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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尘哭笑不得,她是绣的……好吧,是针法差了点儿,但也不至于看不出是什么吧?眼见夜天凌一脸的戏谑,雪影三两下跳到夜天凌肩头,蹲在那里神气活现,也不知它最近是怎么讨好的夜天凌,现在时不时连肩头都可以蹲一下了。“卖主求荣的家伙。”她信手丢了朵兰花过去,雪影身形一转,急忙跑掉了。
夜天凌含笑在池边蹲下来,白衣微松,襟怀半敞,“绣给我的?”他低声问道。
卿尘斜飞他一眼:“不是!”
“哦?”夜天凌低下身来,笑看着她,“不是给我,那是给谁?”
卿尘抬手抢那腰带,被他一闪躲开了,深深的眸光笼着她:“是不是给我的?”
卿尘半仰着头,妩媚地看他,唇角浅浅带笑:“你是天子,腰带上都要绣龙才行,我这又不是龙,怎么是给你的?”
夜天凌蓦然失笑,心中极是畅快,拿着那腰带再看。卿尘便问道:“是不是龙啊?”
夜天凌挑眉:“嗯,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卿尘抿着嘴,双手环上他脖颈,“真的是?”
“嗯,”夜天凌一本正经地点头,“真的越看越像。”
卿尘眼中狡黠的清光微闪,攀着他的手略一使劲,就将他往玉池中拉来。夜天凌也不反抗,顺势将她抱住,两人双双坠入池中。卿尘顽皮心起,站稳之后便拿水去泼他,夜天凌这身刚换的衣衫反正已经被她弄得湿透,索性抄水反击。两人孩子一样在玉池中笑闹躲让,层层水珠飞溅,竟玩得不亦乐乎,哪里还有半点儿帝后的样子。
直到卿尘玩累了耍赖,夜天凌将她抱回榻上擦干了身子,舒舒服服窝在那里。雪影凑过来被卿尘抓住,点着它的脑门要罚,雪战不知从哪里玩回来了,围着卿尘直转圈。卿尘对夜天凌笑道:“四哥你看,还来了个求情的。”
夜天凌眯着眼靠在榻上:“那就请皇后娘娘高抬贵手,饶了它吧。”
卿尘道:“陛下圣谕,臣妾岂敢不从?”说着拎着雪影的手一松,雪影忙不迭地就往夜天凌身边躲。
夜天凌显然心情不错,破例允许雪影趴来胸前,刚刚抬手摸上它的脑袋,卿尘却伸手把雪影拎开,“谁准你趴在这里了?”
雪影被丢到雪战身边去,两只小兽滚成一团。清香淡雅袖袂拂面,她已经舒舒服服地枕上了他的胸膛。他唇边勾起惬意微笑,这个女人,居然和一只小兽吃醋。
他垂眸看她,目带笑谑之意,她扬一扬修挑的眉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夜天凌感慨一句:“女人。”这时忽听外面晏奚隔着屏风急声说道:“启禀皇上,韦州八百里急报!”
夜天凌拂开珠帘步下龙榻,晏奚拿了急报入内,火漆红印,竟是军报。
夜天凌看过之后,眼底几分笑意深深一沉,眼底精光熠熠,剑锋般明锐,转身对卿尘道:“这个万俟朔风,居然和吐蕃开战了。”
圣武朝之前,西北一带的大片领土原来一直控制在西突厥手中。天朝与突厥交战,吐蕃趁机北扩,夺取领地。柔然族取代突厥之后,双方一直对峙。
赤朗伦赞此人野心勃勃,圣武二十七年景盛公主病逝,吐蕃与天朝关系曾一度陷入紧张。三年前湛王兵慑边陲,联姻西域,使得吐蕃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万俟朔风那时也刚刚站稳脚步,休养生息,培植势力,尽量避免事端。
