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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包包,走在十数株香枫树下,飘零的红叶不时从她发稍、肩背滑落。她垂首深吸了几口气,抬眸望着眼前这栋曾留下她和陆昊缠绵过往的别墅,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芳姨应声来开门,一见她就兴奋的搂住她,但只一下下立即放开,怕被什么人瞧见似的。她们一起穿过前庭,院子里的昙花株,冒出好多雪白的花苞,在夕阳微风中摇曳。
她一进门,陆家二老马上从坐着的餐桌旁起身。迎了出来,连声提醒芳姨递拖鞋给她。
“从新庄到这儿,一路塞死你了吧?”陆父一边延请她入座,一边闲话家常,态度亲切得让谷予轩觉得是山雨欲来前的宁静。
“是呀,幸好我下课得早,避过五点半的尖锋时刻。”谷予轩惊见餐桌上满满的佳肴,猜想这一定把芳姨忙坏了。
席问,陆家二老抢着为她布菜,劝她多吃一点,却一直不肯说明为何突然要她前来的用意。
谷予轩的确很饿,菜也很美味可口,但她却食不知味。前方是什么在等着她呢?这会不会是一场先礼后兵的鸿门宴?
“要不要来杯酒?杨珊珊说你酒量很好。”陆父说。
“我?”杨珊珊这阴险小人,竟敢陷害她。“我是可以喝一点,但酒量尚浅。”
“烟呢?你抽烟吧?”陆母接问。
“我不抽烟。”
“真的?我以为混太妹的,总是烟酒不离手。”
该来的终于来了。
“我不混太妹已经很久了。”谷予轩正襟危坐的等着接招。
陆母兴味盎然的瞟了她一眼。
陆父从酒柜里拎了一瓶九二年份的起瓦士,为谷予轩倒了一杯约八分满。
“你陆妈妈只是开玩笑,你别放在心上。”
“她说的没错,我以前的确很不长进。成天惹我爸妈生气。”谷予轩忖想,纸包不住火,与其遮遮掩掩,不如老实招供,横竖她已经改邪归正,要是还有人喜欢拿她不光彩的过往作文章,她也是无可奈何的。
她的坦白令席上的气氛一度僵凝,隔了十来分钟,陆父才问:“是什么因素让你幡然悔悟?”
“是爱。”她出自肺腑的说:“是陆昊的爱和真诚让我迷途知返的。”
“所以你很感激他?”
“是的。”
“既然懂得感激就该知道,陆昊一旦娶了你,对他的事业将是一大妨碍。”陆母语重心长的说:“你还没为人父母,不知道当父母的苦处。”
“我知道。”她怎会不知道,瞧瞧她妈妈之于安安的费心费力,不正是天下痴心父母的最佳写照吗?“你们希望我自动退出,以成全陆昊和杨珊珊?”
陆父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可以,只要陆昊亲自开口,我保证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
她的阿莎力和要求,反倒让陆家二老显得有些错愕。
“你认为陆昊非你不娶?”陆母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认为感情这码子事,外人根本无从置喙。”谷予轩放下碗筷,起身预备离席。
在她向二老告别时,陆母扬起嗓子说:“你配不上我们陆昊的,这点相信你自己比谁都清楚。”
谷予轩弯身穿上鞋子,在玄关处作了五秒钟的低吟,才昂首阔步走出陆家别墅。
“让我帮你如何?”声音从转角处冷不防的传来,结结实实吓了她一大跳。
“杨珊珊?你真是阴魂不散。”看到她,谷予轩满腔的怒火登时烧得劈啪响。
“陆昊明天晚上就回来了。”杨珊珊无视于她眼中狂跳的火焰,接着说。
所以陆家二老才会选在今天摆出这场鸿门宴?谷予轩冷冷的在心里哼了一声。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赶快进去当你的马屁精兼报马仔吧。”
“我只是想帮忙。”杨珊珊今天看起来颇慈眉善目的。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感情这种事外人怎么帮忙?真得动用到别人的力量,那么这份感情就绝对有问题。
“倔强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高兴。”长眼睛没见过比她更矛盾、更鸡婆、更烦的女人。“我现在是兵临城下,你不赶紧趁虚而入,当心让我找到反攻的机会,到时你就只好含泪祝福我喽。”
“乐意之至。”
“违心之论。”光看她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副言不由衷的奸诈相,还故作大方哩。
她知道她不是个坏人,但女人遇上感情这档事,就容易变得六亲不认,举止反常。
车子缓缓进入市区,秋雨开始白天空霏霏而下。
背着沉重的包包,在中途下了车的谷予轩举步如铅地行走在街道上,突然觉得眼前仿佛蒙上厚重的阴霾,令她伫立在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从。
你配不上陆昊的!
每个人都这样说,一句话就将她打人十八层地狱,想超生都难。
谷予轩深深地、深深地长叹一口气,临到所住社区之际,一辆豪华轿车飞快急驶而至,就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她尚未看清是哪一个住户,警卫已经冲出来制止人随便停车。
“小姐,这里是不能停车的。”
“我进去找个人,五分钟马上就走。”女人的声调很特殊,是一种娇柔软哝的嗓音。
谷予轩认出来了,这个一身华丽衣饰的女子就是她爸爸外遇的对象赵燕苹。
“你要找哪位,我帮你按对讲机叫他下来,你还是先把车子开到旁边,别挡住大门。”
“谷仲安。”
“你找我爸爸做什么?”
