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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在男女地事情上显得有些稚笨,犹疑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范闲没好气地摇摇头,提醒道:“你是谁?”
海棠下意识里陷入了沉默之中,范闲心里一怔,心想这位要究天人之道的丫头不会被自己带入哲学问题中了吧?赶紧咳嗽几声说道:“您是苦荷的徒弟,苦荷先生是国师,如果苦荷说京西有祥云,云下有奇女子,这个说服力,自然就会强很多了。”
海棠苦笑道:“师傅怎么会与我一同胡闹?”
范闲在心里暗哼一声,心想你那老师连人肉都敢吃,一向最宠你这个小徒儿,跟着你胡闹一下也不过分。
海棠接着问道:“但是……理理的身份,整个上京的贵族人人皆知,总是瞒不过去的。”
范闲笑了笑,说道:“先把司姑娘接到齐庙里面去住几个月,最好让她出家。”
“出家是什么意思?”
“一心供奉神庙,不思婚配。”
“然后?”
“等事情淡了,暗渡陈仓,送入宫中,生米煮成熟饭,硬木刻成大船。”
“这样就行?”
“信里面还有些细节,你留神一下。当然,如果您能说服国师收司姑娘为徒,那就更好了。”
“范大人这些提议看似荒唐可笑,但细细看来,确实有几分可行。”海棠微微一福,向范闲道谢。
范闲无由一笑,这是前世武则天、杨贵妃二位美人总结出来的成功经验,自然可行,当然可行。但他的心里却依然有大疑问,为什么皇帝一定要司理理入宫?为什么太后一定不让司理理入宫?海棠一定知道其中的秘密,但肯定不会告诉自己这个外朝地官员。
忽然间,范闲心头一动,想到了几次入宫见到的年轻皇帝的神态,不由产生了一种极其荒谬,又极其大胆的想法。 第九十三章
范闲自然不会将自己心里的猜想告诉身边的姑娘,只是下意识里吸了一口凉气,就像是牙痛一般。海棠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又沿着玉泉河往前走去。走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小圆子的外围,竹篱为门,井在院侧,石桌在西荫之下,黄色杂毛的小鸡崽儿正在闷声不响地发着米财。
这自然就是海棠种菜的地方。
范闲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道:“人和人总是不能比。说实在话,姑娘总摆出个亲近自然的做派,但这等清雅的所在,和村子里那些臭气薰天的猪圈一比,这才知道,种菜养鸡,也是要讲究境界的。”
这话明赞实贬,海棠却也只是笑了笑,说道:“你当我乐意在上京城里呆着?只是师傅有命,宫中有求,只好在这附近求了个清静的圆子。”
范闲好笑道:“只怕沈重他们谋这个圆子来给你当菜地,是害了哪家良民富绅。”
海棠说道:“这就是我所不知道,也无法掌握的事情了。”她说的淡然,范闲也听的清淡,这便是他欣赏海棠的一点,身为北齐超然的人物,却没有硬生生扮出个仙女样来,不酸,不燥,不刻意淡然,只是一应随心,挺好。
在太后寿宴之前,难得有些闲时,范闲也暂且抛却这些天的阴郁心绪,挽起袖子,卷起裤管,从石磨后面取出家什,开始帮海棠翻土。等两分清秀黄土地翻天之后,他又拿碗盛了碗谷子。像个贪财的龙王一样,一点一点往地上吝啬地抛洒着,逗得那些小鸡雏吱吱叫着,追随着他的脚步绕着小院到处乱跑。
海棠一面蹲着身子整理瓜果枝叶。一面含笑看着范闲在那里玩耍,目光有意无意间会落到他的左腿之上。
中途范闲玩地累了,有些燥热,从井里拎起一桶水来,将脑袋探进去牛饮了几口,将要触着水面的眼睛余光却瞥了海棠一眼,发现这位姑娘侍候菜畦的手法果然纯熟,想来这些年经常做这个营生。
范闲打从澹州起,就没有务过农,握着锄头的手感觉就是不如握着匕首舒服。浇水地时候,总不洒毒粉来的爽利,笨手笨脚之下。最后终于沦为了看客,饶也是如此,也是累得满头是汗,头顶热气蒸腾。
日渐烈于中天,海棠搬了两把躺椅。放到了棚架之下,棚上不知道挂的是什么瓜果,叶片子极大。绿油油,绿幽幽的,将阳光全挡在了外面。
范闲呼了一口热气,坐到了躺椅上,不客气地接过海棠递过来的凉茶,喝了两口,往后倒了下去,压得椅子咯吱一声。他闭上了双眼,开始午后小憩。就像在自己家中一般放松。
海棠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扯下头上的花巾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也躺了下去。
两张竹椅一青棚,一棚凉风两闲人。
……
……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棠忽然打破了沉默说道:“你这人真的有些怪。”
“你也是个怪人。”范闲依然闭着眼睛,“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也看不透你。”
二人说话间已经舍了范大人与您这种尊称,海棠感觉舒服了些,微笑说道:“为什么一定要看透某个人?而且看透又是什么意思?”
“每个人做某些事情,总是有一定目的。”范闲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而我不知道姑娘你的目地是什么。”
“我的目的?”海棠挥着花头巾扇了扇,说道:“活着为什么一定要有目地?”
