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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又是何苦?”他微微叹息,有些无奈,也有些包容。
他的话,失掉了先前的犀利,恢复了平和,柳冠绝在眼中旋转的泪珠终于落下,再也控制不住。
“对不起——”花弄影将手贴上她的脸,替她拭去脸颊边的泪水。
柳冠绝的泪水落得更凶,她拼命地摇头,声音哽咽:“不要向我道歉,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啊……”
眼前的她泪流满面,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巧笑如花、娇嗔可爱的少女。十年的时间,他以为只有他在痛苦,原来,备受煎熬的,还有她呀……
逃离了十年,躲避了十年,他与她,究竟是谁对不起谁,谁该对谁说道歉?
“我是不是很傻?”好半晌,柳冠绝才抹去泪水,抬起头,自嘲地笑了笑, “明知道他不在乎我,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再见见他。说是承接下了黑影堡的生意,其实我自己知道,我是有私心的,我想见他,真的想要见他……”
本来以为自己的心中会有波澜,会因为她这样在他面前肆无忌惮谈论对别的男人的想念而不是滋味。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平静地听下去了,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打断她的话,更没有插一句嘴。
口很渴,嗓子疼的厉害。
“水……”迷迷糊糊中,水君柔嘶哑地呢喃。
不多时,恍惚中有人将她扶起,接着源源不绝的甘霖流入她的嘴里。她努力地喝着,想要缓解自己干渴的感觉。
水的滋润,使她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勉强睁开眼睛,有那么一会,意识是在混沌的状态。
“水姑娘,你没事了吧?”见她苏醒,紫荆放下手中的水杯,探手摸摸她的额头,舒了一口气,“终于退烧了。”
“我怎么了?”眨巴了双眼,水君柔有些迷茫地看着她,不明所以。
“你淋了雨,受了风寒,又发高烧,幸好被柳——”
话说到一半,紫荆忽然住嘴,“其他的不说了,还好我们二阁主夫人的药有效,你才能够这么快退烧。”
“你们二阁主夫人会制药?”水君柔下意识地接话,记起了花弄影曾经说过药王庄少庄主是他的弟妹。
“我们二阁主夫人啊,”紫荆掩嘴轻笑,“以前就被这小小的风寒击倒过,颇令她引以为耻。这次听说我们要下山,塞给了我们一大包她新研制出来的抗风寒的药,说是什么以防万一,还真给她蒙对了。”
照她这样说来,她口中的那位二阁主夫人性子应该很活泼吧?想要撑起手,支起身子,不料左手肘上传来的一阵疼痛令她不自觉地收手,接着软软地倒向一旁。
“别动!”紫荆连忙接住她,“你的手刚好伤在关节的位置,要好生注意才是。”
“谢谢。”她虚弱地道谢,手肘上传来的阵阵扯痛令她皱起了眉头,想必是方才的举动让伤口裂开了。
叩门声响起,接着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花弄影。
“阁主——”
紫荆起身,对他福身。
花弄影点点头,缓步上前,见水君柔已经苏醒,他对紫荆说:“你先下去吧。”
紫荆挂好了床幔,收拾好药碗,走出房间,顺便带上了门。
“醒了?”撩起长袍,他坐在床沿,见她以右手撑起半边的身子,靠在床柱上。
“阁主。”水君柔挣扎着,想要向他行礼,不料没有掌握好平衡,斜晃晃地又要向一旁倒去。
花弄影眼明手快,及时拉住她的右手,避免她后脑勺撞上床板的命运。
肩膀有些疼痛,她直觉地伸出左手,想要按住自己的左肩。
忘记了自己手肘上还有伤,弯曲的姿势令疼痛加剧,水君柔呼痛,反射性地抽回被花弄影拉住的右手,捧着自己的左手肘,不住地吸气。
花弄影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手肘上,衣袖上逐渐有淡淡的血迹出现,想当然是她的伤口裂开了。看她龇牙咧嘴的样子,应该是很痛。
伸出自己的手,他拉过她的手,将其伸直,轻轻地卷起她的衣袖。
水君柔有些怔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被他握住。
和之前展玄鹰拉她的举动很不一样,他的动作很轻柔,没有牵扯到她的伤口。他的手心,很温暖,带着一点点濡湿,连带着,热力从她冰凉的手,逐渐扩散到整个臂膀。
衣袖逐渐被挽到小臂之上,触目所及的,是绑好绷带上的一片血迹。花弄影拉住接头处,轻轻一扯,拉住绷带的一端,一圈圈地将其解开。
真是奇怪了,明明是还很阴冷的天气,为什么她会觉得身上有些发热,热到自己的脸蛋也跟着烧起来?绷带被慢慢地解开,随着白布的转动,她时不时看见花弄影的脸,浓黑的眉,狭长的眼,挺直的鼻,还有薄薄的唇……
一时间,她闪了神,就这样专注地盯着他瞧起来。
好奇啊……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在打量他,他知道;她盯着他,兀自陷入了沉思的境界,他看得出来。她长长的发披散在脑后,有几缕垂在她的胸前;她的脸,有些发红;因为在想事情,她的眉头皱着,于是在她眉间形成几道褶皱;她的嘴,紧紧抿着,越发显得小巧。
从相遇到相识,再留她在自己的身边,不得不承认,她是一名很特别的女子。
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冲动,想要知道她在想什么,花弄影并起两指,按在她的眉间。
他的举动,吓了水君柔一大跳,反射性地向后仰头,结果,他的手,就这样停留在她的唇上。
她屏息,不敢再动。
她的唇,可能是高烧的缘故,微微有些干裂,却不难感受出它的柔软。手指下感受到的,是些微颤动,她的鼻息,喷在他的手指上,带来的,是酥麻的感觉。
他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是受了某种蛊惑,他稍稍用劲,她跌进了他的怀里。
沾染着血迹的白色绷带缠绕着他和她,他身上的桂花味和她发丝的清香萦绕在一起,糅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被他搂在怀里,鼻尖尽是他的气息,水君柔的脑袋有些昏眩。理智告诉她应该逃离他的怀抱,可是行为却背叛了意思,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想要多贪恋一些就好。
很久都没有这样专注地看过一名女子,很久都没有再抱过一名女子,怀中已经空虚了很久,总感觉空荡荡的有填不平的沟壑,可是此时抱她在怀中,她的身躯,是那样的契合,仿佛天生就适合他的怀抱。
眼中是满满复杂的神色,花弄影手中的力道加重,几乎是将水君柔整个人揉进怀里。
他搂得她生疼,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抓住他的衣襟,水君柔勉强抬起头来,迟疑地叫道:“阁主?”
