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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姑娘要那一种?”眼前的女子秀美,说话轻柔,令人心生好感,店老板笑着问。
“哪种吗?”水君柔微微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忘记了问这个重要的问题。暗自责怪自己的粗心,平常只是习惯性地为他泡茶,却没有记得问他携带的茉莉茶叶究竟是那一种的。
“姑娘也不知道吗?”看她懊恼的表情,店老板打着哈哈,“那也不要紧,我们这里有很多品种的茉莉花茶,看姑娘你是要湖北恩施的?福建的?还是巫山万花阁的?”
“万花阁?”听见熟悉的名字,水君柔顿了顿,顺着他的话自然接下去。她已经有七年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品茶了,万花阁居然也产花茶?
“姑娘你还真是有眼光。”错将她的疑问当成了肯定,老板转身,从货架上拿下一个茶罐,“要是说上花茶,当今世上还有谁比得过万花阁?这长在神女峰上的茉莉花,天生天养,品尝过的人都说是入口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啊……”
茶罐被揭开,熟悉的清香味窜进水君柔的鼻尖。她掬起一小撮,仍是熟悉的触感。几乎是一瞬间,她恍然大悟。
原来,花弄影平日间喝的茉莉花茶,就是万花阁出产的天然花卉。
“色、香、味俱全,深受两江文士推崇,这万花阁的花茶被列为贡茶,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水君柔点头,示意就要这种,店老板细细称了些,用纸包好递给她,她从腰间的荷包中掏出银两递给他,走出铺子,却看见对面的杂货铺。
指尖在颤动,心中隐藏了一段时间的渴望隐隐约约地浮现,她忍不住走了进去。
“我要画笔、画纸,还有颜料。”她的手,滑过铺放在柜台上的洁白纸张。
“姑娘你稍等一会。”
她所要的东西,一样又一样地摆放上来,勾起了她的冲动。
等她再走出店铺的时候,嘴角挂着笑意,很满足。
“冠云坊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沿着街角慢慢地走,冷不防却听见有女子钦羡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觉得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她偏头向对面的街铺看去,见到几名女子才从一家绸缎庄出来,嘀嘀咕咕地在议论些什么。
“我要是能穿上冠云坊的锦衣罗裙,那该多好。”
“别臭美了。”另外的女子取笑着,“即使你穿上,比得上柳冠绝吗?”
水君柔的脚步骤然停下,为耳边突然听到的名字——
冠绝,柳冠绝,她们说的,和他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一时闪了神,碰上了迎面而来的人,手中的篮子掉落,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对不起——”她低声道歉,随即蹲下身子,匆忙收拾地上的东西,心思却是在那几名女子的对话上。
“比她,比她干什么?”女子似乎不屑,“双十年华已过却仍待字闺中,实在是——”
后面的话水君柔已经没有再去理会,却是记住了那个柳冠绝并没有出嫁。将地上的东西收进篮中,她提起篮子,禁不住再向对面望了望。
一顶轿子不紧不慢,从相反的方向经过她,挡住了她的视线,随后,轿窗的帘幕被掀起——
一时间,她如遭电击,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再也顾不得其他,抓紧了篮子,几乎是反射性地跳起来,头也不回地逃开。
初春的午后,从半开的窗户看进房间,小男孩握着毛笔,伏在书桌上,努力地在写些什么。一名身着蓝袍的男子立在他的身后,半弯着身子,左手撑在桌面,右手环过男孩的肩膀,大掌包住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勾勒。
“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君皓,你在想什么?”自己掌心中的手下笔无力,想当然手主人的心思已经开始在飘浮。
“阁主——”知道自己的闪神被发觉,水君皓转过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的字写得不错,是你娘教你的吗?”花弄影宽容地笑笑,和蔼地问他。
水君皓点头:“娘是时常教我习字的。”
怪不得他觉得君皓的字灵秀有余,刚毅不足,原来是水君柔教的。她,原来不但会作画,还会写字……
“阁主——”水君皓放下手中的笔,跳下椅子,眼巴巴地看他,欲言又止。
“什么事?”花弄影蹲下身,与他平视。是他和君皓投缘吧,对他,总是多了几分纵容。
“万花阁,是不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怎么想起问这个?”
“是娘说的啊,她说将来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万花阁,有很多的花,美丽得很。”小小的心灵中,最抗拒不了的就是如仙境充满神奇的地方。
“你娘还说了什么?”花弄影漫不经心地询问他,眼帘垂下,忽然想起水君柔,那个行事步步为营的迷样女子。
“娘还说,阁主是我们的恩人,君皓要尊敬你,要听你的话。”诚挚的童心早就当他为神,崇拜已经浸入骨髓。
是啊,想起来了,那天他是听见了水君柔这样教君皓的。抬眼,眼前的孩子无邪地看他,犹如在看一个大英雄。拍拍他的头,花弄影直起身,拿过桌上的书递给他,“好好将这首诗抄完,晚膳前我要检查。”
水君皓乖乖地点头接过,却又忍不住再问:“阁主,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水君皓的话,让他一时愣住。
会吗?一直在一起?
他十年前曾经作出过这样的许诺,得到的却是一个令他黯然神伤的答案。从那个时候他明白了,永远太久,现实给不起。
“阁主?”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沉默不语,水君皓拉拉他的衣袖。
“君皓,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他折中,委婉地回答他。
看水君皓似是而非的样子,也知道他没有明白他的话。但是没有关系,即使他现在不懂,将来也会知晓他的苦心。
牵着他的手,打开门,冷不防却看见院门被推开,冲进来的是神色慌张的水君柔。
“娘!”君皓叫道。
水君柔吓了一大跳,匆忙地转身,看见了房门边的花弄影后,勉强露出笑容。
“阁主——”
她在强作镇静,他听得出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让她花容失色,张皇到如此地步?
