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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把抓起我的手腕,恨恨地看着我。
“你哭什么?他又没有死!”
“我知道,他只是去执行任务,一个很危险的任务……”
我明白,她恨恨地看着的,不仅仅是我,还有她自己——他并没有死,我们只是想象他可能死的情形,都会撕心裂肺的。今天,她久久徘徊在秦府之外,不过是想抓住他的气息。
俞小姐慢慢地放开我的手腕。少爷对她讲过,我是个聪明的丫头,大概她没有想到,我真的这么聪明。
我很想抱抱她,就是抱住孤单单的自己。
从遇到少爷的第一天起,我就有一种担心,担心什么时候,没有预兆地,他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而今,离开这个世界的是我,真好,我再不会那样撕心裂肺地担心了。
只是,我会难过,除了我,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不顾一切地继续爱你呢?
“他去了武汉。”
“武汉?做什么?”
“请一位美国的密码专家,密码天才。”
“武汉?密码天才……”
我明白了!
不是请,是夺!从日本人手里夺!他去武汉,是要在日本人手里抢东西!
“他去武汉,也是为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
“姓扈的小姐?”
“你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拾起、订好的些习字纸上,那三个字不知出现过多少次:扈渝雯。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04 清浅
我和一群大概身世如我一样凄苦的女孩子挤在这间破庙里,杏儿目光怔怔的,或者简直可以叫做痴呆。
也难怪,大概她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死人吧。而且,还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我木然地看着面前的尸体,不像她们,我并没有流一滴眼泪——那时,我以为我的心已经死了,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流一滴泪,也不会再有任何惊恐、痛苦。后来,遇到他,我的心又活了,并开始活生生地承担一切忧戚、痛苦。
心,竟还是死了的好。
死了的女孩儿叫小小,妄想逃走,被这绰号“蚯蚓”的人伢子抓了回来,活活打死。
我知道,“蚯蚓”并不想打死小小,他只是想杀一儆百。带着这许多买来、拐来、骗来的女孩子,长途跋涉,他要建立他的“纪律”,杀一儆百。
他做到了——眼睁睁地看着小小被打得体无完肤,嘴里不断地涌出红的、黄的、黑的污物,女孩儿们已惊得瞠目结舌、浑身战栗。
小小的尸体已经凉了,女孩儿们依然沉浸在惊惧之中……
杏儿嘴里叨咕着什么,梦呓一般,声音越来越大,而且伴随着越来越剧烈的颤抖。
我一下意识地抱住她——并非想去安慰,我已经没有力量去安慰他人,抱住她这个动作只是回应外界刺激的一个无意识反映。
“姐姐,姐姐……”
杏儿像一个落水的人见到一根浮梗搬地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臂,迭声叫着,终于哭了出来。还在瑟瑟发抖。
集市。
所有女孩子站在一起,任“蚯蚓”拨来拨去,向买家一一介绍。
女孩儿们低声哭着,哭声里充满悲伤和恐惧。
我依旧没有泪水,只是呆呆的站着,直直地望着那些直直地望着我的男人们。
一个身影,一袭戎装,慢慢地浮现出人群……
是几天几夜食不果腹的缘故?还是烈日当头酷暑难耐的缘故?我忽然觉得一阵晕眩。
“洗脸!”
一个屠夫般的男人站到我面前,命令我。
我心头一惊,居然还是被人看到了!
我担心别人买去,做老婆、做丫鬟、做妾,便在自己脸上动了一些小手脚,以为这样便能湮没在一群年轻水灵的女孩子之中。
“洗脸!”
他又命令道。
“蚯蚓”飞快地端来一盆水,放在我身前。
“这位大爷让你洗脸,你还磨蹭什么?”
他边说边谄媚地看着“屠夫”,“几天奔波,不想弄得这么邋遢,让大爷见笑了。这个丫头,其实还是很标致的。”
“屠夫”没有说话,只死死地盯着我。
我慢慢地蹲下去,轻轻地把水打在脸上,脸上的污垢一点一点地在水中散开,澄清的水渐渐被染得污浊。
我慢慢地抬起头,那“屠夫”没有说话,却藏不住眼里流露出的那份淫邪丑恶的笑意。
看着那“屠夫”,看着他脸上的一颗大痣、痣上的一撮长毛,我的眼睛似乎被烫到了,慢慢地闭上。
我心下一横:便是如小小一般被打死,我也是要跑的。
我以为自己是无意识的,其实,我一定是故意的——我疾跑向那袭戎装——“蚯蚓”在怒骂,女孩儿们在惊叫,可我已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人的存在,茫茫人海之中我只看见那袭戎装,我几乎是以生命中剩下的全部力量跑向他……
他终于回过头来,惊诧地看着我。
“这位姑娘……?”
等等,那张脸,我在哪里见过的。
没有等我想起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我发现自己正在慢慢地失去意识。
“姑娘,姑娘!”
他的呼唤是我脑海里留下的最后的意识。
后来几度,我都在想那天发生的事情,我那拚死的抉择,到底是为自己拚出一条活路,还是把自己带上一条更加不幸、几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道路?
如果我跟着那脸上有痣、痣上长毛的“屠夫”走了——或许,他真的有一间杀猪卖肉的铺子;或许,我成了一个小铺子的老板娘;或许,那“屠夫”会真的疼我,好好待我,一辈子……
多年以后,我才真正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拚则而今已拚了,忘则怎生便忘得?
