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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只是希望让真相的伤害延迟。”
笑。
只是笑。
云熙——如若我的三生石上刻的是你的名字,那我们也只能百转千回犬吠日了。
手指空荡荡地落下,自戒指遗落了以后,我自今仍未习惯……
“爸爸,我们回家吧。”我率先大步迈出机场大门。
是的……
云熙,我仍然只是想忘了你。
日子很宁静地过去。拣了个午后,回了一趟公寓。许久不曾回来,小小的沙发和茶几上都蒙上了薄薄的一层尘,拿起搁在桌面上的相架,是十三岁那年站在山樱花下微笑的照片,辫子垂落,目如清水,像小溪欢快流淌而过的笑容。转身,把它放进行李箱里。
国文书还翻开着,折压过的痕迹,零零散散的复习资料仿佛还带着我伏案苦读的体温,而联考……在我沉沉昏睡时已然结束。并没有太多的遗憾,只是……有些白驹过隙的恍然。拉开衣橱,清清的桂花香在空气里静静地散开,奇怪地嗅了一下,伸手去翻各个衣兜,在一件风衣的口袋里摸出已枯萎的桂花。想起无数个日子,自己总会在桂花树下沉沉睡去,连梦也带着桂花香,有点悠然,有点忧伤。
把衣服一件件折好,叠进箱子里,把衣橱门合上,听见里面有空洞的回荡。走出阳台,炎夏的阳光特别的耀眼,我半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紧闭的窗子,想起灵动的晓溪。而我的旁边,永远都不会再有一双关注的眼睛,冰冷的眸子里蕴藏似海般深邃而忧郁的感情。
弹指轻烟。
叩、叩、叩。
“小姐,我帮你把行李拿下去。”我打开大门把他让进去。
上一刻的错觉,竟是来蹭饭吃的牧野流冰。
“小姐,可以走了。”他提着两箱行李对我说。
我点头,他先行了下去。
回首,空落落的门内,往事浮动。轻轻地合上门,刹时尘埃俱覆,如夜雨敲空阶,回响延绵。
手指画过对面的门,轻轻地敲了一下,“叩”,永远沉寂。
跳下楼梯。
车子在前方候着,想起曾经有一个人也曾如此候着我,为了满山的枫香。
苦笑。
我早该明白,有许多事情根本不能忘记。
回到家,爸爸已在大厅等着。
一看见我,便指了指桌面那封信。
“台大商管的录取通知书。”
讪笑。
“那个……直接给我弄张台大毕业证岂不省事?”坐到他身边。
“老是胡闹,你不认真学点知识,怎么管理莫氏?”脸又板了起来。
“遵旨!”一脸诌媚,“不过……”
“不要想胡闹。”
我还没说呢。
“我要去西藏。”去那个离蓝天最近最近的地方。
“你一个人?去多久?”眉头紧皱。
“一个月。”我伸出一个手指头。
“不行!太危险。”
“那我不读大学了。”
“你!!”父亲气血上涌。
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让步。
心里一潮,低声道:“我不过是求一处安静地罢了。”
父亲良久无言。
“你从未出过远门,自己要小心……钱不用省,要住大的酒店……”
不待他叮嘱完,我已如离弦的箭般冲上楼去,留下一句:“我已订好机票,明天下午的飞机。”
远远的,还听见父亲的低吼之声。
应该有一种感觉,叫做仓皇。
从台北飞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到达香港,等候一小时,香港再飞二小时二十四分钟到达成都,已是晚上九点半。抱着一堆证件和背上的大背包,随意找了间旅馆熬了数小时,凌晨五点三十再次回到成都机场,直飞拉萨,历时二小时。
整个过程就像是在茫茫人海里自我放逐,寂静无声的孤独。
事前虽服了红景天和维生素片,我仍有缺氧的高原反应,举步维艰地寻到拉萨饭店,抱着发涨的脑袋倒在床上,等待逆流的血液和如鼓的心跳缓和下来,淡淡的心酸从最弱的神经末端直达眼睛。
莫天蓝,你来西藏就是为了站在世界屋脊上释放眼泪吗?
