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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醒了就会知道许多美好的幻想只是不现实的梦。
妈妈也问我:“你是怎么打算的?”
“你知道的,我做人从没有过打算。”
“你们干吗不结婚?”
“现在时候不对。”我说,“他打算在事业上重新拼打,结婚无疑是拖他后腿。”
妈妈点头:“那倒是。要你跟着他满世界游荡,无处为家,无法安定下来生育。那结婚有什么用?”她果断道:“那你不如换人吧!”
我骇笑,“这又不是公司招聘员工,不合适当即可以换下一个。”
“你们这样,和分手有什么区别?男人一出去,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我笑笑,“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没有责任,没有压力。”
“别说你会等他回来!你年纪不小了,你等不起。”
“从来没有谁等谁的说法。不会移情别恋,都只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我说。
“我渴望抱孙子,渴望有孩子喊我外婆。我做人母已经腻了,希望能升一个辈分已经很久。”妈妈叹息。
“三表姐住的离我们家不过二十分钟路,她家囡囡刚半岁,保姆带得不尽心。你若喜欢幼儿,不如去帮她一手。”
“总是带不亲。”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我还没那么博爱。”
我叹气,“妈,别担心我,顺其自然就好。”
妈妈无限怜惜道:“你是个苯孩子,从不懂得去争取,只知道傻傻地对人好。”
“傻人有傻福。”
秀姐已经开始为泰然收拾行李。
泰安的女友那天也过来了。这些年过去,她变漂亮不少。也许是因为生活好了,胖了一些,整个人圆润起来,看着非常舒服。
泰安看她很紧,寸步不离。
她过来和我攀谈:“木小姐不跟着去?”
我说:“我也有自己的安排。”
“情人最怕分别了。”她皱皱鼻子。
我问:“你们功课怎么样?”
“家庭限制,没办法读研究生,现在已经在电视台上班。遇到突发新闻,饭吃一半就得冲出去采访。”
“新闻工作很累。”
“我得到消息,杨眉也有辞职嫁人的意思了。”
我有些遗憾,“那以后的杨梅树由谁主持?”
她笑笑,“没有杨眉,自然就没有杨梅树了。上级打算推出新主持人继续主持清谈节目。你知道的,社会从来不缺候补人。”
我还知道我们都希望泰然有天可以做客杨梅树下,可是这个梦想还来不及实现,就要彻底幻灭了。
泰然送我下楼。
整个城市一片春意盎然,我们俩难得动情地在微风里拥抱良久。
他说:“我会常常写信,一天一封。”
“要命,那你哪还有多余时间做其他事?”
“你要是遇上个更好的,不会真的就把我甩了吧?”
“那当然有可能。”
“其他人都可以,但绝对不可以是庄朴园。”
我不平,“嗳,人家帮你不少,你怎么总这么仇视他?”
“我也奇怪,你怎么就那么喜欢那个老头子。”
“他才四十。你四十的时候也绝对不会高兴有人管你叫老头子的。不可否认他是个极具才干和魅力的男人,你不能因为他的年纪和富有就将他全盘否定。有钱不是错,他没道理抛弃了财产才有资格得到敬重和幸福。”
“听听!”泰然嚷道,“我不过说了他一句不是。”
我举白旗,“好好!我发誓,不会给他做小妾!”
泰然还是不平,“真是的,你偏偏不肯同我结婚。得到了我的身体后就将我弃若蔽履。”
我大笑,紧抱住他。
“你会有更好的将来。”
“我的将来一定会同你分享。”
“一个人在外面要多多保重,不要吸毒,慎重交友。还有,一定要时时刻刻想念我。”
他叹一声,把脸埋进我发里,喃喃:“那是一定的。”
张曼君给泰然写了好多封介绍信,几乎网罗她国外所有友人。美国离这里太远,报纸上几乎没有她的消息,可是她在信里简单几句,交代好事已近,已经适应当地生活。
我想起当年的她,正当盛年,英姿飒爽,又风情无限,红裙和钻石,多么令人为她倾倒。现在也蛰伏在异乡,过着朝起暮歇的生活,为人生儿育女。
他们一个一个地退出这个大舞台。
泰然走的那天,我迟迟不出门。衣服换了好几套,仍旧决定不了穿什么合适。等到妈妈来敲门,我还穿着睡衣,头发也没梳地坐在床上。
妈妈叹气,“不过是去机场,便装就可以了。”
我把梳子丢到一边,没精打采地说:“我还是不去了。”
“泰然会难过的。”
“我没那精力和他在机场上演十八相送。鼻涕眼泪糊一脸,给旁人看笑话。或是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泪眼朦胧默默看他走远消失,嘴里喃喃祝福。不!我不想看他一步一步离开!”
“不见他一眼,你回头又要后悔。”
“不要!不要!”我不耐烦,大叫。
“你这孩子。”她摇摇头,出去打电话叫计程车。
不久,车来了。妈妈又进来看我。
我仍然坐在床上发呆。
她问:“真的不去了?”
我哆嗦了一下,把脸埋进臂弯里。
妈妈静静看我片刻,悄悄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然后楼下的车开走了。
我慢慢倒在床上。
天空有飞机飞过的声音,振动我的耳膜。也不知道泰然会坐在哪一架飞机上,奔赴远方陌生的国度。
从此咫尺天涯,相思相望不相亲。
记忆中他还是那个穿着中山装的少年,我回首就见他,正对我温柔微笑,腼腆可爱。又想起他在我身旁,用深情眼神默默注视,我如何闪躲都逃不开。
雅山的香雪海中,我们携手漫步,花瓣似雪般落了我们一头一身,依靠着的身躯坚实温暖。现在的我是如此缅怀。
是否就这样错过真爱?
