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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咬定龙门镖局一事并非自己所为。可是当日我师兄圆业却亲眼看见你以毒针射杀少林弟子慧风,并射瞎三名少林弟子的右眼,这笔帐难道你要混赖么?!”他原本同都大锦同为少林俗家弟子,感情自是好些,又是圆业的师弟,当下便忍不住出头。
张翠山道:“我武当弟子行走江湖,所用的均是钢镖袖箭一类的大件暗器,可有谁见过任何人用过金针银针这样的暗器了?更何提喂毒?”
此语一出在场诸人到是不得不信。武当七侠出手历来光明正大,行正影直,乃是众所周知。若说以毒针伤人,众人确是难信。此时当日里唯一在场的圆心下确是怒道:“张翠山,当日你出手伤人乃是我亲眼所见,怎容你狡辩?不是你,又能是谁?”
张翠山道:“贵派有人受伤,便要着落到武当头上告知是谁,天下间可有这等道理?”
圆心不及张翠山能言善辩,一时竟是接不上话。便在此时,张松溪却是上前一步,“龙门镖局众人性命是否为我五弟所伤,如今却也辩不出结果。可是今日我武当却要问问,蔽派三师兄俞岱言的伤,又是谁所致?这大力金刚指,可便是少林寺的功夫吧?”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元宝,高举示于在场诸人。众人瞧得分明,那元宝上的指印,除了少林的大力金刚指,却是绝没有其它功法能捏得出来。这活生生的物证一放,着实比少林寺空口直断要有力的多。
“阿弥陀佛。”空智宣了一声佛号,“这件事情蔽派已经通寺上下查问过。这大力金刚指除了三位前辈长老,实无其他人会。可是三位长老不离少林寺门已达三四十年之久,又怎能伤及俞三侠?何况……”空智微微一顿,“俞三侠吉人天相,已得治愈,却不若龙门镖局上下七十余口无一生还。”
莫声谷此时却是恼怒,“大师说得不错,我三哥能得治愈,那是他吉人天相。可是以大师之言,少林寺这人就白伤了么?”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身边俞莲舟开口朗声道:“大师,你不提我三弟治愈尚好,如今既是提起,晚辈却是要向少林寺讨问一事。”
“俞二侠请讲。”空闻道。
“在下三弟的伤,乃是六弟妹所治愈。而四年之前,金陵清凉山一会,六弟妹曾当着江湖群雄的面,当众揭出蔽派僧人圆真勾结汝阳王府,意图挑起江湖各个门派自相残杀的用心。这件事情,可不假吧?”
这事在座几乎**成人都是亲身经历,时到如今当日急转直下的情形历历在目,如今听得俞莲舟唤路遥六弟妹,诸人目光同时向殷梨亭看去。俞莲舟提及此事,少林众人实在无法否认。空闻道:“阿弥陀佛。俞二侠所言不假。少林寺出了如此悖逆弟子,实是罪过。此事贫僧通传全寺,圆真不再是我少林弟子。此后若再有类似事情,少林寺定然严惩不贷。”
“大师,您这一句通传全寺,严惩不贷,可便是将事情揭过了?”殷梨亭脸色一沉,缓步而出,直直的看着空闻道:“四年之前,圆真被我们师兄弟打成重伤,却是龟息假死。清凉山一会之后,他却是被贵派收走。可是贵派疏于看守,却让这恶贼逃脱。大师,这事,亦是不假吧?”
殷梨亭此言,让空闻空智空性三人心中同时一惊。圆真的尸首不见,他们自是清楚。武当一直未曾上少林讨还此事,乃是因为苏笑之故。然则如今殷梨亭说得出来,却让三人无不讶异不定。只听得殷梨亭沉声道:“内子本是大夫,从不涉江湖。当年乃为了江湖众人能够相安,莫要葬送无辜人命,这才出来揭破此事。却不成想险遭杀身之祸!圆真假死,又因为贵派疏忽而逃得出来,之后却是将在下内子打成重伤,让我夫妇……险些阴阳……阴阳相隔。”他想起四年前竹谷中路遥所受之罪,彼时绝望心情仿如昨日,四年来强抑的无望思念,实在忍不住眼眶微红,声音隐隐哽咽,“若非有高人相助……小遥已然……大师,我夫妇这四年来生死不知,其间所受折磨,却又要找谁去讨?”
