼睛还跟猫眼似的贼亮。他不信乌常荣没钱了,还想多赢他点儿便拿话刺激他:“堂堂的东荒地乌家二少爷,输这么俩钱儿就操爹骂娘,哪像爷们儿干的事。”见乌常荣斜眼看他没吱声,老赌棍愈发来劲了:“你还是去洗洗手吧,老摸女人屁股,手气都摸没了。”乌常荣翻着眼皮咬咬牙拔腿要走。老赌棍见乌常荣真要走,便拿更难听的话来损他:“哎,我看你呀,也就只配跟婊子睡觉!”乌常荣再也忍不住了,抄起板凳砸过去。老赌棍闪身躲过撸胳膊挽袖子正要往上窜,却被一个大个子拦腰给抱住。
乌常荣哪里知道,这个穿蓝布长衫,一直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像是在打盹的大个子,原来是松江好水绺子上的坐堂胡子,听说这个油头粉面的嫖客原来是乌家二少爷,睁开眼睛,挤上前去拉开了二人的争斗,把火冒三丈的乌常荣强拉硬拽到临街的“盛德源”饭庄。
穿蓝布长衫的人出手阔绰,叫跑堂的伙计上酒上菜,说是有一笔大生意跟乌常荣谈,席间在酒里下了蒙汗药,将乌常荣这只肥羊麻翻后劫掠而去。
松江好让花舌子捎信给乌家,开价3000块大洋赎乌常荣性命,乌老太爷误以为儿子是在骗钱还嫖赌债,气得一文钱没出,结果乌常荣不仅没有反躬自省,竟迁怒于老父亲见死不救,与松江好里应外合,砸开了自家设在吉林的“吉顺”总号……
乌老太爷没再催促儿媳妇回屋,只是叹了口气,双手撑着椅子扶手吃力地站起身来,扑伏在神龛前:
“列祖列宗在上,今儿个,我要替祖宗清理门户了。想我乌家世代忠义,三代无丑事,男不偷不盗,女不淫不秽,岂料,家门不幸,辛丑年添了这个灾星忤逆,此子不学无术胸无点墨不堪造就,今番又变本加厉勾结流贼草寇……子不肖,实乃为父者教子无方,辱没了门庭,乌家岂能容留这等伤天害理之人啊!打从今日起,这忤逆跟乌家一刀两断——生,不许他再踏进家门半步;死,更不许他上家谱进祖坟!”
乌老太爷一口气说完这些,给祖宗磕了头,从蒲团上爬起来已是老泪纵横,见二儿媳妇抱着孩子已经哭倒在地,狠狠心对乌常懋说:“给他解开绑绳,用乱棍把他给我打出去!”
循规蹈矩的乌常懋,对父亲一向惟命是从,可他却不忍对二弟太绝情。他看着父亲,又看了看兄弟,艰难地把家法举过头顶,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老家院抢步扑上前护住乌常荣,乌常懋趁势把手垂下了。
老家院为乌常荣解开绑绳,哭着说:“走吧二少爷,能走多远走多远,省的再把老爷再气出个好歹的。”乌常荣突然冲他喊起来:“别叫我少爷,叫我畜生。”老家院捋着麻绳,摇摇头说:“要饭的皇帝也是皇帝……”乌常荣的眼泪也下来了,神思恍惚地迈出大门,听见身后响起了哭声。
五里桥镇的酒馆里乌烟瘴气,不仅有长袍马褂的当地人吆五喝六地打麻将赌钱,还有一桌穿和服的日本食客在喝酒,吵闹之声如同蛤蟆吵湾一般。二龙走进雅间,水耗子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见他进来忙招呼伙计上酒上菜。
二龙显得心事重重,落座后他有些不耐烦地问:“耗子呀,你拿我当闲人了是不是?有啥事快说,我可没时间跟你在这泡蘑菇。”
窗外,走过一个过马路的日本女人。那女人穿着菊花图案的彩留袖和服,粉颈诱人,发髻高耸,脸上扑着一层白粉,小嘴儿涂得通红,正扭着小腰儿款款走过,看样子,这是个日本妓女。
水耗子露出猥亵的笑容,他一边盯着看一边忍不住夸奖:“这小娘们儿可真水灵,你瞧那小腰儿一扭一扭的,真他妈勾人魂儿……”二龙也看见了,问:“我说耗子,你小子不是就为让我来看日本娘们儿的屁股吧?”
