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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上岁月清幽,宛如流水。三岁的垂髫小童长大得极快,转眼间身量越抽越高,到得十六岁那年,已然身长玉立得少年。人说女大十八变,这自家的弟弟小时候红扑扑的脸庞,圆润的胳膊,彼时已经变成少年略有削瘦的面颊和运气剑来稳定有力的臂膀,全然看不出昔年的影子,唯有那一双眼睛中澄澈纯净如赤子的光芒却是半分不变。
五弟那时已然出落成文武双全的翩翩少年模样,行走江湖四年,一双虎头钩和判官笔在江湖上得了个银钩铁划的名号。而用剑的六弟却多少像个有些长不大的孩子,人前斯文有礼,可一回到师兄身边,仍旧有这两分稚气。脾气也是好的紧,随和温顺。曾有一度,大哥二哥颇有些犯愁,盖因六弟若论功夫,众人都是放心,但他的性子实在是柔软,就算武功再好,若是放其行走江湖也怕是被别人欺负。而且或许被别人欺负了他自己也都不知道。师父听了大哥二哥所忧之事,竟是哈哈一笑,道:“你们兄弟当中,若论剑术,当属梨亭天份最高,他日于此必有大成。剑者,曲中有韧,柔中带刚,实为大道也。”
大哥二哥听闻,若有所悟。但是看看六弟,终是放不下心。
六弟头一次下山的前一天,同三哥、我与五弟跑去后山的溪边烤鱼尝鲜。三哥笑着逗他:“六弟这回下山若是碰上星夜赶路,可不得说怕黑啊?”
这话师兄弟间们皆是知道,有时便拿来逗他,他也从来不恼,总是微红了脸,微微而笑。
五弟这个时候就会上前一把搭在六弟肩上,笑道:“黑夜不怕,五哥陪你!”
——
那次二哥带同五弟六弟一同去办事,事情不大,也就是让六弟略略了解一下所谓的行走江湖。后来直到五弟失踪之后得那年中秋,二哥酒醉时才同我说,从那次之后他便想着,六弟天生这么个性子,他总是不放心的。那时他就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这几个师弟今世能护得一天便是一天,护得一世便是一世。
第一次行走江湖,倒也颇是顺遂。六弟剑术不凡,初初下山,很快就得了武当殷六的名号。师兄弟们皆是欣慰,师父他老人家不动声色,但想来看着自己的小弟子能在江湖中剑术卓越稳稳立足,心中定然宽慰。
唯一令人没想到的是,下山一趟本是万般顺遂,然而六弟回来的时候,一进大厅,整个人却像被煮过的河虾一般,整个人的脸从额头一直红到颈根。我大奇,一开口就禁不住问他怎么回事。谁知晓他听了我问话,嚅嗫了几句,抬头看了我一眼,立时飞也似的逃走了,看得我无比莫名其妙。
这时候跟在后面的二哥和五弟进来,两人脸上皆是忍不住的好笑。我连连上前,接过他们行囊,待到喝过茶水,才问到底是何事情让六弟如此。
五弟足足笑了半晌,这才道出原因。原来是三人已经回山,到得山脚下的时候遇到一年轻姑娘。那姑娘原是个在山下集市买东西的商户,想来孤身一人,被几个集上的混混欺负。他和六弟当即上前几下收拾走了那些混混。六弟心软,看不得那姑娘哭泣,便递了块手绢过去。那姑娘想是哭得头昏加上害怕,就着六弟的手擦了擦眼泪。就这一下,六弟立时便如顺被被煮红了的河蟹虾子一般,手撤也不是不撤也不是,差点没羞窘得扔了手绢。过得片刻待那姑娘松了手,六弟几乎是瞬间运起师门的梯云纵,一路奔回山来的。
听完我和三哥竭尽忍不住大笑,就连大哥之后听了也不禁莞尔。
