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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后,他兴致勃勃地穿廊过厅来到了位于东厢的书房,伸手刚推开两扇房门,头顶立即落下了一蓬灰尘,直呛得他连连咳嗽,显然此地已是许久无人进入。
“这些小丫头们一天只知道乱嚼舌根,也不打扫一下卫生,是该让大嫂好好管教一下了。”
喃喃嘀咕了一句,余长宁提步入内,环顾一看,却是一间敞亮的屋子,左右两厢并列着一排书架,贴墙而立几乎占了屋子大半。
书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竹简、书籍,厚厚的灰尘直看得人眼前灰蒙蒙一片。
而屋子中间则铺着一张早已失去光泽的红地毡,上面孤零零地摆列着一张红木长案,长案上笔墨纸砚齐全,然却都已是蛛网尘封。
他信步走至书架前细细寻找,半响之后,终于伸出了右手取出一书,一吹上面的灰尘,《贞观律》三个大字顿时清晰可见。
《贞观律》乃贞观名臣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奉唐太宗之命,在《武德律》的基础上修改编撰而成,高宗时期的《唐律疏议》也是以《贞观律》为蓝本,其书更被视为古代律法之圭臬。
余长宁记得上大学时曾听老师讲过大唐《贞观律》,然而隔得时间太久已没了多少印象,要在大唐当一名讼师,熟读律法那是必须的要求。
心念及至,他便捧着书站在窗棂前仔细阅读,连午饭也忘记了吃,待到天sè昏暗已看不清上面的蝇头小字时,这才恍然回神,展了展身子便丢下书走了出去。
来到正屋大厅,已是灯烛齐明,一片热闹,姨娘罗凝,大哥余长致,三弟余长远,四妹余长静都在厅中闲谈。
见他进来,正躺在椅子上扭脖子的余长致一股脑站了起来,走近便笑嘻嘻地给了他一个熊抱:“二弟,几天不见,你jīng神好多啦。”
余长致是余家长男,现已娶了妻房,生得是膀大腰圆,肥头大耳,活脱脱的一个古装欧阳震华,个xìng也十分随和,前年便已在酒肆中帮衬生意。
正在桌边修指甲的余长静看也不看便叹息一声,不紧不慢地道:“在赌场出千嘛,被人狠狠打了一顿jīng神还越来越好了,笑话!”
闻言,余长宁不禁面露苦笑,由于自己以前不学无术,经常招惹是非,四妹余长静特别看不起他,常说他是无可救药的败类,在家中争吵更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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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没落的黄金鸭
() 余长致不悦地转过头道:“喂,长静,我说够了啊,二弟被人打成重伤你不好好安慰,居然还要出言讽刺,哪里有做兄妹的样子!”
余长静鼻端一声冷哼,站起高声道:“二哥做错了事我难道还要表扬他不成,你们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他,我在诗社里经常被朋友们嘲笑。”
余长静虽是女子,然则颇具才情,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可惜女子不能进私塾,便只能与朋友一道结成诗社,相互交流诗词歌赋。
“好啦,都少说两句。”
一直未啃声的余长远摇着手站了起来,他是余家老三,也是最为争气的一个,年纪轻轻便已是国子监的学生。
他环顾一圈正sè开口道:“姨娘常教导我们,要家和才能万事兴,你们每天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哪里有一家人的样子?”
“长远说得很对。”静静注视着他们的罗凝叹息了一句,长身而起缓缓地走了几步,问道:“你们可还记得余家家训是什么?”
“知道,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余家四兄妹相互对视了一眼,立即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看来你们还没忘。”罗凝蓦然停下了脚步,语气也是陡然严厉:“老爷将你们名字取为宁静致远,便是要你们不要忘记我余家的家训,好好做人,然而看看你们几人的德行,老大做事心浮气躁笨得要死;老二不学无术只知出去鬼混;老三虽饱读诗书却是一个书呆子;长静更不要说,身为女儿家不待字闺中绣花弹琴,却整rì跑出去弄什么诗社,你们这个样子,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老爷和大姐!”
说到后面,罗凝脸上已见哀sè,眼眸中也浮现出点点泪光,她倔强地转过了脸轻咳数声,再一回头时,泪光却已消失不见。
余家四兄妹被她这一通声sè俱厉之话训得是噤若寒蝉,个个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半响后,余长宁长吁了一口气,抬头正sè道:“姨娘放心,今后我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令你失望。”
闻言,罗凝不禁微微一愣,在她印象中,余长宁对于她的训斥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即便是以前板子打在身上,也不会做出如此信誓坦坦地承诺,为何今rì竟是如此懂事?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余长致也面带愧sè道:“我身为余家的长子,平rì里没尽到教育弟弟妹妹的责任,自己也不中用,姨娘教我的东西半天也学不会,实在有负重托!”
“你们知道错便好。”罗凝幽幽一叹,蹙起的娥眉间却有一股厚重的沧桑:“大姐临终前将余家和你们托付于我,我的愿望便是教会你们做人做事,看到你们成家立业,姨娘便是死了,也会大笑起来。”
余长静上前摇着罗凝的胳膊道:“娘啊,才过完大年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佛祖一定会保佑你长命百岁。”
罗凝展颜一笑,用手指一点她的鼻尖道:“你这鬼丫头就知道花言巧语哄姨娘开心,不是让你不要叫我娘吗?”
