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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五娘笑道:“但凡有些身份的小娘,哪个不拿些乔?何况你家湘琴还是花魁娘子!”
爱月如何听不出她语中酸溜溜的意思,略略应了几句,等刘五娘去后,便往湘琴住处赶来。
方走了三两步,香香已去而复返,见了爱月,只如抓了根浮木般,扑上前喘吁吁扯了她衣袖。爱月方要喝斥,便见几人拥了个妇人,由另一头施施然行来。
妇人不过二十五六年纪,长条脸,面色微黄,偏穿了身浅紫对衿衫儿,下着一条白纱挑线镶边裙,一脸怒气,转眼行至身前。
爱月登时明白过来,倒有些哑然失笑,却听妇人叫道:“你便是那湘琴?!”
爱月愈发好笑,也不应她,只把香香一拧,香香见妇人来势汹汹,早缩在爱月身后,这时便应声道:“湘琴娘子不在这。”
妇人听了再不瞧爱月,迭声命香香带路,香香哪敢做主,只把眼窥着爱月,却见爱月转身往湘琴住处行去。
妇人只当她带路,怒冲冲缀在身后。香香大急,方扯了爱月衣袖,便听爱月道:“她既要见,又赶不得,便让她见罢。”
一行人踅上来,湘琴正临窗而坐,也未梳头,只瞧着窗外那株花树发呆,见许多人涌进房里,也不过微微一愣,又端坐如故。
妇人耐不住,当即叫道:“你是湘琴?”
见湘琴只把她一瞥,不应亦不点头,不觉涨红了面皮,鼻中呼呼气喘,停了一时,方嚷道:“贱人!我家官人呢?叫他出来!”
湘琴还未答言,爱月已笑出声来,见妇人瞪眼瞧来,便向前请她在椅儿上坐了,又交香香泡了茶,方道:“张大官人有些日子没来了呢,娘子这般心急,难不成要我们把人请过来?”
妇人听见有些日子没来的言语,也不管后面的调侃,方稍稍缓了怒色,便听湘琴道:“你家官人自该在你家,如何跑这里来寻官人?”
妇人交她一言戳在心头,险些儿便要跳起杀人,却被爱月捉了肩头,当下把案几一拍,抖了手指着湘琴,抖了半晌方道:“我告诉你!休要得意,随你怎么样,也休想让我家官人抬你进门!”
湘琴只冷冷应道:“这话很该与你家官人说去,你家官人应了便好,来此间对我说有何用?”
那妇人把脸涨得通红,一时连身子也抖将起来,下一瞬将身一冲,便要向前与湘琴拼命。
爱月拉她不住,香香也同了几人上前劝解,众人方在当地撕扯,湘琴却将身一转,去了里屋,又往床上一躺,竟自睡了。
爱月又笑又气,幸而不久那张大官人就得了讯息,赶将过来,将妇人劝走了。
等他们去了,爱月慢慢走进里屋,向湘琴叹道:“好好一个大户娘子,竟是这般性子,依我看,张大官人在家也是个做不得主的。”
她说了半日,也不见湘琴应一声,不免有些悻悻然,方欲转身出去,却听湘琴道:“你尽可放心,我没想过要嫁张大官人。”
爱月把脚步一顿,回脸瞅了她半晌,方笑道:“何必多心,我不过为娘子设想。”
爱月既去,湘琴便将香香叫来,只说自家不舒服,吩咐香香反锁了房门。
还躺不到片时,就听得下一阵吵嚷声,湘琴方起身,那声响已随了脚步声闹上来。
原来邵小员外屡屡相约,湘琴总推辞不见,这日他当了众人又遣小厮来约,谁知又不曾约到,一时间恼火上来,带了几人直往爱月馆冲来。
爱月见来者不善,早缩过一边,邵小员外便在堂中砸七打八,直闹到小娥房前,却见一把铁将军锁了门,方有些偃旗息鼓的意思,不防旧相好李银姐扭身过来,在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当下怒目圆睁,连声叫人扭了门锁。
