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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香说-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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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开始目不转睛。

他慢慢蹲下来,让真正的神色暴露在她面前。他语气哽咽着:

「今朝,妳可知妳爹娘为妳取的名字是何用意?」

「自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了。」她毫不考虑答道。

「那妳可知,为何庄中孩子众多,我却单单选择考验妳?」

「不知道。」她坦白。

男子突地流下两行清泪,沙哑道:

「妳娘,正是我表姐。她与妳爹私奔后再无消息,直到年前我才找到妳,原本我不该动私情亲自考妳,但我实在想见妳……芊芊姐将妳教得真好,于公于私,我都要将妳留在庄内,不让妳再受苦……」

「……你真是我表舅?」她一脸震惊。

「是啊!我知道妳很难相信,但妳不觉得我俩有点相像……」

「舅舅!」小眼一红,眼泪猛然喷了出来。

男子呆住。

接着,她小嘴「哇」的一声,大哭出声,投进他很温暖的怀抱里。

「舅舅!舅舅!我有舅舅了!」

满面泪痕如喷泉,哭得小脸通红,哭到天昏地暗,哭到他衣衫全是眼泪鼻涕还不肯罢休!

「……」男子脸色僵硬。有必要哭得比他还凶吗?叫他这个大人如何自处?

这小家伙是唱作俱佳,还是真情流露?如果是前者,抢戏抢得比他还厉害,他这大人该收山了;若是后者,这小鬼还真是感情丰富到他望尘莫及。

但不管是哪样,都很容易混进市井中。

幸亏不是男孩儿,要不放任在城里,过不了几年,肯定市井无赖一个。

这小鬼,有点旁门左道,与历代云家庄金算盘的形象相差太多,但她反应够机灵,就算成不了金算盘,当个跟中低阶层打交道的小喽啰,也是很适合她的。

思及此,他微微一笑,拍着她的背,替她系上象征云家庄秘密的青穗。

云家庄未来的金算盘人选之一,诞生了!

东张西望,确定没有人,她才拎着裙襬跳上凉亭。嘿,完美跳跃。

坐在凉亭里的青年,约二十出头,一身春日长袍曳地,长发整齐地束在背后,他头也不抬地,执着黑子,沉思着。

「好香哪。」她笑嘻嘻地,用力吸口气。傅临春,遇春则香,果然如此!「傅临春,咱们来下棋吧。」

二十出头的青年,正是云家庄的春香公子傅临春。他脾气甚好,有人突扰了自己的娱乐,他也不生气,甚至嘴角浮起愉快笑意。

「随便。」他没有抬头,只看着她下子,他便接着下。

对弈者,眼珠子溜溜转着。「傅临春,上次你说的药方很有用耶,我救回来的人,好得挺快的。」

「妳乱救人,小心迟早出事。」他答得顺口。

「嘿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舅舅说,江湖上最近新起血鹰,专门混进各家门派,云家庄弟子都是孤儿,难保不会有人混进来,以后我要来,很难了。今天,我跟你打个赌,好不好?」

「好啊。」

「我若赢了,今年你……陪我过除夕好不好?」她脸红红,用力挤挤浮肿的脸,就怕他突然抬头,看见昨晚她熬夜玩乐的惨色。

「好啊!」嘴角隐着笑。

她心一喜,更加专心下棋。她跟傅临春下过十来次棋,这人棋艺不精,要下赢很容易的,摆明他有心要陪她过除夕嘛!