范闲闭着眼睛,伸出手指头摇了摇:“活着不是要有目的,而是我们做的所有事情、想要达到的所有目的,都是为了活着。”
海棠说道:“我不是很习惯这种绕来绕去地说话方式。”
“只是说些无聊的废话罢了。”范闲伸了个懒腰说道:“我很喜欢和你说说废话,这种感觉可以说服自己是在确实的活着,而不是被活着这个目地所操控着。”
海棠啐了口说道:“你这还是在说废话。”
“我只是喜欢你……的行事作风。”范闲说完这话后,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像你我这种没有朋友的人,总是会比较想找一个说话的对象。”
“范大人才华纵横,声名惊天下,怎么会没有朋友?”不知为何,海棠回复了大人的称呼。
范闲沉默了起来,半晌后才说道:“我确实没有朋友,而姑娘你是北齐娇子,与我处在敌对的阵营中,相反我却觉得可以把你当作朋友来看待。毕竟我在北齐的日子,你不可能出手杀我。”
海棠余光瞥了一眼他,发现这位南朝官员漂亮的确实有些混蛋,说道:“大人出身权贵,入京后便风生水起,这一生坦坦荡荡,仕途无碍,两国君主都看重于你,这等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
“孤单,寂寞。”范闲似乎一点都没有觉得这两个词有些矫情酸呕。
海棠微嘲笑道:“范大人手下有言冰云这等厉害人物,在南方是监察院一人之下的权重官员,家中娇妻在堂,妹妹也是出名地才女,父居高位,往来结交的都是一时俊彦,何来寂寞孤单之说?”
“父是父,妻是妻,妹是妹,言冰云是下属,结交之辈都有利益纠葛。”范闲不知为什么在海棠面前这般坦荡,“你当我是冒充孤独也好,模仿绝望也好,总之我这官做的不轻松,我这……儿子做的也不快活。,
海棠眼眸流转,与天光争一
一分明亮,说道:“范大人莫不是要与我做个友人?”
“友不友的暂且不论。”范闲说道:“至少和姑娘呆在一处比较放松。这就已经是我极难获得的享受。”
“若我也对大人另有所图?”
“你图不到。”范闲回答地极有信心。
“大人似乎忘了我们之间也是有仇怨的。”
“无妨,至少现在若有人要来杀我,姑娘一定会帮我出手。”范闲骨子里掩藏了许久的惫赖,终于透露了少许。
……
……
“范大人。我一直有些好奇,你……为何会愿意来北齐一行。”海棠笑吟吟地望着他,其实南方官场上的事情在北方也不是什么秘闻,当然知道其中奥妙与天子家地那些关系。
范闲笑了笑,说道:………不告诉你。”
海棠气结,范闲却一个翻身下了躺椅,伸了个懒腰,说道:“我饿了。”
海棠应道:“屋里有米,井底有水,圆中有菜。你自己做吧。”
范闲叹息道:“当男人……对除了老婆之外的任何女人说他饿了的时候,通常是在说,他肚子里的酒虫饿了。”
上京城最豪华最清静最有格局的酒楼。就是百岁松居,今儿个有贵客到。这客相当的贵,所以百岁松居的老板亲自在门外侍候着,将酒楼里所有的客人全恭恭敬敬请了出去,留下了一个空旷清静的三层楼。
酒楼里的掌柜自然觉得讶异。老板却是没做解释,这位老板也是在朝中有眼线地上等人物,早就瞧出来了那一男一女的身份。男的是南朝诗仙,女地是皇帝的小师姑,这两个人加在一起,是可以在皇宫里压石路散步的角色,更何况一个酒楼。
临街的雅间里,范闲一面斜乜着眼望着街上的景色,一面往自己地嘴里灌着酒,喝了三杯却皱了眉头,喊老板进来换了。
老板见他面色不好。顿时弱了想求诗仙墨宝的想法,去换了北齐最出名的青米子。
范闲喝了一口,点了点头。
海棠有些讷闷问道:“先前是五粮液,全天下最好地烈酒,范大人不满意?”
“我确实爱喝烈酒。”范闲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面色有些怪异说道:“但现在就是不想喝五粮液,因为那个酒有些旁的味道,让我不能太放松。”
五粮液有庆余堂的味道,有姓叶的味道,有与范闲相关的味道,他今日不喜欢。
海棠回复沉默,只是看着范闲饮酒,灌酒,眼睛却越来越亮,似乎在欣赏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
……
醉意渐至,范闲眼中略有迷离之意,笑容也渐趋疏朗,说道:“是不是觉得我这生幸福,偏生却扮个借酒浇愁的模样,看着有些滑稽可
笑?”
“少年不识愁滋味……”范闲执箸敲碗轻歌,这是他转世以来“抄”的第一首诗词,此时回忆当年,更有复杂滋味。
他轻声再歌:“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这是红楼梦中巧姐地判词:留余庆。
海棠的眼睛更亮了。
范闲长叹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海棠姑娘,你莫理我,由我一醉便好。”
为何要醉?男人要喝酒有很多种理由,最充分的理由便是情绪黯然,压力袭身。范闲此行北齐,获知神庙之秘,缔结两国邦谊,成功收拢北方谍网,怎看也是春光明媚,却不知他为何黯然,那压力又是从何而来?
其实很简单,黯然是因为一颗心无着落处,范闲在山洞里与肖恩说过,他是世间一过客,所以始终是在以观光的心态在看待这个人世,纵使沉浮十八载,却依然与这个世界有些隔膜感,若没有婉儿,若没有妹妹。若没有五竹那个家伙,范闲真恨不得洒然一身,自去世间快活。
压力却来自于山洞里的那番对话,陈萍萍让范闲把眼光放高一些。甚至高在天下之上,范闲在知晓神庙