我们几个师兄弟,除了大哥自小乃是指腹为婚,其余几人无论年龄到与未到,都为曾成亲。如今六弟这模样,我便以为他也会同二哥一样,一心钻研武艺,不复思量男女情事。然则老天有时候总喜欢对世人开些小玩笑。于是这年的夏天,我在派内的客院里第一次见到六弟同一个姑娘对面而坐有说有笑的吃东西时,不仅是我,连身后的二哥和七弟也都同时愣住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何处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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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下了武当山一路往东急行,经由江阴路转徐州路再南下,快马加鞭,每日几乎行上七八个时辰,终于在二月廿六入了建宁境内。
这日天色已近全黑,建宁城门口的兵差正要换班之时,官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想起,定睛一看只见一人一骑飞驰而来,待到城门口,却见青骢骏马上,一个瘦小身影翻身而下,守城元兵一见是个身形曼妙的姑娘孤身一人,立马来了精神,神情颇有些猥琐的嘿嘿笑了几声,两个人便凑了上去。近前定睛一看,立时变了脸色,只因那姑娘脸上从左往右一道巨大的疤痕,几乎将脸截成两半,颜色鲜红,在这夜里显得更加可怖。
两人觉得晦气,呸的一声吐了口口水,“老子还以为来了个小美人儿,结果是个鬼脸儿死丫头,忒是晦气!也不将那丑脸遮遮出来吓人!”
那女子似早已习惯这等谩骂诅咒,也不说话,微微一笑向两人手里塞了块散碎银两。
两名兵差得了好处,也不想看见她这张脸,很是不耐烦的连连催到:“快走快走,莫在这里招惹晦气,老子就要关城门了!”
那姑娘也不多话,嘻嘻一笑翻身上马,进了城去,还遥遥听见后面的两人骂道:“娘的,不笑丑,一笑更丑!”听得这话,笑得更欢了。
此女正是乔装之后星夜赶路的路遥。
路遥寻了一家看干净的客店,要了间上房,一进屋就瘫倒在床上,这些日子她连夜赶路,颇是疲惫。想起离泉州已然不远,心里盘算着这几日需要好好休息,否则若是疲劳不堪,进了泉州便很容易被感染。正巧小二送来了饭菜,路遥活动了一下因骑马赶路酸疼的腰肢,在自己房里风扫残云一般的吃着晚饭。还没等吃到一半,只听得咯咯的从后窗传来两声极轻的响动,门口也晃过几条人影。路遥眼睛一转,不动声色,继续吃东西。
而外面的人似乎颇是沉不住气,不一会便哐啷一下,大门和窗户同时被踢开,前后六条身影闪进路遥房间,离着路遥五六步远的距离,把路遥围了个水泄不通。路遥撇都没撇几人一眼,仍旧低头吃着饭菜。
六人身材很是壮硕,各自凶神恶煞手持连环长刀,几人见路遥眼睛都不抬一下,不禁有些哑然。这么一个娇弱纤细的姑娘被六个彪形大汉围着,居然满眼只看得到饭菜。为首一人却是不管这些,喝道:“老三,去拿了她的包袱!”
路遥慢条斯理的抽出块白色手绢一擦嘴,眼角一挑,慢条斯理的道:“这位大叔,我劝你最好不要动那个包。”
这一句话先让几人楞了一下,随即为首那人笑道:“你个丑丫头还挺狂!老子到要看看待会劫了你回去,陪老子一夜,看你还狂不狂!你这脸丑是丑,可着身段端的不错,也不知尝起来味道如何。啊?哈哈!”
旁边几人均自大笑,路遥却也不见恼怒,倒是侧头看了那人一眼,满是好奇。
为首大汉见路遥侧头看他,“丑丫头你看什么?!”
路遥摸摸下巴,“这年头打劫的都在荒郊野外,你们跟了我一天,居然能追到城里来打劫,也算本事,就不怕被官兵抓么?”
那人笑得猥琐:“怎么,丑丫头想找官兵求救?告诉你不用了,你就是告到官府,也不会有人理你的!”
路遥听闻,居然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到:“我也这么觉得。闹不好你们今日收成怕是还要与官军们分出几成吧?”