长约一公里的八角街位于拉萨老城区中心,是西藏的宗教、经济、文化、民族工艺的集结地。我行至八角街南街,有一大广场,街道两旁列满商行,摊贩满地,身穿色彩缤纷的藏族女子熙来攘往,热闹非凡。摊贩上摆满了纯白的哈达、卡垫、藏被、藏鞋、宝石戒指、藏刀、藏币、摇经筒、经书等杂类物品,一目繁华。
在一家安静的藏式食馆里,我接连着四日临窗而坐,喝大量的酥油茶,虽然那味道实在难以下咽,但酥油茶能抗高原反应,而青稞面或者糌粑只敢远观。曾经,店里的老藏胞微笑地看我笨拙地把糌粑面放在碗里,加进些酥油茶,用手乱拌,然后瞪着那碗东西无法下咽。目光是那样的祥和,如青藏高原上的蓝天般高远。
眼睛总是五彩缤纷的,藏族女子发上的簪子、骨环、玉磐以及大大的耳环,胸前垂挂的珠饰项链和托架,腰间总系着各种图纹的腰带,悬挂着火镰、藏刀和小铃,挥手之间,阳光折射在银晃晃的手镯上,流光溢彩。背后披挂着的氆氇五彩饰带,以及各类金银珠宝。
还会看到一张张黝黑的笑容,或者花白的胡子、折叠的皱纹。以人潮的喧哗,充斥我的寡淡。
远远地,几个藏胞小孩在街道中央欢快地跑过,笑声像春风一样柔软。收回视线,店里的老藏胞捧着一个装满酥油茶的茶壶,略微蹒跚地坐在我旁边,茶壶略低于桌面轻轻地晃荡,然后倾倒在茶碗中,双手捧奉在我面前。我接过,回以浅笑,轻轻地抿一口,他立刻再加满,必须连喝三碗,以示吉利。
轻触他满是皱纹的手,对他说:“我要离开了,谢谢你的茶。”他似听不懂,只是微笑。旁边一名男子俯身在他耳边用藏语说了些话,老藏胞拍拍我的手,站了起来,往屋子内间走去。
回来时,手里捧着一条长长的哈达,轻轻地挂在我的脖子上,用藏语对旁边那名男子说了些话,那男子但笑不语,亦不转述。面对老藏胞,我以点头作别。
“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那名男子自我离开后便一直跟随着我。
“若你想说的话。”我继续向前走。
“他说,希望你不要悲伤。”
身形顿了一下,微喘:“谢谢。”
“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他跟了上来,脸不红,气不喘。
我不置可否。
“你为什么在那里坐了四天?”我眯起眼睛,锐利地看着他。
“绝无恶意。”他微笑地说。
目光落在远方,沉默良久。
“祈祷……”为了遗忘……
“坐在那儿?”他微讶。
“那里离天比较近。”也许真有神明能听见……
“有趣。”他笑着看我。
余他站在原地,我渐行渐远。忽然想起一句话:每个人都只能陪你一段,只是或长,或短……
散发清香的哈达在风里扬起,像画过海面的一道水纹。
如神迹般的布达拉宫。
我仰望眼前这坐落在世界屋脊上宛若宫堡的琼楼玉宇,经历千年的风雨依然伫立。布达拉宫主体分红、白两宫,红宫居中,白宫横贯两翼。红宫主要是置放历代达赖喇嘛的灵塔和各类佛堂及经堂;白宫是达赖喇嘛处理政务和生活居住的地方。
我从东部山脚沿着之字形的石阶拾级而上至彭措多大门,经幽暗弯曲的走廊,即进入宽阔的东平台,再由东平台扶梯直上,入目的俱是廊道内的雕梁画栋、满目壁画,笔工精细,色彩鲜艳,又留着历史的痕迹。
似有颂经之声,掺杂藏香之气,萦萦绕绕,盘旋在深宫近万间庭院殿室内,天涯远,碧空长,涛生云灭……低倚着墙,闭上眼睛,感受心底最深处喷薄而出的共鸣,直到一道阴影出现在我面前。
“有趣的女孩……”还是昨日那个声音。
“你可以叫我天蓝。”懒懒道。
“我是驻藏考察队的,林嘉。”
驻藏?
“可不可以带我去一个地方?”我瞪着他直问。
“哪里?”
“阿里神山。”声音里都透着渴望。
他的眼睛忽然迸出深痛的光芒。
“不可以。”他坚决得冰冷,“你的身体根本无法步行转山。”
我的眼睛里殒落沉沉的失望,怔怔地望着远处,连他何时离开都不知道。
翌日,我背着行囊到了日喀则,看到旅馆的留言板上满是征集去阿里神山的留言,拈起粉笔,留下自己的名字。那里,是我能到达的极限了。
我隔几个时辰便去看留言板,加入的人数还在增多,只差一人就够包车起程了。傍晚时分,我再下去看留言时,上面赫然留着一个名字:林嘉。
“为什么一定要去那里?”他就站在我背后。
“去找答案。”我仰望他。
“什么答案需要用生命做赌注?”他的语气里充斥着浓浓的痛苦。
“我就是去找为什么一定要去那里的答案。”
他一脸的决绝:“你知道转山有多危险吗?若你的身体吃不消致辞使行程有误,你很可能就会滞留在没有人烟的路上,夜里随时会遭遇冰雹和大风雪。”
“我知道。”
“那你知道一旦离开了日喀则你就不能感冒吗?在高原上,一旦感冒就意味着随时发展成肺水肿,没有急救措施,就只有死亡。”
背脊发凉。
“我现在知道了,但是……我坚持。”
“即使你会连累整队的人也坚持吗?”他冷冷地问。
我闭上眼睛,呼吸,睫毛在轻轻地颤动。转身,用手把我的名字抹去,像流沙地的空白。最终……我还是无法到达那里。
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一滴眼泪散落在经过的路上。
此后,我终日流连在布达拉宫里,没再去任何地方。沾染了满身的藏香,听喇嘛每晨的颂经,朝阳流连下的浮光跃影,连带着心思也生出遁世之感,宁愿日日伏于金佛之下,摒弃世间纷扰。
那个早晨,林嘉再次出现。
“你找我?”我问。
“只怕不让你去阿里,你会出家吧。”他望着布达拉宫的佛堂。
我笑:“可惜这里不容女子。”
他沉思了一下,道:“明天出发有问题吗?”
“我很有可能会连累你,你不怕吗?”我扬起唇角。
“我怕……”他的声调暗淡悠远,“如果我的妹妹还活着,她应该和你一般大了。只是……因为我的百般阻挠,她才会一气之下贸然地去转山……死于途中的一场暴风雪里……”
“这便是你驻藏的原因?”或者他不知不觉中把我当成他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