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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掌柜的赶紧让一个伙计去倒茶,自个迎了上来:“这位公子,可是想看点什么?”
王仁笑眯眯道:“古玩我是不怎么懂的,我就是随便看看!”
掌柜的有些惊讶,一般的人跑过来,绝对不会说自己不懂,哪怕真的不懂,也要装出一副懂的样子来的,不过嘴上却说道:“您这话说的,谁天生就懂这个呢!您先喝茶,您要看什么,小人拿过来给您看就行!”
王仁乐得如此,他很是大方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那伙计奉上了新泡的茶水,王仁用茶盖刮了刮茶沫,呷了一口,不管怎么样,虽然比不上自家的茶,但是比之前在那个茶楼喝得茶不知道好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掌柜的看王仁看得很准,绝对是大家出身,而且,应该是从小念书的,因此,主要便对王仁介绍一些字画。
王仁就在一边听着那掌柜将手里的字画吹得天花乱坠,什么都是前朝大家作品,不是唐寅的,就是黄庭坚的,米芾的字,宋徽宗的画,唐寅的美人图,他在那里用一切办法证明,这些字画绝对是真的,绝对物超所值!
王仁就当自己在看电视购物节目,听那个掌柜在那里唾沫横飞,说看看这墨迹,起码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历史,再看看上面的印章,多少多少人曾经收藏过,再看看这纸张,绝对是前朝出品云云。
王仁正听得有趣,忽然听到门口有人笑道:“师弟,倒是好久不见,可是对名家字画有兴趣?”
正文 黄庭之
说话的是李若安,王仁站起身来,笑道:“原来是李师兄,真是很久不见了!这位公子是?”他看了看站在李若安左边的一个少年,脸上露出疑问之色。
那个少年大概十七八岁模样,一身玉色的长衫,腰间悬着一枚没有半点瑕疵的羊脂玉佩,身材修长,容貌俊美,这会儿正含笑站在一边。
李若安说道:“倒是忘了介绍了,师弟,这是我表兄黄庭之。表兄,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师弟了,他可是王子腾王大人的独子,先生的关门弟子,如今不过十岁,便已经是廪生,过段时间,也要去国子监念书了呢!”
姓黄,这么大众化的姓,王仁实在比较难想出来到底是谁家的人,没办法,长安这种地方,实在是权贵云集,在大街上砸块砖头,没准都能砸中某个皇亲国戚,王仁认识的人也实在不多,因此只是拱手施礼道:“原来是黄公子!”
黄庭之脸上挂着温和地笑容:“早就听表弟说过王公子这个师弟,如今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王仁笑道:“黄公子过奖了!”
“好啦,总是这般客气,实在是太见外了!”李若安在一边说道。
那边掌柜的也给几个人见了礼,这才说道:“李公子倒是很久未曾到小店来了,莫不是觉得小店东西太少,不值一看呢!”
李若安笑眯眯地看着掌柜:“老胡,你这张嘴,惯会将死的说成活的!这次又拿什么东西来蒙骗我师弟了!”说着,一把抢过胡掌柜手里的卷轴,细细一看,然后笑了起来。
王仁问道:“师兄笑什么,胡掌柜说这是黄庭坚的字呢!”
“师弟啊,你对这古董不怎么了解,就听他胡说吧!”李若安笑着解释道,“这压根就是赝品,不过,写这幅字的人笔下的功夫的确了得,临摹得已经有七八成相似,不过,究竟还是假的!”
王仁又看了看那副字,好奇地问道:“那师兄,这幅字上的破绽在哪里呢?”
李若安笑道:“这赝品做得倒是颇为逼真,只是这纸是用秘法做旧的,至于说我怎么知道,那是因为真品在我伯父手里头藏着呢!”
黄庭之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若安你有什么高见呢,不过如此!”
李若安笑着将卷轴塞给胡掌柜,嘴里说道:“只要能看得出来,你管我是怎么知道的!”
胡掌柜在一边恭维道:“古玩这一行,除了靠眼力,还不是靠见识,李公子见识过真品,自然赝品就瞒不了他了!”
“行啦,老胡,要是我不来,你不就将我这个师弟当做羊祜给宰了!”李若安笑道。
胡掌柜一下子叫起屈来:“李公子你这不是冤枉人吗?您见识过真品,也说着赝品跟真品有七八成相似,小人也是被人骗了呢!”
李若安只是笑,也不多说了,这古玩行当,颇有些潜规则,你买我卖,你情我愿,事后无论真假,都是不得反悔的。
王仁在一边叹道:“师兄,小弟我这回倒真是长了见识了,回头师兄多教教我,免得日后花冤枉钱啊!”
黄庭之在一边笑道:“这你可就找错人了,李若安这小子从小到大,不知道被骗过多少次,什么汉代的古玉,春秋的青铜剑,唐代的玉瓶,宋代的钧瓷,不知道搜罗了多少,结果回头找人一看,十件里面未必有一件是真品!亏得他家家大业大,才没被他这个败家子给败掉了!”
“表哥,你也忒不厚道,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还是我表哥呢,在师弟面前也不给我留几分面子!”李若安有些郁闷了。
“我这是怕你师弟回头被你骗了呢!”黄庭之跟李若安之间明显感情很是不错,黄庭之说话也颇为随意。
李若安叹道:“算了算了,表兄你每次都有理,真是没办法!”
黄庭之只是含笑不语。
李若安转移了话题,说道:“说起来,师弟也对古玩有兴趣?”
王仁实话实说道:“小弟对古玩那是一窍不通的,也就不谈什么兴趣。只是今天跟几个同年在附近喝了茶,散了之后,又不想盯着这大太阳回去,因此便随便转转,正好见到这集古斋,也就进来了。”
李若安笑了起来:“师弟果然是妙人!”