听得她道破,为首之人竟也不否认,“老三去拿东西,刚才城郊那大户少说给了她近百两银子。这丑丫头可是摇钱树!方才看那家大户对她毕恭毕敬的模样,想来是有些身价,先抗回去再说。” 说着踏上几步,抬手就要抓向路遥。谁知人尚离路遥有三尺远,就听得嘭的一声,那七尺的壮汉一头栽在地上,再也没爬起来。其余五人都是一惊,还没等反应过来,四人又接连到地,唯独那个伸手去抓路遥包袱的杀猪般的惨叫起来,没两下也嘭的一声趴了下去。
路遥看着横七竖八倒了一屋子的人,撇撇嘴,“说了不要叫你碰我的包的。”
此时却听得门口一声爽朗大笑,一个人影进了屋来。来人一身灰袍,身形修长,腰系深棕汗巾,一头棕红色长发披散,带了个头箍,一副西域头陀的打扮。而面上,竟然布满横七竖八的刀疤,完全毁了容颜,几乎看不出年纪。那人一见路遥,笑道:“我跟了丫头你半天,此时看来倒是多余了。小神医用毒之术高明的紧,哪用得着再下来帮忙?”
路遥见了来人,也是笑开:“那可不是,你可来得正好,劳驾帮我把这群家伙扔出去。还有,能不能劳烦您把‘神医’二字前面的‘小’字去掉?姑娘我现在算得上是颇有名望的神医了。”
那头陀打量她一番,笑道:“有没有名望到无甚要紧,倒是小丫头变大姑娘了,是叫不得小神医了。”然后连忙赶着在路遥回嘴前指着地上的人问道:“就这么扔出去?我看还是了结了吧?”
路遥道:“算了吧,等他们醒了,这药能让他们连续一个月皮肤奇痒不止,连五脏六腑都痒得难受,而且以后每一动武,这痒就会发作一次。以后是动不得武伤不了人。这种人不给点教训是不行的。”
头陀笑道:“大神医好手段,咱可是佩服得紧。”说着一手一个把地上的人扔了出去。
不一刻回转回来,见路遥已经重新布好了菜,正等着他回来。他见了也不客气,坐下提起筷子便开始吃了起来,边吃边到:“我见了一个赶路的姑娘被这群人跟着,便过来看看,后来越看越觉得那背影眼熟,等进了客栈才发现是你。”
“这群人今儿中午就开始跟着我,像是见到我出入秋翎庄的分号,惦念着从我这里捞点油水。他们倒也不嫌累,足跟一天,居然嚣张到在城内动手?我说这建宁不会是官匪一家吧?这么有恃无恐?”
那头陀摇头叹道,“想来不无关系,这年月世道,官匪勾结,唯有百姓没有活路。”
时值末世,战乱四起,路遥这几年看了不少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对于这样的事情都已经司空见惯。却听那头陀问:“小路遥这是从哪来,往哪去?”
“刚从武当山下来,要去泉州。”
头陀一听,眼中闪过几丝光芒,笑道:“武当山?小路遥去给武当俞岱岩治病了?可有治好?”
路遥翻翻白眼,道:“大夫有义务为病患保密其病症与相关一切消息。再说有没有好,你过段时间不就知道了?”
那头陀大笑道:“五年过去,小丫头还是这脾气!”
“倒是你?不是在大都汝阳王府装哑巴么?怎么跑出来了,还不装了?难不成被人发现赶了出来?”
那头陀一拍路遥的头:“小丫头不能念点好儿?我前一段时间得到了成昆的行踪,这才想了办法出来。”
“哦?”路遥眨眨眼,“在哪?”
头陀边吃菜边道:“泉州。”
路遥一听,口里的一口茶差点噗的一口喷出来,呛了水咳嗽了半天才缓过劲来,看得头陀直皱眉,拍着背帮她顺了顺气,却听得她道:“泉州?你不会告诉我你要去泉州吧?”
头陀点点头:“那是自然!我等了两年才得到的消息,怎么可以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