江湖群雄见得殷梨亭说至此出情动意哀,无不噤声。武当殷六侠这几年声名愈大,亦有不少传言其已然娶妻,又不见其妻得在左右。不承想其间两人竟有这般拳切之意,更不知道少林武当之间亦有这样一出过劫。
这厢殷梨亭却觉得右手忽地一暖,熟悉的草药香气掠上鼻间,却是路遥悄悄走上来,轻轻拉了他的手,正向他笑得温柔明媚,满是安慰之意。一瞬间殷梨亭因为想起四年来绝望思念的阴霾心情忽地便被路遥晴翠如春日的笑意驱散。路遥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极轻唤道:“六哥。”
只“六哥”两字,其间意味足矣。
这一幕看在江湖群雄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意味:眼见一对璧人如此亲密情意,因得昔日路遥揭穿圆真一事险些险些阴阳相隔,又是四年分离生死不明,这笔帐,无疑须得算到少林寺头上。
果然,少林三僧此时悉数脸色变换不定。路遥拉了殷梨亭得手,站在他身边,抬眼细看了少林寺主人一遍,目光明锐,微微一笑道:“诸位大师好久不见。今日贵寺既然打算把这点陈年旧事论断清楚,路遥就把这几年的旧账和贵寺细细算一算。”
第一一一章 会得凭栏意
四年前的旧事,少林寺并非不知。但是由于苏笑之故,武当和殷梨亭都并未有追究此事。而成昆亦已殒命,是以少林除了通令弟子不得再有此等行径,并未有再做什么,也的确做不了什么。可是少林并未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路遥。于是当空闻三人见到路遥站出来的时候,心下便觉得不好。无论如何,在成昆一事上,少林的确是失察且理亏。如今只听得路遥开口,声音清脆:“大师,八年前中书省怀川县县城,贵派圆业和圆音两名弟子,曾闯入我医室,杀了我所诊治的两名病人和其中一人四岁的小女儿,还导致屋主因为惊骇而不慎摔死了自己的孩子。空智大师,当年路遥在武当山上讨过这笔债,您那两名弟子也是承认了的,这可不错吧?”
空智双手合十,叹息道:“殷夫人所说不假。不过这两名弟子已被我空闻师兄下令终身禁足少林,不得出寺一步。”
路遥笑道:“这我自然知道。这两人不就是一口断定我张五哥杀了龙门镖局满门的人么?若不是禁足寺中,想来此时以那位圆业禅师的本事,小女子已经不知道被他骂妖女多少回了。连带上的,自然还有我五嫂,闹不好还有整个武当。”
“阿弥陀佛!”空性被她话里软刺刺得恼怒,却又不便发作。
路遥继续道:“这是第一桩。第二桩,自然是俞三哥的伤。少林大力金刚指,这是有实物为证的。就算俞三哥如今痊愈,可是少林寺却始终没有查出这回到底是谁干的。昔年这群人可以因为屠龙刀重伤我俞三哥。那今后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因为屠龙刀重伤其他人?”说着环视了全场一圈,果见得江湖群雄同时脸色一凛。“还是说在场诸位都自负武功高强,不会为其所伤?”这话一出,众人更是面色不豫。俞岱言当年的功夫,在江湖上也已经颇有声名,他既然都会栽在此事上,其他人怕是亦难幸免。一时间,到有不少人几欲追问少林寺,要求找出这用大力金刚指的人。
“这第三桩呢,方才六哥也说了。路遥当年在清凉山上趟了一趟浑水,揭出了成昆的奸计。贵派作为成昆的出身门派,这疏于管教的罪过可逃不掉吧?若非武当当日揭穿这件事情,如今江湖上怕已经是被他挑拨的一片腥风血雨,死者泰半了。大师,少林寺作为天下武学之首,却因疏于管教监察弟子品行,而滋生出这许多祸事来,更是极有可能危害到在场诸位的利益与性命。如今却一口咬定我武当张五哥道义品性有亏,却又拿不出证据。大师,您就不觉得站不住脚么?”