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我去接起。泰然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为什么不来?”
我呆呆答:“我不敢。”
他沉默良久,才坚定地说:“等我回来。”
只觉得眼睛一阵湿热,两行滚烫的水珠滚落下来,啪嗒滴在手背上。
终于是忍不住了,泪如泉涌。
我把电话放下,哭泣起来。
人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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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妈妈还是把三表姐的女儿接过来带。三表姐夫妇感激得无与伦比,直赞妈妈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他们两个年轻白领,父母不在身边,要带个数月的婴儿也不容易。
孩子长得像是电视上的奶粉宝宝,咿咿呀呀说着只有自己才懂的语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新环境。
我小心翼翼抱着她,也是一脸好奇打量她。
表姐看我这样,说:“小莲也该早点生孩子。年纪大了生育可辛苦了。”
我笑,“我总不可能无性繁殖。”
“嫁人还不容易?”表姐扭头对表姐夫说,“你们公司里那些单身汉,总有几个合适的。”
妈妈也来了兴致,说:“家世人品好就可以,相貌并不重要。”
“喂!”我出声表示抗议,但无人听我的。
表姐一脸兴奋:“你们公司不是新来一个设计总监?”
表姐夫苦笑:“第一,他是我上司。没有下属给上司介绍对象的道理。其次,人家留学归来,又是老板的小舅子,家世、相貌、人品、才华,无不是一流的。你倒是说说,这样的人,还用得着别人给他介绍女朋友?”
正在这时,怀里的孩子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吓一跳。
“准是尿尿了。”妈妈把孩子接了过去,几个大人围着忙起来。之前的话题也就放在了一边。
泰然很快就来了消息。
他给我寄来了一个大包裹,里面装着一大束干花。有天竺牡丹、有勿忘我,有石竹,还有一种我不认识的花。除了这些花花草草,还有他从吉普塞人手上买来的稀奇古怪又不失精巧的水晶香水瓶和项链,以及他的照片和简短书信。
他现在住在张曼君的教授家,租的公寓收拾好了,就会搬过去。照片里的他笑容爽朗,老教授夫妇一脸慈爱。那家人有一对幼儿,非常喜欢他,一大两小加只狗,嬉戏在一起。
他很快就会有自己的新生活。
表姐来接孩子,看到我房间里的花,啧啧出声:“谁在追求你?”
“怎么了?”我问。
“看看,这天竺牡丹的花语是分别,这个少见,好像是指项花,花语该是深深思念,勿忘我就不说了,这石竹正表示加重分量!。”
表姐在一家花卉公司工作,自然熟悉花草。
我呆住,我没想到其中还有这层深意。
表姐不停叹息,“难为这一番心思,我当年怎么就没受到这份待遇?”
表姐夫脸色变了又变。
他们走了后,妈妈问我:“泰然现在怎么样了?”
我说:“很好,有长辈很喜欢他,在照顾他生活。”
“刚开始总是这样千里寄相思。”
我哭笑不得,“妈,我是你女儿,即使你不看好我,但还是请祝福我。”
妈妈是老姜,对答:“不看好,还祝福,这和看着股票要跌却大量买进有什么区别。”
我睨她,“哦,原来我是赔钱货!”
“哪个女儿不是呢?”她哼着小曲做饭去了。
我闲得太久了,便去报了一个绘画班,找点事做。兴许我的天分得到发掘,会成为一个画家也未尝不可能。
教我们的是个年轻女子,叫乔敏儿,刚从艺术学院毕业不久,性格活泼。班上大多是中年寂寞的太太,只有我与她年龄相仿,我们没多久就成了朋友。
敏儿看我孤家寡人,带我去见她的同学和朋友。那些人中不乏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可是因为生活顺畅,社会待他们也不薄,故显得有些天真。
奇怪,或许最早那两年我觉得泰然是个没有社会经验的毛头小子,但是我也从不认为他轻浮浅薄。生活逼得他早熟,社会将他打压得稳重。他在我心目中,已经是一棵可遮风避雨的树。
一个男孩子问我:“你在想什么?为什么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他怎么会明白一个少年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下却一不留神就给对手取而代之的心酸?他只担心约会女孩该送什么花,吃饭该配怎么样的酒。
我和他们聊不来。我老了。
泰然这次寄来的是洋丁香。
妈妈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思乡。”
妈妈沉默半晌,“他现在哪里?”
“在戏剧学院得到旁听席,他们似乎会去巴黎加尼叶歌剧院。”
“还好经济可以保证,不然这样游学不容易。”
“他在信上说他也会抽空打工,了解人文风俗。”
妈妈看了看照片,问:“旁边这拉丁美女是谁?”
“他同学。”
“你小心点。”
我笑,“缘分自有天定。”
他是飘零在大洋彼岸的一株小草,我是守侯在海的这头一掊黑土。
敏儿来约我:“我堂哥过生日,有个派对,出来玩吧。”
我习惯性地推脱说:“不了,又不认识,怎么好跑去白吃白喝的。”
她在那么头笑,“陌生客人绝对不止你一个。”
妈妈在旁边听出大概,立刻说:“去!干吗不去?”
“好!好!”我只得改口,“我去。”
可我万万没想到,乔敏儿这堂哥居然是庄朴园的邻居。
我留意到庄家亮着灯,似乎是主人回来了。
敏儿气鼓鼓跑过来,“我堂哥那家伙,说好了介绍你们认识的,结果我堂姐请他吃饭,他到现在都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