水君柔一步一步向前走,心跳却很是狂乱。想起方才在街上所见到的——
是错觉吗?
有点胡思乱想,上阶梯时脚下踩空,歪歪斜斜地就向一旁倒,幸亏却被花弄影扶住了肩膀。
手下的肩头在颤动,花弄影皱起眉头,看她恍惚的表情——她今天,失神得厉害。
“对不起——”有丝狼狈,水君柔开口,却是语无伦次,“那个茶叶,阁主,你看——”她抬高手中的篮子,塞进花弄影的怀里,来不及行礼,匆匆就向自己的房间奔去,完全忘记了自己平日里谨遵的主仆尊卑之分。
扫视了一眼篮子中的东西,花弄影抬头,看她匆忙离开的背影,眼中深思的意味越浓。
直到进了房间,插上门闩,神经一放松,水君柔才背靠着门软软地滑落在地。
脚在疼,心却更疼,窒息的感觉紧紧扼住了她,令她喘不过气来。
屈膝环抱住自己,她拼命地说服自己今日所见是一场幻觉。
想要说服,可是却说服不了。理智告诉她,她看见的,都是真的,是真的,那个人,果然又出现了。
“咚咚——”
突如其来的叩门声惊吓了她,她直觉地张口问道:“谁?”
“我。”门外,是花弄影的声音。
混沌过后,水君柔终于想起自己先前的行为,大为不敬。
攀住门闩,强迫无力的双腿支撑自己站来,她低着头,拉开门,不知道此时应该怎样面对他。
“你的东西。”出乎意料的,画纸画笔被递到她的面前,提醒她,它们是她遗忘的东西。
本以为他会问自己失态的原因,不料他仍是像当初在酒楼之上一样,丝毫不提及。
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如何,她只能木然地伸手接过,默然不语。
“你不舒服吗?”看她垂下的脸庞,花弄影开口问。
耳畔传来他的声音,心下想他终是忍不住好奇来探询,水君柔脱口而出:“没有!”
“既然没有,那么——”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和煦,“你每日必修的功课没有忘记吧?”
“什么?”她一时没有明白,疑惑地抬头看他,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他叹气,无奈地摇摇头,拎起一直提在身后的那包茉莉花茶叶。
水君柔恍然大悟,想起他每日午后必要饮茶的习惯。
是她沉迷自己的心思,疏忽了。
才想要开口道歉,却瞥见水令月从另一边行来,在花弄影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她苦笑,知晓水令月是在提防她,正想识相地退进房中,冷不防听见花弄影在身后叫住她。
她停住后移的脚步,恭敬地站立在原地,等候他的命令。
“你,待会和我一起去大厅?”
黑鹰堡大厅,武林人士济济一堂,不多时,一名精神矍铄的老人出现,在主位坐定后,朗声笑道:“展某七十大寿,幸得各武林同道赏了几分薄面,大驾光临参加寿宴,真是蓬荜生辉。”
她这一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武林人士。立在花弄影的身后,水君柔半低着头,眼光在暗地里逡巡。她不是武林中人,不懂武林之事,但是从那日展玄鹰的表现来看,她也大体能够猜出,黑鹰堡,对万花阁,颇有敌意。
偷觑了展玄鹰一眼,不出她所料,他对其他的人熟视无睹,冰冷的目光只是锁住花弄影。
好奇啊,花弄影和展玄鹰,为着那名叫柳冠绝的女子,究竟有什么样的过节?如果传闻是真的,柳冠绝依然待字闺中,既没有嫁给花弄影,也没有嫁给展玄鹰,那么,她真正心仪的究竟是谁?
正在思索问,忽然听见展翘在发问:“花阁主,多年不见,这次可真是稀客。不但亲自前来,还代表了三个家族,老夫实在有面子得很。”
花弄影闻言,放下手中的茶,不紧不慢地回答他:“展堡主谬赞。花某此番前来,确实是一人寄三大家族的重托,但还望展堡主不要多心。如今飞雪山庄冷傲凡正值新婚燕尔,而洞庭药王庄顾不了现在已经身怀六甲,恐怕多有不便。堡主也知晓,我万花阁与二者皆有姻亲关系,冷傲凡是我世兄,顾不了是我弟媳,所以我代表他们前来,也并无不妥之处。”
一番话,于情于理,说得完美十足,根本让人无反驳的余地。
展翘没有说话,反倒是一旁的展玄鹰冷哼了一声,表明对花弄影的话很是不以为然。
展翘瞪了他一眼,轻声咳了咳,随后对花弄影露出笑脸:“哪里的话,花阁主愿意赏脸,是黑鹰堡的荣幸。”
他环视了在场的众人,“在座的诸位英雄不也是为了一睹万花阁阁主的真面目而来的?”
听了展翘的话,水君柔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他的话里藏刀,明褒实贬,但是不可否认,他有一点是说对了的。
万花阁神秘的阁主,今日终于在武林同道面前现身,众人的注意力,到目前为止,确实是集中在花弄影的身上。
花弄影也不在意,对大家的目光视而不见,也不再开口说话。
见他安然的神态,展翘向后靠近椅背,双手交握,似不经意地开口:“老夫常常听说蜀锦苏绣,人间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