我醒来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是一个陌生、但又觉得无比熟悉的男人。
“你醒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冷冷的,没有了日间的诧异和关切。
“这是……你的家?”
“人伢子收了我的钱,你自由了。调养两天,你就可以走了。”
长这么大,我只遇到过两种人:一种是如爹娘、家人般疼我、爱我,对我说话柔声细语的人,一种是那恶人,面目狰狞、说起话来似雷霆大发的人。像他这样,明明是对我好的,却那般冷淡、漠视,我第一次遇到,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
他微微一顿,“秦敖,秦清浅。”
哦,清浅。果然,他有一个配得上的名字。
看女人,要看她的名,因为这是她的命;看男人,要看他的字,因为这是他的性情。
清浅——一个男人的字中,若是有“淡泊”的字样,这多半是个入世很深,并不怎么淡泊的人;既是“清浅”,就大不一样了。想必,这个男人好习道家,爱读《老》《庄》吧。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你喜欢梅花?”
本想问问他,是不是喜欢老庄,却想起爹爹的话——女子,最多对孔孟略知一二,老庄,就不要过问了吧。
爹爹却不知道,我更喜欢老庄。
“你读过书?”
“……没有,我爹爹是说书的,所以我知道一些词句。”
我并不想骗他,可这辈子,我骗过、瞒过他好多次。
“你家在什么地方?”
“天灾,已经没有家了。”
我说得很平静,不似悲苦女子常用的句式和语气——“小女本名苏若嫣,家住洛阳杨柳街,落寞贵族身凄惨”——一个当街晕倒的女子有这样的平静大概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的语气略温一些,“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还有些公务要做,失陪了。”
这就是我与他的相识,说书的故事里,真的会有这样的段子,却不是我们那样的结局。
这样的相识,注定我是欠他情分的,清浅。
他轻轻关上门,离开了;他甚至忘记了问我的名字——也许不是忘记,而是他根本就不想知道。
娘说,我是个极漂亮极聪明的女孩儿,所有人、尤其是男人都会喜欢我的;确是这样啊,十四岁开始,来我家提亲的人便是络绎不绝,只是爹爹不舍得,才会一直把我留在身边。而他,竟不会多看我一眼。
我跌跌撞撞地下床,打开门,追出去。
“你……请留步!”
他转过身来,“姑娘还有什么事?”
“我有一对耳坠子被那唤作‘蚯蚓’的人贩子拿去了,你能帮我拿回来吗?”
他很认真地看了看我,想必是在研究我的为人——眼前这个看起来目光清澈的姑娘竟如此锱铢必较,还是这坠子于她有非常的意义呢?
随后,他向我点点头。。 最好的txt下载网
05 死灰
少爷回来了!带着胸口的枪伤,从武汉回来了。
他不辱使命,带回了那个密码天才,美国密码专家雅德利。
可在他脸上,我并没有见到完成任务的欣喜和得意;他脸上……那绝望,我见过,在多年前,那场大火中,爹爹的脸上,我见过,死灰一般,对,就是死灰。
晚上,少爷躺在床上,我给他的伤口换药,又是哭,把头低到他看不到的位置,傻傻地哭。
那项任务的艰险、那场斗争的惨烈,此刻我了然,当时却毫无耳闻,我也不想去听。我只知道,虎口拔牙是怎样的情境。
“疼不疼?”
他看着我,挤出一丝笑意。
“没关系。”
我看着他,希望他再对我说些什么。可是没有,他只是慢慢地闭上眼睛,极其疲倦的样子——他不会对我多说些什么,这我是早就知道的。
我在哭,他在笑。
也许,他真的没有我那样疼,一个人的痛苦远不及对心爱人的痛苦的心疼那样沉重。所以,人们大都愿意自己受苦,也不愿看到所爱的人受苦。
更何况,敏感如我,想象也会强化痛苦,无数次重复回荡的想象更是使痛苦无边无涯。
当时,我脑海里想象到的艰险惨烈,已毫不逊于而今我在幽冥之界重展世事时所了解的。
06 诗愁
民国二十六年初。
这时的秦府,还在南京;这时的秦府,还没有小蝶。
秦府中会时时出现的女人,叫扈渝雯。秦敖,秦清浅的未婚妻。
她应该是爱他的吧,哪怕只是小儿女之情。
她对他感情上的背叛,错,也许真的不在她。
她以为,他觉得她对他的爱、依恋,是天生的、必然的,所以他不感动、不珍惜,更不会像其他男人那样受宠若惊因而爱不释手。
当时只作寻常看,而今领悟也惘然。
世间的恨事,大抵如此。
“秦敖!秦敖!!”
他在书房读书、写字,外面高声的呼唤搅扰了他的心绪。
那声音原本是极高极闹的,却又如此明媚清脆,古人作银铃山泉之喻,也不过如此吧。
他放下纸笔,迎了出去。
“渝雯,你、你干嘛把它搬来?多重啊。”
“知道重,还不快来帮我。”
他大步过去,接过渝雯怀里的筝。
“把它放在哪儿?”
“嗯……就放到你的书房吧。”
“放在客房吧,我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