王仁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妙人不妙人的,不过嘴上却说道:“师兄也是来看古玩的?”
李若安笑道:“是啊!过两天是我三叔的生日,他最喜欢字画,我手头也没有合适的,出来寻摸一下,看看能不能选到好的!”
王仁点了点头,说道:“看样子,想来黄公子却是此道高手了!”
黄庭之很是矜持地说道:“过奖,不过是临摹得多了,略知一二就是了,也就比我这个表弟强上一点!”
王仁对此颇有兴趣:“那小弟厚颜,在旁边看看,也好多长点见识,黄公子不介意吧!”
黄庭之笑道:“只要王公子不觉得失望就是了!”
黄庭之是个极博学的人,王仁自觉自己两世为人,颇有些见识,但是在黄庭之面前,未免觉得有些浅薄了。
胡掌柜拿出了不少名家字画,颇有些是真迹,黄庭之似乎每一幅都能说出一些来历来,比如说这些字画的具体时间和背景,便是上面的一些印章,也能说出这些收藏者的来历事迹。
胡掌柜在一边听得连连赞叹:“这位公子果然好见识,小人干这一行当这么多年,无非就是靠历来的经验与感觉,若是小人有这份见识,在书画上也就少有走眼了!”
黄庭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摇摇头,说道:“胡掌柜,你这里的东西,固然是名家真迹,却不是什么珍品!看看这个,虽说的确是米芾的,但是,不过是他年轻时候书写的,不过初现格局,尚未自成一家,这也就只能糊弄一下那些附庸风雅的财主!”
胡掌柜叹道:“这些名家真迹何其难得,多半都被世家权贵收藏了,我们这些小地方,能收到真迹已然是了不得的事情,哪里还能再强求呢!”
李若安撇撇嘴,轻哼了一声:“老胡,你这实在是不地道!本公子不过是看在与你相熟的份上,才到你这集古斋里来挑选寿礼,你却拿这些来糊弄我,莫不是欺我没眼光吧!你若是不把好东西拿出来,别怪我拔腿就走!”
胡掌柜赔笑道:“李公子这话说的,小人不过是混口饭吃,哪里敢得罪李公子您这样的人物!不瞒李公子您说,这真正的珍品,集古斋也有,只不过这价钱上……”
李若安弹了弹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淡淡地说道:“你尽管拿出来便是,如果的确是珍品,价钱好说!”
胡掌柜立刻放了心,跟李若安这样的世家公子打交道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这些世家公子若说没钱,那谁也不信,但是事实上,一般而言,他们若是没有自己的私产,手里头的私房钱也就很有限了,一个月顶多几十两的月钱,除去零花之外,也剩不了多少,加上一些别的收入,一年下来,撑死不会超过一千两,这么多钱足够一般的人家好吃好喝过一辈子,但是要拿来玩古玩,扔进水里都听不见响的。
不过既然李若安信誓旦旦价钱不成问题,胡掌柜也就很干脆地取出了集古斋拿来当门面的好东西。
李若安确实很干脆,在黄庭之点头确认之后,他直接就买下了一幅价值三千七百两的徐渭的写意花鸟图。
李若安付了钱,将画卷卷好,收进匣子里面,这才叹道:“总算是了了一样心思!倒是多谢表兄帮忙了!”
黄庭之笑道:“你我之间,说这些干什么!好了,已经不早了,也该回去了!”
李若安点点头,也是一笑:“表兄说的是,改日我做东,师弟到时候一起来喝几杯!”
王仁笑道:“那就先谢过师兄美意了!”
正文 琐事
回到家中,王仁试探着问了一下王子腾黄庭之到底是什么人,毕竟,那样的气度见识,显然不是什么一般的官宦人家能够培养的出来的。王子腾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来,长安权贵云集,黄又算得上比较普遍的姓氏,而跟李家有姻亲关系的,又姓黄的,偏偏王子腾没怎么听说过,只好说道:“为父也不清楚,不过既然你们已经认识了,以后再见也就知道了!”
王仁想想也是,也就不再多想。
王子腾叮嘱道:“你如今中了廪生,不管是论家世还是论别的,这一科的贡生定有你一席之地,入了国子监之后,切记不要跟着那些纨绔胡闹,要用功念书,你陈先生那里,还是要多去,明白吗?”
王仁赶紧点头应是:“儿子明白,父亲只管放心就是!”
王子腾见儿子虽说不到十岁,但是已经颇有些成算,若不是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稚气不脱,俨然就是大人模样了,心中大为欣慰,想了想,嘴上却是叹道:“要说起来,也不知道你那位珠大表哥怎么想的,才多大的人,就一定要考乡试,虽说勉强中了,也不过是看在荣国府的面子上罢了!这孩子也忒心急了一些,他这点年纪,便是再等三年又何妨呢?”
王仁心里翻了个白眼,没有多说什么,这里面又有什么难猜的,贾政那位老兄一心催着孩子上进,下面又多了一个生有异象,备受宠爱的弟弟,贾珠又是敏感细腻的性子,哪有不努力奋发,急切出头的道理。
王子腾大概也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因此也不再多说,又叮嘱了王仁一番,这才挥手放行。王仁很是松了一口气,这年头的父亲多半如此,对儿子如同对仇人,总是疾言厉色,纵容王子腾因为中年得子,对王仁已经算的上宽仁,王仁依旧觉得有些够呛,心里对那位见了老爹犹如老鼠见了猫的贾宝玉童鞋居然生出了一点感同身受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