湘琴缩身不及,被邵小员外扯着胳膊,拖出门去,李银姐见她踉踉跄跄,几欲跌着,心下畅快,不由格格笑将起来。
忽见爱月迎面赶来,忙收了笑,早被爱月看在眼中,就晓得她弄鬼,正没好气,揪过她,往脸上连打了两下。
李银姐捂了脸儿,敢怒不敢言,又想湘琴一来,生生压了自家一头,光景大不如前,爱月对自己哪还有从前的好声气?等爱月去远了,方往地下重重啐了一口,骂着去了。
再说湘琴被邵小员外扯着出了大门,邵小员外有心发作她,也不叫轿子,一路脚底生风,直赶到城西一处所在,上了,方才松了手。
怒火
( )湘琴一进那间位于二拐角处的精致小室,便见几个衣着华丽的子弟上下打量着自己。
她往室中一扫,径自寻了个锦墩坐下,邵小员外见她只顾揉腕子,也不上前陪酒,脸一沉,就向一人丢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当即取过玻璃杯斟满了,只说迟来需罚酒一杯,就揣了酒杯笑盈盈递到湘琴跟前。
湘琴伸手要接,那人却将手一歪,她只觉胸前一凉,半杯酒已尽数泼在胸前,夏日里的衣裳本就单薄,登时把里层的抹胸也隐隐透将出来。
那人嘻嘻一笑,口称得罪,只说帮她拭抹,伸手就往她胸上摸来。
湘琴哪由他碰着,胳膊一抬,已将他轻轻挡开,心中大恨,面上反微微笑将起来,将那人一瞥。
那人见她不怒反笑,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瞥将过来,似在心尖上挠过,早把身子酥麻了大半,心想这粉头等闲也见不着一面,今日这般相待,莫不是有意?
当下咳嗽一声,只挺胸摇扇妆出个风流模样,就要揽湘琴腰肢,却被她的溜溜一转,款款行至桌前,向众人微笑道:“走得急,有些渴了,叫壶热茶可好?”说罢也不等众人答应,自向门外要了壶热茶。
众人见她不怒不恼,盈盈带笑,倒要看她如何作为,一时俱不做声。
不一时小二便将了壶热茶进来,湘琴接在手中,且不解渴,先将邵小员外桌前的杯子换过,就要与他斟茶。
邵小员外不料她这般,抬眼便见众人俱把目光盯在自家身上,心内窜起股得意,倒把怒火去了七八。又见她玉手纤纤,莲脸生晕,俯首间更有缕幽香直透鼻端,不由色授魂与,便欲搂她入怀。
谁知还不曾触到佳人衣边,就听得“豁琅”一响,脚趾头已如针扎般烫将起来,却是茶壶在脚前摔得粉碎。
邵小员啊呀一声跳起来,方要怒骂,便见湘琴圆睁了双目,嘴儿微张,满面无措。邵小员外见了她这番楚楚之态,倒把一腔邪火激将上来,只觉脚上的热烫都去了几分,连骂也忘了。
湘琴早别转了脸,眼睫微颤,邵小员外见她娇羞不胜,愈加上火,恨不得立时揽了人在怀中肆意而为,任小厮脱鞋去袜,把干布擦拭,只目不转睛瞧定了湘琴。
正想着晚间如何如何,冷不防听湘琴道:“湘琴手拙,今番出丑,便是官人不怪,却也没甚颜面留下相对。”说着低叹一声,福了一福,转身便走。
几个子弟面面相覤,邵小员外也怔在当地,湘琴早三步并做两步,出了门,就要下,猛见一人立在梯口,方要请他让道,却把身子一震,瞬时心如潮涌,半边身子都抖将起来。
那人已微微一笑,侧开了身,湘琴再不看他,匆匆下了。
她出了门先不赶路,而是急急避入了左边的巷子里,方在一户人家凸出的院墙后藏好身子,邵小员外已骂骂咧咧追下来,前前后后转了一遭,不见她人影,只得悻悻然转回上。