傅临春下了一子,终于抬起眼,瞧向她。

她又嘻嘻一笑,跟着下子。

「妳拿到几枚铜板了?」

她眼珠骨溜溜地转着,把青穗举得高高的,让他看见上头系着四枚铜板。

「真了不起。」他眼里有笑,自腰间取出一对胖耳环。「自该奖赏。」

她面色一喜,连忙接过。毛绒绒的白球耳环,上头镶着珍珠,她嘿嘿笑道:「我要是成不了云家庄主子,你可别笑我。」

「有什么好笑的?」他不以为意。

是没什么好笑的啦。现在她有四枚铜板,最多以后成为金算盘的助手或手下,矮他一截,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而已啦。

这个傅临春,是她两年前在分庄遇见的,他气质高雅,全身温暖,很像是她爹娘,如果能跟他一块过除夕,想必就像往年跟爹娘过一样。思及此,她面色赤红,她年纪还小儿,却已经开始觉得,就这样跟傅临春下着一辈子棋也不错。这种话说出来,可能要被这家伙骂不知羞吧。

何况,舅舅说她市井气重,像他这么高雅的人,可能……不想了不想了,她笑容满面,移到他的身边,道:「傅临春,你替我戴耳环好不好?」

「好啊。」他微笑着。

她发丝撩到耳后,脸红着。他老说好啊好啊,是一个很懒散的好人,再这样下去,说不得哪天有个姑娘跟他说「娶我吧」,他也会说「好啊」。

他的鼻息接近她,她耳根也红了。「你真的很香呢……」她咕哝。早知如此,昨天她去洗澡也弄香喷喷,变成一个市井小春天也不错。

「天生的,倒也没办法。」他道,俯着头,轻柔地替她戴上。毛绒绒的球环在她颊面蹭着,让她孩子气的脸看起来很可爱。

可爱?他动作一顿,又笑着替她戴上另一头。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她鼓起勇气,趁着他在替她戴左耳的胖耳环时,她大声说道:「傅临春,你真像我爹娘,我喜欢你!」

身边的人,再顿。

她心跳停止。

香气依旧,他那温和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妳今年几岁了?」

「十五啦!」年底就要选金算盘了,他应该知道才对。金算盘是云家庄主子之一,却是最后出线的,她一点也不紧张,该她的就她的;不该她的,混吃等死也不错,就是有点小遗憾。如果以后她成为小喽啰,怕少有机会再见他了。

「妳还太小了点。」

这答案她不意外。她年纪小、市井气重,春香公子傅临春是何等人物,她是高攀不上的。可是,有喜欢就要说,是她的宗旨,她喜欢傅临春喜欢傅临春……

「但,妳是跟我下了两年棋,却没打退堂鼓的人。」他声音忽柔,又笑:「不管赢不赢,我都陪妳过除夕吧。」

她眼一亮,抚掌道:「一言既出!」

他难得哈哈笑道:「驷马难追。」

她细长的眼儿,不住地望着他开怀的笑容。

他自在接受她傻傻的凝视,轻声道:

「将来妳要再这样看我,那在一块,也是不错。」

他的声音,过于低微,她听不真切,但喜悦染满全身,认真与他对弈。她忍着挠脸、跷脚等不雅动作,耐心等着他下子。

她完全可以理解没人陪他下棋,因为他沉思的时间过长,有好几次她都在打盹了,他才下一子,下了也就算了,偏偏这人还常输,那实在令人无言以对。

虽然如此,她还是非常喜欢与他下棋的。她笑嘻嘻地抚着毛绒绒的耳环,他为人高雅,一定不知市井间送耳环的意义。没关系,这次是奖赏,下次说不得就是定情物了。

有弟子捧着温茶,进亭道:「春香公子,请喝茶。」

她还在观察棋局。咦,真奇怪,他是不是偷吃子了?为什么少了好几颗?这样说起来,以前下棋时,也时常丢子,一定有鬼!

「嗯?」傅临春扬眉,在转向那弟子时,面色清恬。「哪来的人?不是咱们庄里的人,这样擅入,岂不找死?」

那弟子猛地抬头,结结巴巴:「春香公子,我刚入庄……」

「入云家庄的都该是身家清白,你在江湖史上名声不算好,怎会入庄?」傅临春慢条斯理道。

那弟子心一跳,自己明明在江湖史上只有一笔,傅临春怎会记住?他心虚,转身就跑。

傅临春身形疾快掠过他,白子弹破他的衣衫,露出臂膀上的老鹰红痣。

「果然是血鹰啊……你运气真糟,见到不该见的人,要请你见谅了。」其声清劭,完全不见杀气。

她瞪大眼,目睹傅临春俐落弹出白子。那白子毫不停速没入那弟子的体内。杀人啦!她知道江湖人打打杀杀不意外,但亲眼见证,真是……她赶紧把棋盘转了个方向,以免人家以为白子是她出的手!

