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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间有些虫蚁,孟茵觉得脖子痒,便走到人较少的空旷处抖抖衣服。
在她的左方也有一棵结满果实的树,其中有一粒金橘长得大如拳头,连枝处还有个凸出的小瘤,十分可爱。孟茵级起脚来,准备一击成功,但试了好几次,都因枝桠太硬,怎么也弯不下来。
突然,一只手臂伸过来,她感觉到后面有个身体靠近,热气包围着她,令她全身的寒毛都敏感地竖立起来,心脏慢了一拍,几乎快要昏厥。
“我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际响起,那气息吹拂着她的发丝,然后,他的手越过她的头顶,树枝的叶子罩住了他们,他差不多就快碰到她了。最后,“啪!”地一声,那带着小瘤的金橘被采了下来,枝极顺势又弹了回去。
是他!孟茵知道是他,不必看就知道!
她小心地侧开身子,并往后退一步。果真是他,那榕树下的男子!孟茵情不自禁地脸红,身体更是燥热不已,他近得让她的神志无法正常运作了。
“这是你要的吗?”他盯着她看,唇边有一抹微笑。
两人靠得如此近,近得孟茵都可以数出他双眼皮所带出的尾纹,而深黑的眼眸内有两个小小的她,再来就是他刮得干净的下巴,须影犹在,充满男性的味道,空气中则散着陌生的情懦。
“谢谢!”她小声地说,人像浮在半空中般不太真切。
“很特别的橘子。”他将它放入孟茵的手中,指尖微微接触时,仿佛电流穿过般,电得孟茵心一惊,橘子险些落地。
“是呀!不知道怎么长的。”她支吾地说,脑中一片混乱,只感觉到他专注的眼光,其他的人或物,都无法进入她的意识里。
她想继续和他说话,却又想逃离,隐隐约约中,她似乎听见洪亚梅喊她的声音,像海中的一块浮木般,她好不容易抓住了,挣扎着想上岸。
正当她移动脚步时,他又说话了,“你是于教授太太的妹妹吗?”
“哦!不是。”她赶紧说:“玉磷姐没有妹妹,我是她的同事。”
“我是于教授的同事,我们刚才似乎没有被介绍到?我叫何永旭,能不能请问你的芳名?”他挡住她的去路,有礼地说。
“我叫谢孟茵。”她避开他的目光说。
“你也教英文吗?”他又问。
“对,我教英文。”她点点头回答。
洪亚梅终于现身了,何永旭向旁一挪,令孟茵终于看见蓝天,也能顺畅呼的吸了。
她一把拉住洪亚梅,恍如遇到救星,而洪亚梅见何永旭也在,便有些拘谨地向他打招呼说:“晦!何教授。”
他点个头便走了,孟茵注意到他走向陈玉磷一家人那儿,廖盈秋也在,笑着对他指指自己的收获。
孟茵仿佛被闪电击中般,脑袋也恢复正常的思考。何教授,哪个何教授?是离了婚,要介绍给廖盈秋的何教授吗?
她的好心情一下全没有了,整个人由云端狠狠地摔下,四周欣欣向荣的绿也顿时变成沙漠,叶枯树死,手中的金橘更沉重得好似拿不动了。
她怎么会没想到呢?何永旭是何咏安的哥哥,也就是那离了婚,有个十一岁儿子的何教授。天呀!离婚的事实,比他有太太还教人难过呀!就像高高在上的偶像,刹那间跌入泥里,有了一身的瑕疵。
孟茵在有生以来,从未在短短的几分钟内经历如此大的情绪波动,这几乎让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洪亚梅的声音再次唤醒了她,“你觉得何教授怎么样?”
“他离过婚。”孟茵用一种“孩子看到心爱玩具被毁坏”的委屈语调说。
洪亚梅完全没察觉到她的沮丧,反驳说:“离婚又怎么样?他的外表家世都一级棒,简直是小说里的人物!可惜我答应玉磷不能扰局,否则,我会立刻见色忘友地把他抢过来。唉!瞧盈秋高兴得像中了大奖似的,她这回可捞到大便宜了。我真没想到那个何教授的条件会这么好,恐怕有一堆名门闺秀排队等着他的青睬,就不知道他会不会看上盈秋?”