湘琴把身子倚在院墙上,脑中兀自惊涛骇浪,好一会方挪身出来,一路走回去。
爱月见她转来,方把一颗心落回肚里,有心劝她接了邵小员外,料得她不肯,只得罢了。转天邵小员外又来厮缠,湘琴早避到一边,自扑了个空,方待发作,就见李银姐摇飐的走来。
邵小员外在灯影下把粉头一看,见她嘴唇儿红红的,衣领儿低低的,露着白生生的胸脯儿,一发勾起昨日的火来,当下便搂了李银姐钻入房里。
邵小员外想着湘琴,心头火发,一面骂贱人,一面喘吁吁使劲,李银姐交他弄得没口子不叫,犹不忘痛诋湘琴,两个讲讲骂骂,只觉痛快,到兴头上,又弄了一火,到天明方云收雨散。
李银姐睡到午时方起身,也不梳头,只一摇三摆走到湘琴房中,将邵小员外与的钗子在手中把玩了半日。
再说邵小员外连了几日过来,总不见湘琴,愈发堵了口气在肚里,每每要发作,那李银姐又打叠起精神百般讨好,床上更无所不为,一心想窝盘住男人,几番下来,倒将邵小员外引得回嗔转笑,两个渐渐打得火热。
李银姐自以为得计,少不得寻些头脑与湘琴厮闹,两下里闹将起来,自是李银姐吃了没脸,从此愈恨湘琴。
这日湘琴才起身,便有人来见,等梳妆已毕,来到厅堂时,见一人正背了身立于窗前。
湘琴听爱月声气,晓得此人非富即贵,刚前行几步,唤了声大官人,那人已回过脸来,登时愣在当地,把声音也哽在了喉咙口。
那不正是几日前险些撞着的男子,半年前她在船上求援之人么?!
她正自发呆,那人已徐徐走来,顺势将厅堂一扫,见栏窗户牖皆雕镂精致,几案椅榻尽是黄杨紫檀之属,脚边的博山古铜炉里香烟袅袅,不由在嘴边缓缓绽出缕笑意来,道:“许多时不见,娘子还安好?”
湘琴早已回过神来,淡淡说了句托大官人洪福,自往椅儿上坐了。
那人见她转眼便若无其事,脸上笑意愈深,径往她对面坐了,方道:“娘子大名,如雷贯耳,在下朱润,不知可有幸叨扰娘子一晚?”
他笑意和悦,如春风拂面,湘琴却在袖中把指节捏的发白,半晌方微笑道:“大官人垂青,湘琴幸甚,只是近日身有不便,却要让大官人失望了。”
说着也不管他神色如何,起身便走,却听朱润道:“原来娘子喜欢‘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湘琴猛然回头,看了他半日,方将手一抬,指了门,颤声道:“你……滚出去!”
游湖
( )湘琴一言既出,方觉胸口呯呯乱跳,寂静间只听香屑在炉中噼啵一响,恰似道焦雷炸在耳边,身子一晃,几欲落下泪来。
方自强忍泪意,就听那人道:“娘子恁般心急,何不听我把话说完?”语声带笑,竟未有丝毫不悦。
湘琴气上加气,瞬时万千委屈涌上心头,愈觉哽噎难言,半晌方道:“我不接你。”
朱润不由低笑出声,眼见她双肩微颤,才道:“娘子何必气苦,我知娘子身不由己,何苦逼我?”
湘琴如何听不出他语中威逼之意,心下怒极,反往椅儿上坐了,取过茶盏在手中,也不说话,只管将碗盖轻轻拨那浮沫。良久,方慢吞吞说道:“湘琴惶恐,好交大官人得知,实非湘琴有意推托,只为有约在先……”
朱润似未听闻,只道:“听说娘子初张艳帜就收了张大官人五百两银子?”
湘琴呆着脸,一声不出,不防被被朱润俯过身子,低低道:“原来娘子不是处子也能以处子示人?却不知几个月来接了多少男人?”
湘琴把碗盖“喀”的一声合在杯沿上,欻地立起,也不瞧他,冷声道:“大官人今日上门只为羞辱湘琴么?如此还请大官人速回,湘琴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