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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退而求其次:“那等会慕容悠来了。您问话的时候可不可以婉转点,不要像提审犯人似的?”
也许因为最开始是我给这个“土匪头子”带话的。给他当过什么“使节”,所以总觉得自己对他们双方地合作负有一份责任,不想看他们闹僵,更不想看见死人。如果他们之间发生冲突,死的人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一百两百,而是血流成河。
太子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脸色依然阴沉得吓人。
不一会儿,慕容悠来了,但不是一个人来的,谢玄他们都跟着来了。大概他们也怕太子跟新来的贵客起冲突吧。
太子劈头就问:“今儿早上几个小宫女由金口那边赶来服侍公主,结果半途走丢了,到现在还没见人影,这事,慕容公子有何解释?”
我以为慕容悠会矢口否认,甚至露出受了侮辱地表情,但他只是平静地说:“太子殿下请息怒,容在下去问问几位当家地兄弟。”
问了一圈回来,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说:“几位当家的都说不知道,也保证这事不是我们地人做的。我们既然诚心投靠,以后就是朝廷地军队了,断不会再干那些拦路抢劫地勾当,更不可能掳掠宫里人,还望殿下明査。”
太子紧追着问:“不是你们干的,那你认为是谁干地?”
听听这话问的,说来说去,就是人家怎么都脱不了干系就是了。
悠虽然当了这么多年的土匪,到底是皇子出身,这涵般的好,不仅毫不动怒,还微微一笑说:“这不好乱猜。”
“孤王可以把这事交给你去査吗?”
意思就是,乱不乱猜本太子管不着,我只管问你要人!
“这个……”慕容悠迟疑了。
眼看就要陷入僵局,还好谢玄发话道:“太子殿下请放心,这几个宫女的下落,手下会协助慕容公子去查访的。”
这时,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跌倒在太子面前说:“殿下,谢大将军请您赶快回去,说有要事相商。”
所有的人一起转向他。太子也急急地问:“是不是苻坚的大部队已经抵达颖口?”
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答:“好像是。属下出来的时候,谢大将军和桓将军他们都到江边去了。”
“那孤王到底是去大将军府还是直接去江边?”
“大将军交代,让属下直接接您去江边。”
太子匆匆走了。谢玄他们一直恭送到辕门口。
我守在公主的床边,听着外面传来的一阵阵练兵的口号声。平时他们也天天操演的,但今天听起来,格外的威武雄壮。
突然觉得自己再也无法这样干坐下去,要为他们做点什么才好。我朝门口喊:“黑头,你家少爷他们呢?”
“送太子走后,他们也去江边勘察了。”
“四个人都去了吗?”
“嗯,连那个土匪头子都跟去了。”
“黑头,不要叫人家土匪头子,他现在投诚了,就是朝廷的军官。今天太子有没有封他什么职务?”
“好像是参将吧。”
真小气,人家带几千兵马,几十车粮草来投军,竟然只封了一个小小的参将。
不过认真一想,这支部队本来就有点像“后娘”养的,战前几天临时招募的几万流民,再加上收纳的几千土匪,连总头领谢玄的“将军”之职都是手下随口喊出来的,根本就没有朝廷封印。总头领尚且如此,慕容悠又能捞到多大的官呢?
这支乌合之众,在太子、甚至谢大将军眼里,估计也就是凑个数罢了。一帮小孩子领着一群流民加土匪,镇守在一处差点被他们遗忘的江岸边。其中最大的头领谢玄才十八岁,新加入的慕容悠,也不过二十出头。
太子说我和王献之成亲是“过家家酒”,这支临时部队的种种,在他看来,或许也是过家家酒的感觉吧。
但外面的口号声越喊越雄壮,让人不由得热血沸腾。我站起来对黑头说:“黑头,你去找各守营的营头,跟他们说,将士们凡有衣服穿破了的,都可以拿来缝补,没人洗的衣服也可以拿来清洗。”其他的帮不上忙,刷刷洗洗,缝缝补补总会吧,为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这心里好受些。
黑头还未搭话,戚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说:“诸葛彤史,属下这就去找些脚盆水桶过来。您不知道,我们十个早就闷坏了,从昨天到现在,白吃白喝,吃完就坐着发呆。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操练,没人邀我们参加;打杂做事也没人喊我们,我们成了吃白食的废物了。”
我笑着安慰道:“你们是公主的护卫,谁敢随便支使你们啊。”
戚巍激动地一扬手:“像这样吃了坐,坐了吃,像饭桶一样,我们心里憋得慌,明晓得这里粮食紧张,我们不做事的人还白吃。”
我理解他的心情,别说他们堂堂男子汉,连我都坐不住了。
我起身走出门:“他们不安排事,我们就自己去找事做。比如你刚才说的,我们帮士兵洗衣服,帮伙夫挑水洗菜做饭都行。但公主在这里睡觉,必须有一个人守着,你安排一个人吧。”
戚巍随手指了一个,那人马上抗议道:“为什么是我?我也要出去做事。”
戚巍一瞪眼:“保护公主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那人竖得直直的耳朵耷拉了下来。
卷七 关河令 (200) 沉闷
巍一句“保护公主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让我突然问题。
刚才太子走得急,又是直接赶去江边的,故而没人提及让他把新安公主随车带回去。然后谢玄他们也匆匆跑去勘察地形了,这事儿就拉下了。
铺天盖地压下的战争阴影让其他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人在紧急应对某种突发状况时,容易忽略掉一些次要的问题——这些问题不是绝对不重要,只是相对没那么重要了。
其实,只要稍微动点脑筋就知道,这个时候,公主已经不适合再留在此地了。
情势如此危急,谁还敢把公主留在这由流民和土匪组成的临时军营里?一旦战事不顺,变生不测,伤害到了公主,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于是我马上喊住戚巍道:“别的事你先甭管,我看,你们还是赶紧把公主带回金口吧。公主住在这里,诸事不方便,要什么没什么,再说这里也不安全。”
戚巍一摊手,满脸无奈地说:“你以为我没提过?从昨晚醒来到现在,我起码提了十回了,也要公主肯听才行,我又不能五花大绑地把她绑回去。”
我笑道:“现在就是大好时机啊,她醉成这样,不用绑她就跟你回去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哦。”
戚巍做恍然大悟状,但同时又有点担心地说:“要是公主醒来怪我怎么办?”