她的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一双眼眸中映着他的影子,很是动人。情不自禁的,花弄影低下头,在她苍白的唇上落下重重的一吻,接着在她错愕的注视中,扫过她的脸,最后将头埋在她的秀发中。感受到她短暂呆愣之后的挣扎,他按住她,出了声:“就这样,一下,一下就好。”
他的语调,苍凉得很,水君柔停止了挣扎的动作,本来想要推开他的手就这样垂在身侧。心中在叹息,明知道这样的举动不合时宜,早就越过了男女之别的界限,可是还是忍不住,抬起了手,由后环住了他。
就当是自己放纵一回吧,这样,也好……
面前的茉莉花茶清香萦绕,可花弄影却没有了品茶的闲情。袅娜的热气在他的眼前慢慢升起,化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最终消失在空气中。
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他明白,他与水君柔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无论表面上再装作如何相安无事,他吻了她,即使是蜻蜓点水,但是肢体上的碰触是事实,不容否认。
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子,既然对他的行为默认容忍,那么代表着她已经准备将这一段忘记,继续她在他身边安分的日子。
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当时会有那样的冲动,驱使自己碰了她?
“阁主!”
门被推开,接着是红梅端着托盘走进来,在桌上放下了点心。
“水君柔呢?”一时不注意,询问的话语脱口而出。
他口气中的急切无论是谁都能够听出,红梅讶然地看了他一眼,毕恭毕敬地回答:“阁主忘记了吗?水姑娘昨天受了伤,行动有所不便,所以今日的琐事就由红梅代劳了。”
书桌上,她先前送进来的茶还是保持着原样,现在端进来的点心阁主看也没有看一眼,如果从这些细节都还看不出阁主的心思,她红梅也就枉为万花阁花使之首了。
已经有很久了,都没有再见过阁主为其他的女子挂心。如果那位水君柔,真的能够让阁主走出过住,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她受伤了……
想起昨天她吃痛的表情,花弄影不再言语。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却闯进一个水君皓。
“红梅姐姐!”冲红梅笑了笑,水君皓乖乖地叫道,接着转向花弄影,献宝一样地递上手中还散发着墨香的纸张,“阁主,你昨天布置的诗词我已经抄完了。”
“君皓,你好厉害呢。”对乖巧的水君皓,红梅喜欢得很,出声赞扬着,先递给他一块点心,然后对花弄影说,“阁主,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红梅先告退了。”
花弄影挥手,示意红梅退下,看水君皓吃得欢,他干脆坐在他的旁边,将整盘点心都推到他的面前。
“君皓——”迟疑了一下,他问他,“你,想你爹爹吗?”
“爹?”水君皓抓着点心的手在自己的嘴巴前面停住,“君皓没有见过爹爹。”
花弄影为他的话感到惊讶,“你是说,自你出生到现在,就从来就没有见过你爹?”
“没有。”水君皓肯定地点点头,舔舔自己的手指,接着举起手望天上指了指,“娘说,爹去了一个很好的地方,他会一直一直在天上保佑娘和君皓的。”
原来,是君皓的亲生父亲早殁,所以她才拖着孩子一个人艰辛地过活。可是——
花弄影皱起眉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君皓——”他唤他。
“什么?”水君皓抬起头,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张和水君柔极度相似的脸夺去了他的注意力,他拍拍水君皓的头,“没有什么,若是喜欢,待会叫红梅再拿些过来好了。”
随后,他站起身,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得令他自己都抓不住。
水君柔倚在窗口,远远地凝视院中已经发出新芽的老树。手肘还在疼,只能保持着垂直的姿势放在身侧。她伸出右手,轻轻碰触左边衣袖下的伤口,不出所料,疼痛立刻袭来,逼得她不得不托住手臂。
看来,伤得还不轻呢……
她的目光低垂,想起昨日花弄影离开之后,唤来紫荆为她重新包扎伤口,并在上面涂上了清凉的药膏。紫荆仔细嘱咐过她这两天不能再伤着左臂,所以今日红梅替代了她所有的工作。
她的手指,抚上自己的嘴唇,回想起花弄影那极短的一吻。她明白,他和她之间,解决这件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头彻尾地忘记这一桩事情,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反驳:你真的能够忘得了吗?
忘不了又能怎么样呢?她苦笑,无奈地摇摇头。一个吻能代表什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