余长静坚定地说道:“我三岁的时候亲娘便过世了,是你含辛茹苦地一手将我带大,在我心中,你便是我的亲娘。”
罗凝心中涌上一股暖意,娇弱的身躯也禁不住颤抖了起来,再看余家三兄弟,却都是对着她用力点头,示意对妹妹的话表示同意。
一时间,一股无言的温馨在他们心中缓缓流淌,就连穿越而来的余长宁也感到了余家家人之间的温暖。
“咦,你们站在一起干什么,吃饭了。”
一句惊奇地女声打断了这温馨的一幕,一个头戴金玉首饰,衣衫华丽的女子步入厅中,正是余长致的妻子梁彩萍,她转身吩咐跟在身后的丫鬟们道:“梅兰竹菊,你们四个将饭菜端到桌上去。”
“是”小丫鬟们脆脆应答了一声,鱼贯而入将手中托盘内的饭菜放在厅中的红木桌上,又搬来圆凳围置了六个座位。
“先吃饭吧。”罗凝点头一笑,率先落座,一瞄桌上的十菜三汤,不由奇道:“媳妇,今夜菜肴为何竟如此丰盛?”
梁彩萍虽与罗凝年纪相仿,语态却是毕恭毕敬:“姨娘,这些天你与相公都是早出晚归忙碌万分,难得坐下来吃个团圆饭,今夜我见大家都有空,便擅自做主添了菜式,也算过个大年。”
“还是媳妇心细如发。”罗凝由衷地赞叹了一句,便招呼大家坐下。
余长宁刚一坐定,梁彩萍便上前殷情笑道:“二叔前不久伤了身子,大嫂知道你身子骨弱,今夜特意给你炖了一盅人参鸡汤,快乘热喝下。”说罢,便给他舀了满满一碗鸡汤。
余长宁道了一声谢,拿起汤勺将碗中鸡汤送入口中,谁料刚一入口就差点喷了出来,勉强咽下后不由奇道:“大嫂,你在汤里加了什么东西,怎么又酸又辣又麻,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梁彩萍闻言大窘,急忙辩解道:”怎会有怪味?除了一株百年人参外,我还放了葱、姜、蒜、花椒、大枣、陈皮、薄荷、橘皮。”
余长宁恍然大悟道:“哇,炖鸡汤怎能加薄荷、橘皮、花椒这些东西,怪不得如此难喝。”
“配料没错啊,很难喝吗?”余长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端起碗来一尝,细细地品咂了片刻,猛然点头道:“嗯,味道不错,彩萍妻你厨艺又见涨了。”
梁彩萍喜滋滋道:“多谢相公夸奖。”
罗凝一声不吭地盛来一碗品尝半响,盯着余长宁道:“鸡汤的味道没有问题,长宁,你休要觉得大嫂老实便欺负于她。”
“我没有。”余长宁又气又笑地辩解了一句,却见大家都对他投来不信任的目光,只得闷着头不语。
默默地思忖半响,他心头一亮恍然醒悟,明白了!必定是唐人的饮食口味与现代人不一样,所以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我吃起来却是特别怪异。
余长宁的猜测并没有错,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唐初正是中国饮食文化发生大变革的时期,中原内地通过与西域各国的交流,引进了许多蔬菜、瓜果,香料,西域的烹饪方法也传入了中原,使得汉族传统饮食文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目前唐人做菜惯以水煮、汽蒸、火烤为主,口味也是偏甜偏酸,后世做菜惯用的“抄”,要到宋朝才有明确记载。
梁彩萍又指着桌上那盘黄灿灿的鸭子道:“来,大家再试试我们酒肆的招牌菜——黄金鸭,看看我做的有没有相公做的好吃。”
还未品尝,余长静便笑着赞叹道:“大嫂得到大哥的真传,自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余长远点头道:“咱们家的黄金鸭名满天下,当年连高祖皇帝也喜欢吃,不仅每月将爷爷招入宫中为他做上一道黄金鸭,而且还亲临咱们宾满楼御笔赐字,传为了一时佳话。”
余长宁怅然一叹,接着弟弟的话头道:“然而可惜的是,爹爹还未将黄金鸭的手艺交给大哥便过世了,大哥虽努力摸索,但做出来的味道却与爷爷和爹爹差了很远,早已不是过去的黄金鸭,咱们酒肆的生意也是一rì不如一rì,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风采。”
余长致面露难过之sè,强颜笑道:“哎,你们说这些陈年往事干什么?一家人坐在一起,不如聊点开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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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前往酒肆
() 罗凝突然停下筷子,蹙着眉头道:“说到这里,长致,我要提醒你,明天殿中省少监萧大人要来酒肆视察,你可要准备特别一点的菜式供萧大人品尝,千万不要出现任何差错,殿中省掌管宫廷御膳,咱们可是得罪不起。”
二十年前,唐高祖李渊特别喜欢吃余家的菜肴,故命殿中省每月在余家经营的宾满楼内挑选可口菜肴进贡至大内,这对一家民间酒肆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恩赐与荣耀。
然而余老爷过世之后,余家菜式既不能推陈出新,也未能有所变通,生意更是一落千丈,殿中省官员早已表示出不满,暗示要取消余家酒菜进贡大内的资格,形势不好之下,自然要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所以罗凝才会对这次少监的视察尤为重视。
余长致正sè答道:“放心吧,姨娘,我明天会事事当心,做出可口的菜肴,必定让萧大人满意而回。”
余长宁见大哥虽答得信誓坦坦,然而眉宇间却是忧sè浓厚,心中一动,连忙开口道:“大哥,明天你也带我去酒肆吧,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的忙。”
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