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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君柔垂下眼帘,避开他探询的目光,拉过水君皓,慢慢地从他的身边走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与他擦身而过之时,竟然觉得他身上有桂花香气的存在。
“娘!”拐出里巷,水君皓拉拉她的衣袖,轻声唤她。
“怎么了?”她停下脚步,低头看欲言又止的水君皓。
“我饿了。”小小的年纪,却也懂得了大人的艰辛,水君皓似难为情地开口。
“饿了么?娘这就回去给你做饭。”她笑了笑,有些心不在焉,随口接话。
“可是——”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水君皓回答得有些迟疑,“家里已经没有米粮了。”
刚要迈出的脚步因为水君皓的这句话而重新收回,她想起家中已然断炊,今日一幅画都没有卖出,半枚铜钱都没有赚到,拿什么来买米?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她连个持家的巧妇都算不上啊……
看身旁熟睡的君皓,水君柔半支起身子,为他掖好被角,随后轻手轻脚地下地,走到水缸边,舀了一勺水,狠狠地灌下肚去。本来就没有吃什么东西,腹中已经饥肠辘辘,被冷水这样一刺激,她的胃,不由得绞痛起来。
捂着疼痛的胃,她咬咬牙——还好,至少感觉不是那么饿了。
今晚向好心的大娘讨了些碎米,骗君皓说自己已经吃过,好说歹说才让半信半疑的他吃完了不足一碗的米糠。轻轻地走到窗前,水君柔看着熟睡的水君皓,伸手摸上他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蜡黄的脸蛋。
“娘,君皓不饿,真的不饿……”睡梦中的水君皓像是受到了什么惊扰,紧皱着眉头,不住地喃喃自语。
手在他的脸上停住,水君柔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心中警告自己不能落泪。
不可以哭!她的泪,早在七年前就流干了。
门外传来若有若无的声响,她心下一惊,离开床边,蹑手蹑脚地走到大门后,拿起靠在一边的木棍。
在黑暗中摸索着,她慢慢地将手移向门闩,轻轻拉开一条缝隙,紧张地向外面张望。
院中的月光依稀,繁花锦簇,显得朦胧而美丽。迟疑了一下,她移步出门,紧紧捏着收在胸前的木棍,缓缓地走到花丛前站定。
周围很寂静,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是自己多疑了吧?水君柔松了一口气,回转身,却被眼前的人吓了一大跳,直觉地挥棒打去。
棍子被一只手握住,只轻轻地一扯,就脱离了她掌心的控制。
“怎么是你?”水君柔抚着因为受惊吓而心跳不止的胸口,瞪着面前早就应该消失的男子,惊魂未定。有这样的人吗?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人的背后,真是吓死人不偿命。
“水姑娘以为是何人?”将手中的木棍放下,花弄影看眼前的人,轻笑问她。她的眼中,充满了太多指责的意味,就像他是一个不请自来的偷盗者。
“我以为是小偷。”水君柔退后了一步,避免与他太过接近。男人的身上会有桂花香吗?那样的味道太过于自然,不见人工雕琢的痕迹。
对于她的话,花弄影不置可否地笑笑。家徒四壁,她怕的,恐怕并不是小偷吧?
“你笑什么?”看他似有深意的笑容,就知道他根本晓得自己在防备着什么,却偏偏要多此一问,引他回答。
“我能笑什么?”花弄影随口问道,接着蹲下身子,仔细观察面前的花丛。
“你明知道我在提防那帮恶徒来报复——你,干什么?”水君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他弹指,一朵芍药的花瓣纷纷坠落,花枝也被连根拔起,顷刻之间,娇艳的花朵毁之殆尽,徒留残枝,惨不忍睹。
“我在做我该做的事情,你就当没有看见好了。”罪魁祸首不理会她的质问,回答得云淡风轻。
怎么可能当没看见?她又不是瞎子。看他又抬手,大有要毁掉这一片花海的趋势,顾不上避嫌,水君柔连忙抱住他的手臂,制止他的举动。
“水姑娘——”花弄影低头,看她因为愤怒而染红的双颊。
“你究竟在做什么!”对他毁花的行径震惊不已,又怕吵醒了房中睡熟的人,勉强压抑着自己的愤怒,水君柔低声叫喊。
“毁花。”花弄影拉下她的手臂,淡淡地回答。
“毁花!”看他还在微笑,水君柔不可置信地反问。她张开双臂挡在他的面前,似在指责,又像是在质问,“这些花好好地长在这里,它们哪里碍着你了?”
见她气红了脸,单薄的身子轻颤不已,想必是对他的做法极为不齿才对。花弄影抬起面庞,看在云中若隐若现的月亮,“它们出现在此处,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你在胡说些什么!”月光明亮了些,月色如水,倾泻在他的身上,一时间,水君柔觉得有些恍惚。
“你就当我是胡说好了。”果然是个固执的女子啊……紧盯着她凝神的眸子,花弄影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膀,“水姑娘,你可知晓,这些花源于何处?”