路遥言语间,几乎将在场所有人都拖下了水。她赌得就是江湖群豪就算不在乎武当,也绝对会在乎自己的安危和得失。何况今日来得此地的,多有一得屠龙刀的**。而俞岱言的伤,清凉山的事,件件都在暗示少林寺对弟子管理疏漏。而这时无论谁得了屠龙刀,极有可能会像俞岱言当年一样遭遇。是以一时间各门各派低声议论纷纷,到有大半置疑少林寺弟子品行一事。
“阿弥陀佛。”空智道,“殷夫人所说却是事实。然则俞三侠如今伤已痊愈,殷六侠和殷夫人亦得团聚。当初怀川县的四条人命却是我少林弟子之错,可是龙门镖局却是上下七十七口人命,这怎能相提并论?”
路遥叹了口气,脸色一沉,“大师,你这是要与我拿人命来算算数字了?”
空字辈三僧沉吟不语。
“既然如此,我就陪大师算一下。”说着一伸手指道,“路遥自诩医术也算精湛,治病救人无不尽力。从至元二年出道到至正初年重伤,六年之间经手病患有医案在录的总共四千一百二十五例。疑难棘手病症四百一十八例。这六年中,路遥治愈的有两千九百八十人,症状得以缓解的有一千零五十二人。其中接手时已然病危的,总共一千一百人整。最后终是不治死亡的,总共一百零九人。这些数目并非路遥空口胡言。六哥这四年来誊录路遥医案论著,这些数目,皆是他一一记录出来的。”说着对殷梨亭眨眼笑道:“六哥,我记得可有错?”
殷梨亭上前拉了她手道:“没记错。另有五百一十二例,是和同僚会诊或联台的病例。”言罢抬头冲众人道:“诸位若是求看证据,自可去书局医馆查阅这几年陆续刊印的《普济医案校勘》。”这些医案资料他亲手汇总整理,到比路遥还清楚些。
路遥站在他身侧,朗声道:“我既嫁给六哥,便算是武当的人,这帐自然也可记在武当名下。大师你到是算算,是这些年路遥救的人数,可比这七十七人多?”
“阿弥陀佛!殷夫人高义,救得这许多人命。然则这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所在,何能与杀人相提并论?”空智道。
路遥摇头笑道:“原来大师眼里,救回的人命不算人命,被杀的人命才算人命?”
“这……”空智被路遥噎了一句,心中明明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却又找不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路遥也不等他,紧接着道:“大师如此想路遥也没有办法。然则我们再算一笔帐,路遥四年前重伤在贵派圆真的手上,不久前方才痊愈,回归武当。如非如此,这四年间,路遥又能多治的多少病患,多救得多少人性命?这些数字,可要路遥一一算一算,然后比较一番?”
“这……”空闻又是一顿。
“大师,这些鸡毛蒜皮的细账,路遥本来便不愿同贵派计算,是贵派非抓住这些数目不放,非要用一个数字来衡量人命的。路遥虽是女子,可是是非还是辩的清楚的。武当诸位叔伯们和六哥在江湖上历来立身清正,大师若说人是张五哥所杀的,就请拿出证据。可若要跟武当计算人命多少得失,路遥倒是愿意奉陪。不过计算清楚以后,还请大师将那几个以大力金刚指伤了俞三哥的僧人查到并交出来。就算不为了俞三哥寻仇,也需当让在场诸位江湖通道放心,省的那日糟了暗算全身筋骨俱断却又投诉无门,大师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