洪亚梅激动的叨念着,被走过来的陈玉磷打断,“你说的没错,是有很多名门闺秀对他有意思。”
“那他干嘛还找我们这些区区的国中老师呢?”洪亚梅不解的问。
“我不是说过吗?他儿子快到叛逆期了,需要找个懂得青少年心理的人。何教授是非常疼儿子的人,一切以儿子为重心,另外,老师也比较顾家嘛!”陈玉磷说。
“听起来,盈秋是很符合条件。”洪亚梅说:“不过,话又说回来,当人家的继母和当老师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孟茵再受不了她们的谈话,于是悄悄绕开,走回屋内。
接下来的时间。她一直远远地避开他,却又不断的偷偷注意他。
在陈玉磷刻意的安排下,廖盈秋总是出现在他的左右,他也总是那么地温文儒雅,看得她内心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滋味。
他为何会离婚呢?若不是有严重的问题,怎么会有女人舍得离开他呢?
在他完美的外表下,又到底有什么缺陷,让他保不住婚姻呢?
☆☆☆
黄昏的时候,他一行人来到镇上,正式见到大拜拜的热闹阵式。因为人潮一波波的来到,公路拥塞,他们只好将车停在外围,步行进入。
在人群喧哗,万头钻动之中,他们这群人分成好几批往前走,空气里弥漫着香火味。
孟茵手挽着洪亚梅,和一些女眷走在一起;何永旭则和几个男生并行,聊天声隐隐传来。他的话不多,但每一口出,孟茵就能轻易地捕捉到他那低沉和缓的音波,句句都到达她的心底。
孟茵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注视,使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学生们常说她的背影看起来很飘逸轻灵,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从来不认真去听,但此刻,这说法却变得十分重要。
不能外八字,不能内八字,要轻画出一条优美的直线,如伸展台上的模特儿及舞台上的芭蕾名伶,如此风姿绰约,才能让人留下一个永恒的美丽。
那晚回家后,孟茵想起这一段,还忍不住嘲笑自己。她从不是什么矫揉做作或搔首弄姿的女孩子,怎么遇见何永旭,就完全变了样?也许他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她呢!唉!她真是太傻气、太虚荣了!
离小镇的中心愈近,街道愈是拥挤。迎神队伍大步而来,七爷八爷摇摇晃晃,乩童癫狂乱舞,鞭炮声不断,处处挤得水泄不通,在走不出人潮的情况下,只有随人潮移动了。
孟茵为了避开一大把燃烧的香火,所以往旁边略偏,不料却碰到一只拔了毛的大猪公,害她吓了一跳,在失神间,又与大伙走散了。
他们远远的隔好几个人头,陈玉磷将手圈在嘴上大叫,又猛指着前头。孟茵很努力地往前进,但每挪一步,就反而被人逼进骑楼,又再推到墙角,几乎不见天日。
蓦地,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救了她,先是拉她的手臂,再用身体护住她,两人在阴暗杂乱的骑楼下,像是相依扶持的逃难者,她只有毫无选择地跟随着。
回到大马路后,她定睛一着,发现竟是何永旭!
他也在人群之中挣扎,为了便于杀出重围,所以,他原本抓着她臂膀的手向下滑到她的掌心,再紧紧握住。那温热的手劲早且刻令她心跳加速,很自然地就想挣脱。
但他只是握得更紧,并回头叮咛一句,“跟好我,别再走散了。”
没几步,身后又有人一挤,把孟茵推向他,鼻子还撞到他厚实的背,瞬间,她闻到的都是他带汗的男性体味,好热、好热呀!