水耗子听见二龙问忙止住坏笑,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油布包递给二龙,二龙打开油布包,见是一枝蓝瓦瓦的“南部式”手枪,眼睛一亮:“给谁的?”水耗子说:“这还用问,当然是孝敬二当家您的呀!”二龙满心欢喜,却装作不屑地说:“这破王八盒子,连狗都打不死,拿它自杀都不定好使唤。”的确,这种日本造半自动手枪,击发无力,还特别容易卡壳走火,穿透力也差,甚至连厚点儿的板门都射不穿。
水耗子差点儿被气哭了,一脸哭丧相:“二当家真会说笑话,这是小鬼子的新式撸子,我在日本烟馆偷着给您买的,可是花去了我全部积蓄。好使唤,咋不好使唤!”二龙笑着把手枪掖进怀里:“行啦,你也别哭叽尿嗓的了。老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不会平白无故给我送这么大的礼,有啥事儿你就尽管说。”
水耗子见他把手枪收下了,才转悲为喜:“大哥不愧是明白人,兄弟不为别的,还是想求哥哥替我干老子把仇报喽!”二龙说:“还是为这事儿呀,你也是够直肠子的,明说不就得了。”水耗子说:“大当家的在世那昝,他信不过我,我有心……”
二龙摆摆手,说:“故去的人了,不提了。疖子不出脓,早晚都是病,这个季老三早都该收拾。你放心吧,哥哥这回一定替你出头。”水耗子感激地给他斟了酒:“我谢谢哥哥,如果绺子肯下山,我给你们做眼线。”随后伏在二龙耳边,低声说:“明天下半夜兄弟我当值,以季家主炮台熄灯为号……”他瞟了一眼酒馆对过的满铁炭业商社,“就手儿,把大和兴也给他一把火点喽!”
水耗子的这番话正中二龙下怀,他仰脖把酒喝了,站起身来:“行,就这么定啦!伙计,来把帐算了!”
驼龙终于把二龙盼回来了,闻听水耗子也正迫不及待地要找季家报仇,顿时凶光毕露:“好极了。明天,全体弟兄披麻带孝,都为大当家的报仇去!”
第二天提前吃罢晚饭,驼龙点齐人马,借着月色把绺子埋伏在五里桥北山黑松林里,单等季家炮台上的信号发出来好兵分三路,对大和兴炭厂、五里桥警察所和季家大院发动袭击。
在水耗子的策应下,驼龙血洗了季家大院,警察所里的警察被堵在被窝里,连枪都没摸着就被连窝端了,鬼子黑川和许多垦荒团的日本人不管男女老少尽皆被杀死在炕上。
随后,穿白戴孝的驼龙绺子像从地底下长出来又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如同铺霜涌雪一般,吞噬着大荒川的每一个村屯——这天恰逢甲子年立秋。
残局07
老大耿玉峰是耿家三兄弟当中唯一读过几年私塾的人,他头脑灵活,不像其他庄稼人那样一年到头就知道死守着那几垄田亩,农忙时,和二弟耿玉崑两个下地侍弄庄稼,农闲时出去跑买卖、放山、走艉航什么他都干,这次跟随着几个拉骆驼的关里人出去贩卖烟土和毛皮山货,一走竟是小半年。虽说乱世好发财,可他这趟出去却两手空空,啥也没抓挠着。
远处传来几声枪响,耿玉峰不禁一愣,想判断枪响的方向,可是音速太快,来不及细听就消失了,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宁静,只有秋风拂动庄稼和树叶的声音,形成了八月的大自然天籁般的歌唱。