这几年天朝内政不稳,吐蕃趁机又蠢蠢欲动。夜天凌一面厚赐嘉封,示以安抚,一面扶植万俟朔风,助他扫清突厥残余势力,先后灭掉同罗、仆固等散游部落,统一漠北。如今柔然今非昔比,与吐蕃的矛盾也日益显露。
五日之前,万俟朔风借事主动挑起争端,亲引三万铁骑,以快袭战术突袭吐蕃军队。赤朗伦赞也非平庸之辈,即刻引兵北上,双方在琉勒河一带短兵相接。
夜天凌三年来对吐蕃退以忍让,暗中部署,这份军报一入天都,他当即决定发兵西北。
帝曜四年二月,夜天凌在宣圣宫光武台祭天封将,命上军大将军南宫竞、武卫将军唐初率轻骑二十万兵分两路进击吐蕃。
月末,南宫竞所率左路军在大非川击败吐蕃军队,曾被吐蕃吞并的吐谷浑一带重归天朝。与此同时,万俟朔风调集柔然骑兵,挥军猛攻,吐蕃两面遇敌,战事吃紧。
赤朗伦赞审时度势,欲与天朝暂时修好,以缓和局势。夜天凌面告使臣,命吐蕃退出碎叶、扦弥等一直在他们控制之下的西域诸国,赤朗伦赞拒绝。
夜天凌态度强硬,当即驱逐来使,支持于阗国发兵南下。十日之后于阗攻陷扦弥国都城,尽歼城中吐蕃军队。扦弥国国君被驱逐出境,流亡吐蕃,继位的新国君对天朝俯首称臣。
四月,夜天凌调川蜀精兵,以岳青云为左卫大将军、西州都督,自原州通山路,越白水,向西夹击吐蕃。
战报如雪,一日数封飞报帝都。武台殿灯火长明,昼夜不歇。
吐蕃在赤朗伦赞多年苦心经营之下,国力强盛,骑兵勇猛,不乏与天朝对抗的资本。连月以来,战事时有反复,朝中大臣很快分成主战与主和两派。
夜天凌心志坚毅,一旦决定彻底遏制吐蕃势力,毫不动摇。在此事上夜天湛与他意见一致,朝中主战一派正是以他为首。
这是湛王继麟台之议后又一次明确支持皇上的政见,太极殿上唇枪舌剑争论的结果是一战到底。
夜深人静,主和一派为首的凤相灯下踱步,湛王温润淡笑下犀利的词锋,御座之上皇上高深莫测的注视,竟不由得让他记起卫宗平在狱中曾说过的那些话。
这次对战吐蕃夜天凌不曾亲临战场,但运筹帷幄,仍是以往用兵果决之风格。排除朝中反对意见后,逐步稳定战局,继而发动大军,配合万俟朔风连战快攻。
六月初,他与万俟朔风设诱敌之计,假作双方失和,故意放归吐蕃俘虏,引诱赤朗伦赞进攻掖城。
赤朗伦赞果然中计,十万大军在鸣沙海被团团围困,几乎全军覆没。
天朝、柔然两军乘胜追击,五战皆胜,赤朗伦赞亦在战中被万俟朔风所伤。
之后天朝大军一鼓作气,接连收回西域数镇,万俟朔风则率领柔然铁骑驰战千里,直接攻入吐蕃境内。
捷报传来,举朝上下争相庆贺,战局已然明朗。
赤朗伦赞遭此大败,难以为继,终于意识到柔然和突厥情况不同,想要对抗他们,就绝不能与天朝失和,于是再次遣使向昊帝请求息战。
吐蕃使臣到了天都,朝见之前先私下拜会凤衍,赠送异宝舍利佛珠。次日使者入朝,凤衍出班力主受和,昊帝此次终于降旨接受。吐蕃对天朝称臣、纳贡,退出西域,承认天朝对西域的绝对统治。
是年七月,三方正式退兵,各遣使节至玉门关,立和盟碑,歃血而誓,结大和盟约,旧恨消泯,更续新好。
曾经沧海难为水
此次天朝平定西陲,国威远扬,四方番国皆遣使来贺,各国使臣云集天都,觐见朝拜。
昊帝降诏,册封万俟朔风为柔然可汗,册封赤朗伦赞为归义王。八月仲秋,南宫竞、唐初班师回朝,赐宴宣圣宫澄明殿,举朝同庆。
澄明殿,殿高九丈,琼阶铺玉,层檐入云,筑于太宵湖中摇光台上,四面云波浩渺,霞雾缥绕,二十四道玲珑浮玉桥贯通临岸,另有复道飞阁相连各处宫殿。远远望去,宫女们环鬓轻衣,绰约而行,凌波微步,丝竹缥缈,恍如瑶池仙宫。