他,注意到了?她摇头,瑟缩了一下,接着感觉肩头有他源源不绝的热力传来,驱走了她二月天里因为仅着单衣而引起的寒意。
“百花源,百花种,本不是俗世之物。”他看她,似乎是要让她明白其中的道理,“它们,都是万花阁的所属之物。”
纵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听他说出来,水君柔还是忍不住低呼出声:“你是说,这些花——”
花弄影点头,看她先前苍白的双唇因为温暖而恢复了些许红润,他收回放在她肩头的手:“我知道这些花种是一名女子赠与君皓的。至于她是谁,依照君皓的描述,我大概已经知晓。万花阁的花种外传,植于外界,时日已久,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必须将它们收回。”
“收回?”她低喃,敏感地注意到他的措词。
“水姑娘,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若是有心术不正之人偷觑,届时会有什么后果。严重些,你和君皓也许难以安身。”
百花种,万花阁……她的脑海中萦绕的全是这些。
最终,她收回双臂,默默退至一旁。
花弄影上前,只轻轻一拂袖,花丛就好像被劲风扫过,摇曳不已。
“你,又是什么人呢?”看他利落的动作,水君柔立在他的身后,轻轻地问。
“我?”衣袖一卷,花弄影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不知名的花种。他的面前,百花凋零,枝残叶落,花瓣遍洒,不复往日的繁华。
“若是我没有猜错,你可是万花阁的花阁主?”水君柔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声音轻柔,语气却是异常肯定。
“我是。”花弄影转身,并不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他面向她,月光映衬着他的面庞。相貌俊朗,不带邪气;眼眸漆黑如墨,深不可测。只从他摧毁这一片花海毫不留情的手段,便泄露了他并不如外貌看来的那般儒雅。
“果然是。”水君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时间,哑然失笑。人人想要一窥真面目的万花阁的花弄影,居然就这样让她碰上了。
“水姑娘——”她微露笑意的面庞,比她平时冷漠的表情柔和了数倍。花弄影看看身后已是一片废墟的花丛,再转头看她,“若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补偿你。”
“补偿?”胃又在抽搐,隐隐作痛,她的心中,却已经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知道你和君皓都很喜欢这些花,可是抱歉,因为特殊的原因,我不得不毁了它们。若是你愿意,我可以给你银票,足够你和君皓另置产业,衣食无忧——”
“我需要的,不是这些。”水君柔打断他的话,抬起因为胃疼而略显苍白的容颜,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人——
“如果你是真心要补偿我,那么,就请带我和君皓走吧。”
第二章
飞雪山庄
主屋的书房内,两名男子正在对弈。
“你们三兄妹倒是相似的很,都要先去杭州转一圈再到我飞雪山庄。”落下手中的棋子,冷傲凡笑看对面的花弄影,“两年前,醉雨去杭州意在楼外楼的楼主,莫愁去杭州是为了离家避难。两年后,你去杭州,是为公,还是为私?”
“公私兼有。”花弄影垂下眼帘,在公,是为了解决当年惹下的麻烦;在私——
看他的表情,冷傲凡明了地笑笑,不再追问。窗外传来孩童的笑声,他抬眼,“我倒是不知道,你何时成亲,居然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我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欠她一个承诺,所以才允诺她跟在身边。你可不要胡说,毁了他人的清白。”花弄影淡淡地陈述事实,对冷傲凡的调侃不以为意。
“弄影,你已经许久不作承诺了,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平凡的女子破例?”冷傲凡看着他,意有所指。
花弄影执着棋子的手顿了顿,最后落在棋盘上。
“你也太狠了吧?”冷傲凡皱眉,看着自己必输无疑的棋局。
“我只是提醒你,以后下棋不可一心二用。”花弄影抬头,意味深长地对他说。
花家一门果然都是怪胎。看花弄影诡异的笑容,冷傲凡无趣地摸摸鼻子,开口问他: “准备什么时候回万花阁?”
“你的喜酒我是喝到了,恭喜你最终抱得美人归。”避开他的视线,花弄影答非所问。
“你还是决定去黑鹰堡?”他不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看他事不关己的模样,冷傲凡忍不住想要提醒他。
“既然已经接到黑鹰帖,不去,于情于理都不合。”花弄影起身,缓缓地走到窗前站定,负手而立,“醉雨现在是穆王府的少王妃,身份特殊,前去多有不便;而且目前身怀六甲,莫愁自当小心照顾。剩下的,也只有我这个了无牵挂的孤家寡人了。”
“可是你和展玄鹰——”
“傲凡——”花弄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他的视线,落在窗外一大一小正在玩耍的人身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那些陈年往事,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你无须为我挂心。”
“娘!”
房门被推开,跑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进斜坐在床榻的人的怀中。
手中叠衣服的动作一停,水君柔搂着水君皓,亲亲他的脸蛋,笑盈盈地问他:“怎么了?”
“娘,你看啊。”水君皓红着小脸,挣脱她的怀抱,兴奋地转了两圈,“这是花叔叔给我的新衣裳。”
微微地叹息,水君柔拉过他,捧住他的面庞,“君皓,以后不可以叫花叔叔,要叫阁主,知道吗?”
“为什么?”不大明白,水君皓困惑地问她。
“因为娘现在是花叔叔——不,是阁主的婢女。如果你再叫花叔叔,就是对阁主的不敬。”水君柔很认真地看他,“君皓,你要明白,因为有了阁主,你才能吃得饱,穿得暖,住舒适的房子,不受人欺负。所以,不可以不尊敬他。”
“我知道了。”听了她的话,水君皓依偎在她的怀中,乖乖地点头,“那娘,我们是不是永远都和阁主在一起呢?”
“娘不知道。”她难以回答。未来是个变数,以后会如何,她也不清楚。摇摇头,甩开脑海中烦人的思绪,水君柔拍拍他的脑袋,“你先去外头玩吧,待娘忙完手中的事,就去陪你,好不好?”
看水君皓拐出门外,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她想收回目光,不期然的,却看见门边的一道身影。
“阁主!”她起身,恭敬地唤他,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