何永旭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开手,只是专注地替她挡住四周的人,并将她护在小小的空间里往前进。路,仿佛无止尽,天涯遥遥,在某种陌生又熟悉的情绪中,孟茵静静地迷醉着。
直到陈玉磷的叫喊声传来,她由他的肩头看到摆桌的四合院,两人才很有默契地同时放开手,无言地走入觥筹交错的筵席中。
“来了、来了,都齐全了!”于家元迎着何永旭说:“这里坐、这里坐。”
他们被分坐在两张不同的桌子,何永旭那桌有廖盈秋,孟茵则和洪亚梅及其他一干配角坐在一起。
她依旧恍惚地如在梦中,洪亚梅拍她一下说:“我们以为你走丢了呢!”
是呀!走丢了,也该回来了。她定定神,很理智地想,方才何永旭的英雄救美记,如果对象换成是廖盈秋、洪亚梅,他也会牵着她们的手前进吧……会吗?不会吗?
席间,大盘大盘的菜端上又取下,吃得人酒足饭饱。
然而,孟茵始终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只惦记着手中犹存的温热,及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何永旭,许久之后,她才注意到左边一个男生帮她夹了几次菜,也对答了好几回,但她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席如流水去,天色不知不觉的全黑,串起的灯泡一个个亮起,人的笑语更高更狂,酒也饮得更酣热。
这时,已有第一批客人准备离去,何永旭也在告辞的行列中。
什么?他就要走了吗?此处都没有什么值得他再留恋的吗?孟茵看着他立在灯下的身影,晕黄的光照出他儒雅的模样,就像平日的何教授,没有任何变化,更没有往她这儿看一眼,仿佛她不存在一般。然后,在告别结束时,他和几个人一起走出四合院,没入黑暗之中,不曾再回首。
就这样了吗?她惊心动魄的一天,对他一点意义都没有?甚至连一个交换的眼神都不曾留下吗?盂茵的内心泛起一种酸酸楚楚的感觉,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一般,一直轮到自己说再见,心情都无法平复。
一上车,洪亚梅就迫不及待地发问:“盈秋,你觉得何教授人怎么样?他都跟你谈些什么?”
“拜托!玉磷拼命问,还有些道理,你干嘛也来凑热闹呢?”廖盈秋带着笑说:“你若想安全到家,就给我闭上嘴巴!”
“你如果敢说一声不满意,那就太虚伪矫情了。”洪亚梅不理会她的警告说:“我现在是‘君子之间’,若你不喜欢何教授,我就当仁不让了喔!”
“瞧你,馋成那样,嘴里叼一个,眼睛还看一个。”廖盈秋嘲笑说:“你要何教授,那么,博士班的李世维又该怎么办?你可是和他一副很来电的样子呢!”
“我想想,是百分之百的不合算。”洪亚梅马上回答说:“假如我嫁给李世维,以后就得尊你和玉磷一声师母,我才不吃这种亏哩!”
“好羞哟!才不过见一面,就已经想到那么远了。”廖盈秋转头说:“喂!孟茵,你看亚梅是不是思春到病态的地步了?”
孟茵还沉陷在对何永旭的莫名情绪中,根本不晓得她们在讨论什么。
洪亚梅趁着她反应迟钝的时候,立即转移目标说:“真正在留心的是刘思源,看他那殷勤讨好的德行,孟茵,你对他有没有意思呢?”
“谁是刘思源?”孟苗一脸迷惑。
廖盈秋和洪亚梅先是一愣,然后齐声爆笑出来。
廖盈秋喘口气说:“没想到孟茵平日温柔正经,装蒜的功夫竟是一流。”
“你到现在才明白她‘闷骚’的本性,领教到她的厉害了吧?”洪亚梅笑岔了气说。
“人那么多,我哪分得出谁是谁嘛!”孟茵抗议说。
“可怜的李思源,白白做了一个晚上的工,偏偏碰到我们冷面‘娘’君,‘娘’心似铁哟!”洪亚梅笑嘻嘻的说。
“好啦!我们谁也别闹谁,真正躲在被窝里偷笑的是玉磷,小心她明天的‘严刑拷打’。”廖盈秋说:“现在让我专心开车吧!不然走错路,我们说不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