跟着又响起一阵枪声,这次耿玉峰听清楚了,这枪声是从东荒地方向传过来的,耿玉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知道,一定又是胡子压街了,忙把搭链扔到草丛里,撒腿便跑。
没等他跑出多远,身边突然飞过一颗子弹,接着传来一声枪响,吓得耿玉峰赶紧刹住脚步。
耿玉峰回过身,只见土道上黄尘滚滚,几个土匪骑在马上欢叫着正朝他奔来。一匹马拖着血肉模糊的季广源,他的一条胳膊已经断了。耿玉峰知道硬跑肯定是跑不脱了,索性滚进道沟钻进了路边的庄稼地里。
这是一块二十亩左右的庄稼地,靠路边种着一片黄烟,紧挨着黄烟种着高粱,这片高粱一直种到山坡下面,耿玉峰原本想先躲进烟地,只要钻进高粱地土匪就拿他没辙了。岂料,他刚趴在地垄沟里,那几个土匪便已冲到了近前。
土匪们勒马原地不住地转着圈儿,晃着大刀,让雪亮的大刀在风中发出铮铮的响声。
一个破衣拉撒,勉强能看出穿的是灰布军装,长着豁唇儿还半拉脸乌青的土匪单手举着长枪,朝天上开了一枪,这声枪响再一次撕裂了宁静的空气:“还藏啥呀藏啊?老子早都看见你啦,再他妈的装死坨子,你可休怪我手黑,抠你的血核桃!”
山坡上,一群觅食的野鸽子被枪声惊得狂飞而去。土匪们纷纷跳下马来,蹚着齐腰深的黄烟搜寻耿玉峰。耿玉峰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听见烟叶子被刮断发出的脆响愈来愈近,冷汗把后背衣服都湿透了。
耿玉峰趴在垄沟里,又苦又辣的烟味直冲嗓子,呛得他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土匪们听见响动,迅速包抄过来。耿玉峰知道再也藏不住了,跳起来就跑,不想却把走在最前头的“记脸子”撞了个四脚朝天。这家伙“妈呀!”一声大叫跌倒在烟地里,等耿玉峰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被另外一个土匪拦腰抱住。
记脸子拄着大枪,捂着岔气的肚子,飞起一脚将耿玉峰踢倒在地,耿玉峰毫不示弱,一骨碌爬起来和他扭打在一处,眨眼之间绿茵茵的黄烟被他俩压倒了一片。
土匪们见他俩笨拙地扭打翻滚,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被耿玉峰按在身下的记脸子听见笑声,高声怒骂道:“还他妈的乐,你们等着他把我掐死呀?”
看热闹的土匪这才反应过来,把耿玉峰从他身上拉起来。记脸子爬起来,捂着脖子咳嗽了半天,照耿玉峰软肋又踢了一脚:“好你这个王八蛋,下手够狠的——老子险一险就踢蹬你手里了!”他一扭脸,见两个土匪正争抢耿玉峰扔在路边的搭链,奔过去在每人屁股上来一脚:“就知道贪财好色,别的啥他妈也不会。别瞎翻啦,都过来敬敬咱们的财神爷!”
在进入东荒地腹地之前,驼龙又将绺子分成了三路,每一路都有一百多人。砸窑儿之前,驼龙作了明确分工,好枪好炮的由驼龙和二龙带领,分别攻打乌白两个大院,翻垛先生领着余下喽罗打扫外围。驼龙身披重孝,下了死令:谁反抗就干掉谁,抢到抢不到东西不要紧,只为给姑奶奶出这口恶气……
驼龙一声令下,引发了历史上著名的东荒地甲子血案。
东荒地浓烟四起,草垛、房屋都在燃烧,有的地方奄奄将熄,有几处熊熊正旺。随处可见浓烟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