我告诉他:“总比公主在这里遇到了危险,太子和皇上要你的脑袋强吧。”
戚巍不再说什么,回头命手下去备车。
车到门外,我拿出一床褥子铺在车里,然后和戚巍一起把公主扶了上去。她躺在上面的时候她还迷迷糊糊地问:“我们这是去要哪儿呀?”
“去一个安全一点。睡觉舒服点的地方。”我没敢直接说回京口。怕她听到这个名字会本能地抗拒。
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我又拿了一床小毯子给她盖上。据说,喝醉酒的人容易染上风寒。
一切都弄好后,我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挥手让车队启程。
是地,是一支车队。
因为有宫女在来地路上神秘失踪的前车之鉴,我们不敢掉以轻心。故而除了戚巍他们原有的十个跟车来的人之外,我们还自作主张要了一支几百人的骑兵沿路护送。
大头领们都不在。但“公主”这个称呼本就是面金字令牌,几个留守的副将对我们的要求诺诺连声,没有不照办的。
论理,我也该陪她一起回去。但我好不容易出来了。就决不会再自投罗网。
没错,我地身份是她的随行女官。但我的亲人和朋友都在这里。危难时刻,我已经不去想“该不该”。只想自己“要不要”。“愿不愿”了。
不管战事如何,未来的结局又如何。我只想跟他在一起不要分离。
何况,在这里我还能帮忙做许多事,这些事虽小,却是他们这些大男人做不来地。
王献之他们回来地时候,看到了正是这幅情景:我坐在门口穿针引线,地上的竹篮里还堆了许多待缝补地衣服,而窗外,洗晒的衣物已经晾了几大排。
王献之走到我身边,叹息着摸了摸我地头,也许,他本来是想过来劝我也回金口,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这天晚饭后,所有地活动都宣告暂停——本来这些天新兵是日夜操练的,不到半夜不会休息——因为谢玄他们要召开战前紧急动员大会。各处地岗哨也加强了防守,从竹屋的窗口望出去,到处都是灯笼火把,把整个山谷印得有如白昼。
动员大会我没有参加,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但想也知道,无非就是战争形势分析,战时任务安排以及鼓舞士气。
动员会结束后,部分士兵去江边值守,其余的士兵回营休息。从这天起,士兵们只白天演练,晚上要轮班值守和休息。
整个新兵营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气氛,火把在窗外晃来晃去,通往辕门的路上也没断过人,执勤守夜的士兵不时地
去,据说连江边都新增了十几个通宵值班的岗哨。
喊了这么久的打仗,直到今天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战争就要来了!之前的每一天都跟平时过日子没什么区别,心里也没多少战争概念。现在,一切真的不同了。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的缘故,这天晚上,我几乎没有睡着。
早上王献之来看我的时候,眼睛里也尽是血丝,我不禁担忧地问:“你昨晚也没睡着吗?”
他苦恼地点头:“是啊,不光我,那三个家伙也是。就连幼度,你别看他白天指挥若定,一副大将派头,昨晚照样烙了一夜的煎饼。”
“你们四个住一起的?”不是分开睡的吗?
“昨天一下子来了几千人,营房根本不够住的。我们只好继续执行嘉宾的‘苦肉计’,把房子让出来给慕容悠和他的几位当家住,我们四个人挤在一起。唉,其实也没多大差别,反正巡夜就去了半宿,睡也睡不了多大一会儿。”
我叹道:“你们这样下去不行的,别仗还没打,你们几个先把身体搞垮了。”
“那倒不会”,他笑着安慰着我:“白天没事的时候还可以打个盹,补一下眠,再说我们还年轻,不至于这样就垮下。”
说到这里他看向窗外,好看的眉微微皱着,长长的睫毛在俊美的脸上投下一道阴影:“有时候我真希望苻坚早点打过来,迟早都要一决生死的,早点打完,好早点回家。”
我想说:你真确定早点打完了我们就能回家了吗?话到口边,觉得不吉利,又自己咽了回去。
第二天,军营里紧张气氛依旧。晚上又开了一次动员大会,谢玄好像很注重士气的培养。
第三天,情况依旧,晚上还是开了一次动员大会。
第四天,依旧。动员大会照开,本该是战前紧急动员大会,现在变成例行的了。
第五天,依旧。
第六天……
…………
到第十天,对岸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军士们开始窃窃私语:情报到底准不准啊,苻坚率领的大军真的已经抵达颖口了吗?那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发起进攻?
这天晚上的战前动员大会准时召开,但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居然少了几十个!
几十个全是慕容悠带来的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在原山寨里坐第五把交椅的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