辰时初刻,亲王皇宗、文武臣工入宫候驾,殿廊之前问候寒喧,已是显而易见分明的两派。一方是秦国公、长定侯、凤衍、殷监正等宗亲仕族、耄耋老臣,一方是杜君述、陆迁、斯惟云、南宫竞、唐初等后起之秀、寒门武将,此次战和之争,也正是这两派一场激烈的对立。
安定吐蕃,战事大捷,这让朝中少壮之派扬眉吐气。南宫竞和唐初此次凯旋,分别受封骠骑将军、抚军大将军,入进中枢,官比三公,随征诸将各晋封赏。
寒门将相陡然崛起,羽翼渐丰,已俨然要与仕族阀门分庭抗礼。殿前相见,拱手笑语间不免便带了些许刀光剑影,隐隐浮动。
然而此时有一个人不曾进殿,站在两方臣子之外,汉白玉栏前,负手面向烟波浩渺的明池碧水,丰神秀彻的面容之上一抹清俊淡笑,广袖飘拂间,竟有些遗世出尘、孤清的味道。
却是湛王,不亲不疏,不远不近,不冷不热,明明身在局中,偏似置身事外的湛王。凤衍隔着华柱飞檐看着那身影便眯起眼睛,眼角皱纹划出深刻思忖。
若说前两年还有些混沌不明,那么今年,大概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楚,导致朝中新旧官员交替更迭的这场亏空清查,昊帝并不是孤行独断,真正在旁鼎力相助的,竟是湛王。扳倒卫家的是湛王,调换各州军政要员的是湛王,丰盈国库的是湛王,在朝中处处压制凤家的,也是湛王。这分明是一场台前幕后的天衣无缝的配合,将满朝文武都算计在了其中。
那个立在广殿琼台之上的身影忽然让凤衍生出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像数年前在太极殿上,昊帝登基即位,抬袖命众臣平身,俯瞰天下的一刻,那倨傲的目光让他有过这样的感觉,那是,如临深渊。
凤衍暗中皱眉,忽然间听到身旁殷监正叹了口气,他也正从湛王那里收回目光。
面对突然看来的凤衍,殷监正一反常态地和颜招呼:“凤相。”
凤衍老眉微动,眼底掠过复杂神色,面上却笑着:“捷庆之日,殷相何故叹气,莫非是忽有所感,起了兔死狐悲之心?”
这话说得颇有些嘲讽之意,殷监正反问一句:“秋风渐起,凤相心不悲乎?”
凤衍脸上笑意略收:“殷相多虑了吧。”
殷监正抬眼一看他:“那苏意、杜君述补调门下省,斯惟云升任中书侍郎也有些日子了,凤相感觉如何?”
卫宗平被罢官贬黜之后,由大学士苏意、光禄大夫杜君述共同接任门下侍中,从此恢复了中书、门下两省各设两名尚书、两名侍中的旧例。天朝三省并相,这相当于无形中分化了宰相的权力,虽然中书省并未真正增添中书令,但却调入了一个斯惟云任侍郎,这便也和分权无异了。此事对于凤家、殷家都有不小的冲击,但两家却一如从前,仍旧对立着。凤衍闻言冷哼,“殷相身在其中,何必来问我?若不是感同身受,方才何必望风悲秋呢?”
殷监正道:“呵呵,凤相说得好,老夫方才想起卫宗平,确实是一时感慨,但凤相却似乎并无此忧。”
凤衍神情中颇带自负:“有劳殷相挂心了,凡事不尽相同,岂可同一而论?”
殷监正明白凤衍指的是凤家有皇后这尊靠山,也不多言,只是徐缓说了一句:“这天朝究竟是姓夜啊!”
这和卫宗平异曲同工的话,令凤衍心头一惊,此时忽闻钟磬鸣奏,九韶乐起。待内侍宣驾之声传来,远处华盖遥遥,仪仗分明,五明金扇迤逦随后,圣驾莅临。
凤衍与殷监正中断谈话,连忙整肃仪容,与王公百官跪迎圣驾。
不过片刻,便见皇上携皇后入殿,龙行虎步间玄袖飘飞,沉峻气度王者威仪,傲然不可逼视。皇后含笑缓步随行,云鬓凤冠,玉绶翚带,百尺铺绣金鸾衣长曳身后,秀稳如仪。两人并肩而行,过玉阶,登明台,似自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