傅临春扬眉,往她这里看来,神色轻柔,正要开口,忽地嘴角僵住,遽变。

两年来,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大幅度的表情,不由得也跟着警觉起来,正要回头,眼前迎接她的却是一阵剧痛与黑暗。

娘咧,等她醒来后,要告诉傅临春,非得陪她过三年除夕!

第一章

「我李今朝起誓,今生今世,绝不再对傅临春动心,若它日真狗屁倒灶与博临春结秦晋之好,我必遭五雷轰顶,天打雷劈。这样你可安心了?春香公子。」

「多谢李姑娘成全。」傅临春道。

 ——春香情史

收于汲古阁第二道大门后,未久,第二道大门内发生大火,损及上万书册,春香情史灭于其中。

事后,补其册,不出半年,大火再生,从此,春香情史不再补撰。

马车跶跶跶的赶着路。腊月夜里风大干冷,驾车的车夫身子单薄,缩肩驼背,面容隐藏在破帽下。

突地,车灯灭了。

车夫傻眼,正要策马狂奔,哪知,马儿猛然停蹄,让车夫差点飞出去。

稀疏的星光下,有个高大的身形静静地立在马前。

那高大的人,一字一语道:

「我,不杀无辜之人,你走吧。」

车夫暴着眼珠,虽然快吓破胆了,但还是很机灵地拔腿就跑,在擦身而过时,瞧见那高大男人的手肘上有块血胎记,形状很像是老鹰……

阿娘咧,江湖杀手出现了!

那高大男人对着马车里的人,说道:

「金老板,妳也算无辜的人,要怨就怨云家庄吧。若不是妳替他们做事,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语毕,叹息的同时,长剑疾挥,劈开马车。

远方天际遽亮,白光坠落,同步劈开黑暗的天空。

车夫还在手脚并用,狂奔着。

第一滴雨落入地面时,迅速被湿软的泥地吸收,接着倾盆大雨而下。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打在屋檐上,一点也不惊扰房内正好眠的男人。

男人一身红衫,腰间黑色长带,睡得很随意,凌乱的长发与宽松的红衣交错,照说该是显眼艳丽,但这男人的气质温润如暖月,彻底颠覆红黑给人的感觉。

敲门声遽响。

「春香?春香?」

床上的男人扬起目眸,撩过长发下床,懒洋洋道:

「门没关,进来吧。」

门开的剎那,天际轰隆隆地闪着光,男人漫不经心瞧上一眼,便对上来人的目光。来人有两名,一名是即将退隐的三公子;另一个则是数字公子中为首的傅尹,后者捧着新年衣袍进房来。

「已经开始发送新制的衣袍了吗?」傅临春轻笑道,取过新袍。「怎么也劳动三叔过来……」忽地停顿,目光落在摊开的长袍上。

「春香也看出来了?」年龄可以当傅临春爹的三公子严肃问道:「你觉得如何?」

「……感觉还不错,很特别。」傅临春垂下脸,轻抚过那衣料,让人读不出他神色。

三公子苦笑。「是很特别。这就是明年春季每一位公子的长袍,都被火熏过了。一场大火,让云家庄最赚钱的布庄大失血,所以金老板才想出这法子来。」

送到傅临春这里的长袍是近年女子很喜爱的春日杏色,男子则少穿这种颜色,在衣襬处有精美的绣工加饰,但很明显的,有着不规则淡黄焦邑。

傅临春很爽快地换上长袍,三公子打量半天讶道:

「这颜色挺适合春香呢。」云家庄每个人多少都有点喜好,就只有春香一人,什么颜色都无所谓,就是不知道挑出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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