谷予轩的倏然出现,令赵燕苹脸色一变。
“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爸爸把整个公司都给了你,我妈妈被你害得中风,到现在还不良于行,你竟敢大刺刺的跑到我家来撒野,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
“是又怎样?”赵燕苹拿着不屑的眼光往她脸上轻描淡写的一瞟。“是你爸爸硬缠上我的,我可没拿刀子逼他,至于你妈妈那母老虎,她根本是自作自——”
“啪!”谷予轩没让她把难听的话说完就赏了她一记大锅贴,逼她朝后跌退了四五步。
“你,你敢打我?”赵燕苹惊惶地大叫。
“打得好。”一旁的警卫不劝架也就算了,居然还在敲边鼓。
“给我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否则我就叫你横尸街头!”
“你,你……你这个小太妹!”话声才落,谷予轩自包包拿出的美工刀已经咻地飞过她的头部,紧嵌入距离她仅仅数步远的行道树。“你你,你……”再也撂不下狠话,她仓卒打开车门。猛踩油门——
“有种再来啊,”警卫很马后炮的指着远去的车屁股骂,“什么东西!”
谷予轩收回美工刀,一回眸,却见母亲不知何时站在社区大门口,直勾勾的望着她。
母女俩对望了十数秒钟,什么话也没说,谷予轩上前,搀着母亲的手臂,两人无言地坐上电梯后,崔慈心突然伏在她肩上,情绪失控的放声大哭。
从这一刻开始,她无限地同情母亲,渐渐明白她费尽心思要帮安安找个好婆家的心情,一个女人在面对丈夫的不忠时,自然而然会担心子女步上自己的后尘,跟自己一样倒霉。
对她和安安而言,两情相悦,进而共许终身只是理所当然的人生旅程,然对妈妈来说却是女儿一生的幸福所系,岂能不慎。
想到这儿,她就不再忿懑陆昊母的势利,也不再怪罪他们卑劣的手段。一切皆出于爱呵。
将母亲扶上床时,她犹紧紧抓着她的臂膀不肯放。
“抱着我,轩轩,抱着妈妈,妈妈好怕。”
这一夜,她就那样和衣躺在母亲身旁,直到夜渐渐深了,母亲熟睡以后,才轻轻打开房门,来到客厅。
谷仲安躺在沙发上打盹,鼾声如雷,一听到脚步声,却立即转醒。
“轩轩呀,过来,爸爸有话跟你说。”
“那个女人跟你告状了?”用膝盖想也知道。
“呃,”他不自在地扶了扶眼镜。“你都已经是大学生了,讲话怎么可以这么不礼貌,赵阿姨来找我是有重要事情跟我商量……”
谷予轩皱紧秀眉,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你跟那女人的事我无权过问,但是。她要是胆敢再出言不逊,中伤妈妈,我绝不放过她。”
“轩轩,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谷予轩压根不想听他解释。一个已婚的男人,背着妻子搞外遇,无论有多么堂皇的理由,都不足以委过卸责。
“我的个性你了解的,把我惹火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身心俱疲,连多说一句话都是沉重的负担。她朝父亲摆摆手,便径自返回房里。
倒在床上,她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陆昊。他离开台湾多久了?两个月?三个月?都不是,是一百二十三天三个小时又四十五分五十一秒,五十二秒,五十三秒……
为了不打扰他,这一百多个日子,她首度拿出他留给她的电话号码,执起话筒——
“喂?!”还没拨号码呢,居然就接了通电话。
“谷予轩吗?是我。”杨珊珊的声音听起来既疲惫又慌张。
“很晚了,我要睡了,天大的事都等明天再说吧。”
“陆昊出事了。”
“他,他出了什么事?”一定是很糟糕的事,否则杨珊珊不会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来。谷予轩拿着话筒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他的车在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
一颗心像停止跳动,径自发疼着,谷予轩强压抑住不安情绪,急问:“他有没有怎么样?”两手忘情的死握着话筒。
“车子半毁,人目前被送往邻近的医院急救。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杨珊珊再问:“明天你可不可以一起到伦敦一趟?”
轰的一声,谷予轩只觉脑门嗡嗡作响,杂乱得毫无头绪。
“我、我……”我怎么去呢?
“我已经订了明早八点三十五分的班机,七点五十以前没见着你的人,我就自己去了。”
话筒那头传来嘟嘟响声,谷予轩仍呆愣的坐在床上,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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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清早,谷予安就从中和赶回来。
“轩轩,你真的要到伦敦去?万一陆昊他……”谷予安不安地塞了一大叠美金在谷予轩手心,再三叮咛,“凡事要看开点,你的生命里头不只有他,还有我和爸妈。”
“我懂。”谷予轩紧紧抱了抱她,心中的悲伤和忧虑自此决堤。“帮我找个借口跟妈和爸解释。”
提着简单的行李,坐上李永年的车,她再也止不住泪水,任性地哭得伤心欲绝。
“不要太难过,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陆昊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他的安慰比不安慰还糟,她甚至哭得比先前更加肝肠寸断。
到了机场,她才知道同行的不只她和杨珊珊,还有陆昊的父母亲。
四人目光短暂交会,便各自低眉垂首,生怕触及到不想思考的话题。
在飞机临到伦敦机场时,陆父突然开口问谷予轩,“万一陆昊有个三长两短,你有什么打算?”
“我没想那么多,也不愿想那么多。”谷予轩直视着他淡然一笑,“但,如果真的不幸,我会陪他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秒钟。”
“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现在所说的话。”
“需要我录音存证吗?”她嘲弄地牵起嘴角,眉间眼底有股悲凉,更有股不屈的傲气。
空姐开始广播,飞机马上就要降落,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